第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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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鬼一路都睁着大眼睛观察周围，他发现同样是衣着破烂，有一些人头发会整齐一点，而有一些人则是头发都打结了。

    “你叫什么名字？”

    即使千寻带着前世记忆，即使山鬼生而有知，他们都算不上幼稚，但在此天灾之下，在五六岁的弱小躯壳之中，他们是同样的无能为力，连自身的生存都无法保证的两个小家伙互相搀扶的身影被夕阳拉长，拉长。

    而他单方面评估打不过他的千寻会是个优选。

    南州的情况是更好的，毕竟是州府所在地，这里有许多富贵人家，舍下指间一点米，就可以让流民停止吃人的状况了。

    后来的事情证明千寻怀疑他同穿越是非常有道理的，山鬼这个孩子特殊的经历和他天生的聪慧使得他习惯思考与行事谨慎太过，早有端倪。在经过当代大家的教导之后，精通文史算学的他更是有种至少转生了三次那样的成熟。

    山鬼不说话，她便继续说。

    那便是后来的方氏景行，尽管他一生或许都达不到“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境界，但他算计而来的光终会照耀当时山河。

    这话不知说给他还是自己听，说完她也觉得羞赧好笑。

    好想吃肉啊。

    这个无知无识的孩子，除了天生对生的执着，别无所求。

    想必小孩听不懂，她又解释道:“意思就是做人要有骨气，绝不低三下四地接受别人的施舍，哪怕饿死也不能打破这个原则。”

    在方景行眼里，这个人的利用价值已发挥到极致，即使侥幸不死，对他来说那也是死了。所以他从未回头找她，雁过终无痕。

    山鬼抓了下自己发黄打结的头发，他觉得他和乞丐一样，他有一个朴实的想法，那就是混进去当本地乞丐。

    有一次他醒来的时候有人在翻他身，他倏然掏出骨刀划伤了那人，才保自己一命。

动透露的含义，心中惊讶，有些兴味地看着男孩瘦小的背影。

    但是再这样下去也不行，底下的乡村早已经乱作一锅粥了，南州的富户开始转移资产准备逃跑。朝廷仍没有消息，再过不久南州也要沦陷。

    那之后他每天晚上都不敢睡死，小手放在骨刀上以备随时发生变故。

    沉默，是今晚的南州，这大概就是千寻此时第二的忧郁。

    好不容易才到府衙一条街外。

    千寻早在他爬去捡水壶时就发现他受着伤，见他始终不说话。

    这些此时的山鬼都不知道，他只知道明天会有施粥，一天一顿是他在莫家的常态，只要有一顿，他就信自己不会死。

    也是有那个“天分”的，想到了今日那美妇人给了很多人馒头，可就只赏了他水。

    不，现在给他点米糠也好。

    直到她们决定离开南州那天，明明已经到了城外，却遇上了流民暴动，千寻为了护他离开，被淹没在慌而乱窜或是激愤的人群脚下。

    山鬼看向她，虽然眼中没有讽刺，但千寻却好像听到了他的心声。

    可是似乎头发打结的那些人过得更好一点儿？

    他只是听不懂什么是施舍，什么又是骨气。

    那些所谓的路见不平，从未发生，在这里，只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有饥饿，缺水和麻木。

    “我叫千寻，我和我爹娘走散了。”

    山鬼把手放在骨刀上，兽夹对他来说太重，物尽其用后终于还是扔了，只有这把很贴他手的小骨刀一直留着。

    在谨慎一事上，两人相像的脑回路只需点到即止。山鬼果然听懂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

    天上夕阳渐去，千寻坐在山鬼身后大半天，终于开口问了一句。

    府衙重兵把守，流民不得靠近，他们今晚就得在这儿了。

    没有人打扰他，因为山鬼在流民之中的死气一点儿都不突出。

    千寻看穿了他的想法，同时也否决了她先前的怀疑，这孩子对乞丐的羡慕如此天真自然，这绝不是骄傲的现代人，她有些自嘲地想，道是:“君子不受嗟来之食。”

    流民和乞丐最初是产生过争执的，毕竟乞丐住的破地方没有规定谁有，一开始就大家住了，可后来流民越来越多，乞丐自己的位置都要没了，于是南州乞丐团结起来排斥流民。现在流民只能躺大街上，居无定所。

    不知当日净华庵中，昏迷的星月在他转身离开禅房后，费力地撑开了一点眼皮，余光看着门关上，才彻底失了知觉。

    现下流民并不团结，都是一小伙，甚至是一个家庭一个家庭为单位，谁被翻了被欺负了，除了家人根本没有谁会上来管。

    此时千寻已经很困，见他大眼没有睡意，便不管对方是不是五岁六岁，直接了当:“我先睡，夜里你再喊醒我自己睡。”

    千寻逃出金丹教后，也饿了许久，肚子烧得慌。即使山鬼很轻，还是让她有些不堪重负地差点栽倒。

    山鬼这才看向她，半晌点了点头，顺从地倚靠到她的身上。

    即使后来知道千寻小小年纪力气能比成人，知道她所知所学如同天人一般，山鬼对她的定位仍然是可有可无的临时同伴，最多，有时会在脑海里构想，如何让这个能大大提高自己存活率而又过于纯然善良的家伙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明天施粥，但消息已经发出去，肯定许多人去排队，今夜他们到府衙附近去最好。

    千寻挨着他躺下，瞬间就惊醒了他。

    山鬼还是不答。但他忍不住想，自己的父母是怎样的，如果自己像莫妞儿一样在父母身边长大，是不是也能吃鸡肉，鸭肉，好多肉呢？

    然而她误会了，山鬼只是单纯地不解。

    天上的月亮依旧又大又亮。

    好像在说:我看你这个傻子是没有饿过。

    山鬼看了她一眼，那双眼睛像狸猫一样，大而冷漠。

    “你也和爹娘走散了吗？”

    因为他一直看着那些路过乞讨的乞丐，千寻休息的时候就告诉他，那是南州本地的乞丐，他们常年在南州乞讨，虽然过得也不好，但知道的门路更多，也有地方遮风挡雨，比流民要好上一些。

    山鬼再次点头，他和千寻之间没有信任，只是为了稍微提高安全系数，确实需要结个伴。

    “我们靠在一起，一个人睡一会儿好不好？”

    流民也有孩子，但他们的孩子远没有山鬼集的孩子爱动，想必也是动不起来。

    “对不起，吓到你了。”

    主动道:“我扶你去府衙前吃粥吧，就当还你赠水之恩。”

    只是他记性好，曾经的相遇相守，使得他在秦淮河畔初见少女时的悸动不断在心里蔓延，千寻的地位才得以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