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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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人得靠自己。

    这番话和姬夫人说的一个意思，套路委婉了不少，先澄清并无诋毁高贵妃的意思，再把林竹影往死里踩。

    两位御史夫人唇枪舌剑，引来左近一片注目。张夫人林夫人于夫人三位地位尊崇，坐在显眼位置上，张夫人还瞥了一眼林竹影被围攻的状况，其余两位照样说话，连看都不看。

    灵墨手捧的金钟醉兰瘦骨伶仃，格外寒酸。

    林竹影瞬间设想几十种用女子防身术放倒她们的方法，全想过一遍之后，气消了不少，低眉装死。

    游目四顾，四座宫装丽人目光投射过来，许多人装着在小声说话，实则注意力全在此。有几个肆无忌惮的索性议论出声，林竹影就听见有人说:“模样还真美貌，可惜是个狐媚的胚子，谁娶了谁晦气。”

    林竹影头疼，蔡夫人姬夫人好歹你们是三品御史夫人，能不能自持身份？别上来就咬人。

    蔡夫人见姬夫人吃瘪，脸上仍笑眯眯:“话可不能这么说，贵妃娘娘圣明，恩泽遍及四海。纵有犯了过失之人，赐宴以示宽大，也是有的。怕的是罪人不知天高地厚，趾高气扬，误解贵妃娘娘的圣意，那才是该死。”

    连灵墨这样泰山崩于前不变色的人都悄悄往后挪足，林竹影不能动，明明头上珠花都震颤了，还得保持笑容，煞是辛苦。

    如果百官们一味想着改朝换代，靠拢当今天子苏璟，拿苏珂开刀便是最好的投名状。

    人家和颜悦色问起，她只好吐出三个字:“昏王府。”

    林竹影要的就是近身搏杀，缠夹不清，怎么都要把事情和高贵妃名声放一起说，姬夫人蔡夫人心存忌惮，憋了一肚子撒泼言语，一句也说不出。

    怕什么来什么，小太监引她来到花厅一角，给了个不显眼的位置，林竹影刚庆幸有可能逃过高贵妃注意，没想到左右各一声尖笑。

    林竹影好歹是个王妃，仪仗装束自有体例，无奈不久前刚被抄过家，头面首饰都凑不齐全套。林竹影不介意寒酸，身上轻省些，还能低调。

    林竹影左右两边各坐着一位御史夫人，居然真是朝廷左右副御史的夫人。左边的蔡御史夫人面如满月，脸上挂着笑，身形富态，看着还面善，就是嗓子尖利，和身形不大相称。另外一位姬御史夫人截然相反，身上没四两肉，一张脸和枯木似的，连个笑模样都没有，说话的声音像被锯断喉咙，比蔡夫人还难听。

    蔡夫人当然知道，谁不知道是为了羞辱林竹影，要不然蔡夫人何苦跳出来咬人？可是这种事知道归知道，能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吗？说出来就真坐实诋毁贵妃令名了。

    林竹影哪肯给她脱身的机会，立刻接道:“贵妃娘娘对你讲的？”

    偷眼看灵墨，灵墨手明显抽搐一下，险些把金钟醉兰给扔了，还好她手疾眼快，稳住花盆，徐徐放置身后花架上。

    她怕林竹影抵受不住，暗自叹口气，这位娘娘行事非常人，每有出人意料之举，但毕竟只是个出嫁不久的小姑娘，哪受得了这般泼妇式的剿杀。

    蔡夫人笑道:“贵妃娘娘的圣意，心明眼亮之人自然体会得到……”

    难堪的是林竹影，她终究不想看。

    御史在官场上私下里被称为野狗，只要能得实惠，面子里子一概不要，蔡夫人姬夫人深得其中精髓，只要能占到上风，什么手段风度统统不要。

    说话要谨慎时，她尖利的嗓门，御史家门练出喷人的气势便全无用武之地，想了又想，怎么说都怕引起误会，传到贵妃娘娘耳朵里，张着嘴巴想不出话说。1035

    御史不能轻易得罪，御史台是什么地方，是天下言官之首？言官，职业监督舆论，瞅百官谁不顺眼就喷谁，为体现赤胆忠心，高风亮节，时不时连皇上也喷。林竹影要被蔡夫人姬夫人抓到话柄，引发御史上书弹劾苏珂，麻烦就大了。

    哪知蔡夫人一通高谈阔论完毕，注意到林竹影，笑眯眯问:“这位夫人眼生得很，敢问是哪家府上？”

    林竹影笑意盈盈，告诫自己不能露出一点愤怒。

    每张桌案后面，另有一个檀木花架，来宾的侍女负责照料带来的花卉。

    林竹影截断她的话:“没和你讲，就是你瞎猜的了。京城之中，最近一年受天子训诫的王公官宦有多少家你知道不？”

    蔡夫人啊啊了两声，脑筋跟不上嘴巴，怎么也找不到应对之辞。

    蔡夫人瞠目结舌，她哪里可能知道。

    太监宫女奔波，手里端着各种宴席应用之物，高大葱翠，或含苞待放或粲然怒放的盆栽花树居多。

    不知何时起，旁人都不谈话了，提起兴致看姬夫人如何回应。蔡夫人姬夫人两位御史夫人，出了名的遭人厌，这二位谨守妇德中嫁夫从夫一条，咬人的犀利程度直追乃夫，筵席上一言不合，便撕咬不休。

