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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artin以为他是紧张,便安慰道:“没关系的,等会儿你介绍一些关于茶道的知识,我来为你做交替传译,演示泡茶时,我和你一起合作,你不用紧张。放轻松,这些都是画廊的老顾客,是我的朋友。”

    茶山,日照,采茶季,深夜饮茶,昏暗的土屋。看到这些画,沈书临几乎以为自己正在山路崎岖的茶山上,而非隔了半个地球的异国。

    不等Martin翻译,他就端着茶走下台,一步又一步,脚步缓慢却坚定,他停在沈书临面前。

    Gabriel能听懂谢谢,笑得更灿烂了, 露出一口大白牙,他拉过沈书临的手不停说话,两人的员工尽职尽责地为他们翻译。

    姜一源继续说道:“茶道中有一句非常重要的话,叫做‘一期一会’。”

    Martin把这段话转达给大家。听了这么多,台下的人都期待地望着台上的茶具和茶饼,想尝一尝这传说中的普洱茶。

    姜一源拆开茶,用茶夹抓了一小把茶叶,放在电子秤上,他看了看数字,又加了一点点茶叶上去。正好8克。

    Martin‘s Gallery是一家小众却声望极高的私人画廊。创办人Martin是业内著名的画作收藏家、鉴赏家,眼光极高, 为人却恣意,对欣赏的人十足真诚,对看不上的人冷漠至极。画展采取门票制,每次画展,Martin都只给欣赏的老主顾寄去门票,数量极少。这一次和往常一样,他只寄出200张。

    会客厅座位太少,沈书临和Gabriel的翻译便留在了外面,两人在第三排的位置坐下。

    会客厅旁,姜一源死死地盯着入口的方向,全身僵硬。在一众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中,那个人太出挑,太显眼了。可他知道这不是主要原因,就算在国内,在一大群穿着同样黑色西装的人中,他也能一眼看到他。

    台下的人坐直看着,有人好奇地问了句什么,Martin转达给他:“这位女士问,为什么要恰好放8克茶叶,多一点少一点都不行吗?是否有什么讲究?”

    沈书临望着他,想到那双手上布满的细碎划痕,想到那每一芽漂亮的叶底。想到去年初夏的晚上,对方在电话里问他,是今年的茶好喝,还是去年的茶好喝。他已经读过了册页上的画家介绍,他全部明白了。

    “树上的鲜叶,经过茶农一芽一芽地采摘,摊开晾凉蒸发水分,再到铁锅炒去青味,最后茶农用一双手,一次次地揉捻,成千上万次地揉捻,把阳光和云雾揉捻进去,把月光揉捻进去,把茶人的一颗心揉捻进去,变成了一杯好茶。”

    姜一源望着台下那双沉静的黑色眼睛,轻声道:“茶是真心。”

    沈书临接过门票看了看, 上面印着双语的画展主题, 《春与普洱茶》。门票的背景是一幅画,茶树梢头上的太阳和云雾。

    他站在原地,静静地和那人对望着,他想起冰岛茶漂亮规整的叶底,那个答案呼之欲出。

    太熟悉了。熟悉的笔触和风格,熟悉的情感。

    清甜,醇厚,浓郁的花蜜香弥漫在唇齿间,像是

    因为他的目光穿过重重人群,和另一道视线对上了,一道惊愕、复杂、喜悦又难过的视线。

    醒茶,温盏,洗茶,姜一源提着水壶往盖碗里冲水,他的手很稳,水流缓慢地冲入茶叶。

    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沈书临慢慢地收回目光,Gabriel正疑惑地望着他,又指了指前方的半圆形会客厅,说了几句话。

    场间上百道的目光都集中在两人身上,好奇又惊讶。Martin解释道,画家先生是想请贵客喝茶。大家了然地望着那盏茶,似乎也想品一品味道。

    英文歌还在继续:“……then butterflies they e alive when I’o you……”

    Martin翻译了这句话,台下的人们和善地笑了起来。

    Martin将这段话翻译给台下的人听,这段话说得唯心,还有些煽情。可F国人向来崇尚浪漫和热情,反倒被激起了共鸣,台下鼓起掌来。

    第一泡洗茶水倒掉,姜一源把第二泡茶汤倒入公道杯中,他单手执盖碗,动作无比娴熟流畅。这是摔坏了十几个盖碗、被烫了无数次后才练成的。

    对方的员工翻译道:“沈总,听说您爱喝……Pu’er茶。”翻译的发音很奇怪, 他又接着往下说,“明天上午, 在Martin’s Gallery有一场名为《春与普洱》的画展,是著名的画作收藏家Martin举办的,在他的私人画廊。”

    姜一源当然不是紧张。十分钟前,他全身的血液汇集到头顶,脑子突突直跳,直到现在,他全身上下仍控制不住地发抖。

    Gabriel的员工翻译道:“沈总,十分钟后有一场茶艺的展示,由画廊主人和此次画展的画家共同献上。我们过去坐吧。”