    林竹影调匀呼吸，抬头，向两位御史夫人微笑:“小女子自知不配赴宴，无奈贵妃娘娘要我来，敢不从命？”

    小太监同情地看她一眼，走了。林竹影心里哀叫，面上还得保持礼貌的微笑。

    如果百官们更喜欢保住既有权位，希望新天子别拿他们开刀，那留住苏珂，不失为一种态度。

    更有可能百官因此分成两大派系，激烈争斗，苏珂乃至林竹影的性命前途便一直悬着。

    怪在声音忽大忽小，多数人声音温婉悦耳，似出谷黄莺，却夹杂几个嘲哳的尖利音，像黄莺群里混进乌鸦，格格不入。

    忍耐，再忍耐，只要别引起别人注意，受点折磨算什么。

    储秀宫身为六宫之首，历来为正宫居所。苏璟把储秀宫拨给高贵妃居住，足见重视。储秀宫外人流不息，路上遇到的三顶绿呢小轿也端端正正停在宫门外侧。

    林竹影处在二人包围当中，偏偏这俩位夫人都特别话多，你有来言，我有去语，话题不离朝廷社稷。林竹影真怀疑高贵妃特意安排的，再迟迟不开宴，自己非被两位御史夫人折磨死不可。

    抬出高贵妃当挡箭牌总行了吧，不信你们连高贵妃都敢喷？

    林竹影觉得低调为妙，向掌门太监报了身份，意外地没受到为难，进到宫门。储秀宫院落共五进，论规模犹在太后住的祥福宫之上。因是预演，宴会开在后院花厅，花厅三间打通，轩敞足抵得上一间偏殿正厅。

    就揪着请客的正主儿说事，非把姬夫人拉下水不可，别人信不信不重要，反正有诋毁高贵妃的嫌疑就成。

    花厅三间打通，向阳方向全用雕花窗，采光甚好，花厅内布置了三十六张桌案，除了贵妃主位空着，其他位子大部分坐上了来宾。

    林竹影要知道灵墨的想法，非笑出来不可，前世在急诊科，每个月怎么不得面对三五个医闹？姬夫人再泼，好多也是诰命夫人，斗斗口而已，林竹影才没心理负担。

    有小太监引路，林竹影绕庭院穿回廊，只听花厅内笑语声声。来的都是各家官眷，六宫有身份有地位的主儿。手帕交之间见面有说不完的话，原属寻常。

    有人听着再也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林竹影真想一巴掌糊她脸上，招你们惹你们了，还不是看苏珂失势，扔石头把井扔满了都没事。

    死人脸的姬夫人满脸义愤:“戴罪之身，也敢出来招摇，朝廷法度何在？天理何在？”

    今天林竹影一句把姬夫人噎回去，立刻吸引住大家眼光，许多把团扇轻摇，等着看着陌生的小女子如何与蔡姬言语交锋。

    姬夫人反应过来，又惊又恐，本想借势打压林竹影，讨好一下贵妃娘娘。高贵妃出名的小心眼，被林竹影这么一说，万一心生芥蒂怎么办，别讨好不成反得罪人。

    林竹影放慢语速，刻意让人听清楚:“夫人的意思，是说贵妃娘娘请错人了？”

    林竹影穷追猛打:“你分明不知贵妃良苦用心，妄加揣测，还敢当众大肆炫耀，不是为了诋毁贵妃娘娘，又是为什么？”

    灵墨悄悄侧身，假装低头看顾花盆。宫中受折辱，被人践踏的场面见得太多，她早无动于衷，轮到自己头上她都漠然处之，何况他人。

    林竹影只想堵耳朵，姬夫人嗓门太高，简直摧残听力。姬家自带的丫鬟都往后稍身子，紧紧贴着花架，满脸惊恐，看来不是天长日久就能适应对耳朵的摧残。

    想想不可能，她们夫君在官场上便是追咬到死的作风，矜持，想都别想。

    林竹影听到刺耳的声音直揪心，祈祷着离乌鸦远点。

    蔡夫人脸色大变，笑还是笑着，怎么看都不怀好意:“难怪。”

    姬夫人斥道:“还笑！简直恬不知耻。”

    林竹影眼睛都不眨:“一共一百三十七家，这一百三十家当中，独独请我一人前来赴宴，你说是为了什么？你说你体会得到，和我说说，为什么不请那一百三十六家？”

    姬夫人眼皮都没翻一下:“贵妃娘娘宽宥，跟你客套一下，你还不知天高地厚当真了！可笑之至！”

    在天下人眼中，苏珂还剩一口气，这口气能不能留下，取决于新天子苏璟的想法，取决于首辅张士正的态度，取决于百官舆论风评。

    还真没人敢轻易得罪她们，公侯百官家的女眷都要脸面，谁能放下身段和她们撕缠。再说这二位牙尖嘴利，撕缠也未必赢得了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