    满室的人中,姜一源一直望着那双黑色的眼睛,慢慢地诉说,像那一年的那个下午,沈书临和缓又耐心地告诉他:“……每一位来品茶的客人,一生中可能只有这一次见面机会,所以要好好珍惜。”

    沈书临遥遥望着他,两人的目光未曾分离片刻,如胶质黏着。最美的中国语言,台下只有他一个人能听懂。他知道,对方的每一个字,都是在说给他听。

    画廊放着轻而柔的背景音乐,是一首带着淡淡伤感的抒情英文歌。

    他第一次喝普洱茶,是在沈书临家的茶室。他指着墙上的题字,问沈书临,这是什么意思。

    他说:“一期一会,难得一面,世当珍惜。”

    他说完一段停下,Martin把他的话翻译成F国语言,台下的人开始频频点头。

    “If the whole world was watg I’d still dah you. Drive highways and byways to be there with you……”

    姜一源把茶递过去,轻声道:“先生,请茶。”

    沈书临手指微动,正要翻开册页,证实自己的猜测。可他的手指顿住了,并不需要再翻看。

    台下的人都望向他,他却只望向其中的一道目光。那目光平淡又温和,像春天树梢上的斜阳,姜一源突然就不抖了,他开始说话。

    第二天一早,Gabriel的司机载着两人来到画廊。

    姜一源僵硬地收回视线,艰难地说:“好。”

    “人的一生,无论好事或坏事,都是不复重来的,只有当下经历的这一次……”

    他恍惚了一瞬,想到了前年清明的头春冰岛,想到摩托车把上两盏昏黄的竹灯笼,想到崎岖山路上的亲吻和放纵。

    他说:“泡茶时要做到‘水动茶不动’,不然水流击打叶片,会加速单宁析出,增加茶的苦涩感。”

    Gabriel是合作方负责人的名字,他听到自己的名字,便带着灿烂的笑容, 伸出两个向上的大拇指。

    “Gabriel得到了两张门票,希望能与您一同前去观看。明天是您在F国的最后一天,Gabriel希望能让您感觉宾至如归。”

    “普洱茶,是中国云南的特产茶,深受天南地北茶客的喜爱。在今天,工业化和现代化席卷了所有人的生活,深山里的茶农,却依然坚持用一双手做茶。”

    明白了这一年多来,频繁寄来的茶,明白了老吴头的字迹,承载的是谁的祝福。明白了那句“香茶迎故人”的欲说还休。

    十分钟后,小小的半圆形会客厅里坐满了人,大家都好奇地望着台上的各式茶具。

    他微笑地看向Gabriel:“好, 谢谢。”

    两人在门口处签名登记,工作人员核实了他们的门票。持票者可以带一个助手,双方的翻译便跟着进入了画廊。

    到了三月底, 沈书临已经在F国待了一周。m.chunfengwenxue.com项目的事情基本落定,只剩下一些细节问题, 他把助理留下来对接。他自己订了后天一早的机票,准备直飞云南。

    沈书临喉咙干涩,他想抽一根烟。可是他当然不能在这里抽烟,而且从过年到现在,他没再抽过一根烟。他嗓子涩疼,便只是稍微点了点头。

    晚上的饭局散后,合作方的负责人拿出两张门票状的东西,笑容亲切地叽里咕噜了一通,又递了一张给沈书临。

    姜一源笑了笑:“因为教我喝茶的人有强迫症,他每次都恰恰好好放8克。”

    在轻柔的古典音乐声中,观展的人们低声交谈着。沈书临手里拿着一份册页,还没来得及翻看,他的目光落在画上,定格着不动了。

    一人坐着,一人站着,两人目光交缠。情绪和温情汪在中间,眼里有,口中无。

    姜一源端着第二泡澄澈的茶汤,望着台下的沈书临,轻声道:“每年的阳光和雨水不同,茶的味道和品质也不同。就算茶完全一样,泡茶时的器具不同、水不同、泡茶的手法不同,茶的味道就会不同。退一万步说,就算所有的外部条件都一样,当下的心情不同,喝到的茶也不同。每一杯茶,都是独一无二的。”

    Martin带着热情的笑容,介绍了此次画展的主题,然后他说:“我们的画家姜先生,同时也是一名质朴的茶农,他年纪轻轻,却离开都市来到深山,跟着老茶人学习做茶。我有幸请到他,现在请他为我们介绍一些茶道的知识。”他先用F国的语言说了一遍,又用中文说给姜一源听,笑着又道:“别紧张。”

    轻柔低沉的音乐声中,沈书临望着面前的人,他接过白瓷茶杯,缓缓地递到唇边。

    “You still ke nervous when you walk in the roo…”

    姜一源端着茶,说:“第一杯茶,我想献给在场的一位贵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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