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一局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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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与周围的弟子一同躬身执礼，朝昶才束回游散的思绪。
我离开的时候，别难过。
十几手后，黑棋生机渺茫。
轻灵雨声里，他终是下定了决心。
“......我不曾生气。”仙尊的声音低缓，如錾金香炉里缓缓流出的一把沉烟。
“还要交换条件？”纪栾眼睛瞪得很圆，“什么事？”
回廊深深，脚步声清浅交叠。
“萦泽有花，名为庄生。只食其花，可做一世幻梦；花叶同食，梦醒后一世的记忆皆会消失。我会与他一同入梦，这梦中的一世，便是我给自己的一世情劫。而待梦醒，无论结局如何，他不会记得分毫。”
却全然无用。
禅方长叹。
小心翼翼，又藏着似有若无的委屈......他从未听过师尊这样的语气。
......哪天都不是适合直面这些的日子。
“好吧好吧，反正你的要求，我什么时候没有答应过你。”
莫桓暄默然。
各峰的内门弟子皆随峰主而来，眼下自然也都追着自家师尊的步伐回去，只有朝昶仍些许空茫地矗在大殿正中。他心绪杂乱，自己尚理不清头绪，更不知该如何面对师尊。
“我去了趟混元摩寺，回来后，修了几日闭口禅静心。”
瑶霄殿正侧大气恢弘，背向却是山水园林的造景，几曲回廊连向辰栖殿的乌木飞檐，中间花木幽深，流水淙汨。
捏着黑棋的指尖缓缓松开，莫桓暄摇了摇头：“落子无悔。”
隔着湖岸，朝昶看见仙尊轻理师尊被风吹乱的一缕黑发。微拢在后脑的手，像是将青年虚抱在怀里。
来时的迷惘终于散尽。莫桓暄声沉如水，未答是否，仅回四字。
他执黑，禅方执白。檀香悠悠流散，黑白相抗，此消彼长。忽而一子落下，两人皆是一顿。
“我想做泽方试炼里镇护试场的曜隆仙长。师兄可否让我去。”
如果可以，他愿意付出一切换另一个解。所以纵然已经下定决心，他仍想将那未来推远一点，再远一点。
“......你都不理我。”
“小栾，你也答应我一件事。”
“斩情丝，渡情劫。”
朝昶无声踩在廊间的草木疏影上，又转过一道弯，终于听见前方人声轻响。
“那你前些时日怎么都不见我。”思索了下，纪栾换了个问题。
悔也无济。黑棋早已是困兽之斗，落错的一子，不过再掐灭一丝生机。
“你明明——”顿了一下，纪栾把半句反驳掐在嗓子里，因为028正在识海里大喊“不许和男主犟”。
朝昶循声望去。长廊如钩月，环贯一方小湖，尾处连通向湖心的水榭台。
他知道。
……
“杀己证道。只要与他在情劫中幻梦一场得偿所愿，我便能够消散，也甘心赴死。”
《没有一个男主让我省心》最快更新 [lw77]
朝昶怔了片刻，在心头突升的异感中，被催动着跟了上去。
......
前半局他心浮气躁，只思索着要如何开口。后半局时心神渐定，却又觉得，很多东西已不必再言明。
“你说。”
纪栾察觉到那眼瞳深处的失神，抬起手在师兄面前挥了挥。
只是他一抬头，却望见主座之旁的青年也是一脸神思不定。他抿着唇，手里无意识地转着茶盏，忽而又将茶盏一合，也不顾溅出的几滴水液，只匆匆站起身，追向了屏风之后。
“好。”
“可你拉对方入你的情劫中，那所谓的幻梦一场，也需他交付真心。无论失败还是成功，你让他如何面对最终的一切？这对他可曾公平？”
他信了自己没有生气，也信自己并未有意回避。他好像从不怀疑自己会欺骗他。
莫桓暄看着因他几句话，就又重新高兴起来的青年。
黑瞳红瞳，一目沉静，一目洒脱。
“仙尊不悔那一子，却可曾悔过无情道吗？”
“热闹嘛，想去玩玩。”
“而在于心有所惧。”
“我不能悔。”
***
第四十六章
今日师弟下了山，大约寻不到踪迹。罢了。
声音依稀飘来，被夹在新叶漱漱的细响里，宛若笼了层软纱，叫向来清亮洒脱的声线平添几分低婉。
“去......下了局棋。”莫桓暄的眼底幽深，似是笼着沉沉雾气。
“师兄不生我的气，那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啊？”
还要多少个四年，才能让他认清自己必走的结局？
他抬眼，气息已变，一瞳幽黑，另一瞳却泛一丝猩红。
老僧垂眸，细细抚过棋面：“仙尊输棋，并不在于心不静。”
他消不去心魔，甚至在又见到那人的第一眼，就骤然跌入更暗的深渊。
“我乃心魔，我乃“情我”。待我自戕，这世间便只会剩一个无心无情的莫桓暄。我们再不必相互折磨。”
“你竟愿杀他证道？”
但纪栾眼里，他只笑着，说：“先不告诉你。”
莫桓暄垂眸，落下新子。这一子落在意想不到的绝处，如孤注一掷。若搏杀出来，能叫前盘皆活，可若失败，顷刻间满盘皆输。
“恭送宗主。www.piaoyu.me”
那道永远澄明又信任的眼神，让他心脏细密地绞痛。
“爱憎贪痴，万般源头皆可生惧。只是这惧，人可以有，仙者却不能。”
这柄剑，不能有软肋，不能有弱点。
“说得好。”禅方提子。两颗黑子落进棋篓里，莫桓暄顺着棋子滚落的弧迹垂眸，心头的躁郁，好像也一点点的，被那细碎轻响击灭。
老僧放下手中的棋子，满目复杂：“你全已想好了。”
“你离宗了？”纪栾愣了一下，他竟全然不知道，“为何去混元摩寺？”
“那这情劫当如何渡？”
“那仙尊欲如何做？”
“早便该想好的。”莫桓暄看着那最后一子，轻轻叹息。
只是最终，仍是听到了那声师兄。他站定，阖了阖眼，再转过身时，依旧满目温柔沉静。
倒是莫桓暄，只静静看着眼前那个精巧的发旋儿，偶尔开口，声音低沉和缓，反而更像是哄人的那个。www.silian.me
“嗯。”莫桓暄轻应了一声。
师尊十余年前将曜陵托付给他时，他便已经成为支扛这人间的一柄剑。尘世动荡、万千生灵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有几秒他想，如果纪栾在他回到辰栖殿前没有开口，那他便再容自己躲一天。
在师尊看不见的角度，那双眼里，似落满化不开的深情。
今日瞥见师弟皱眉，他大抵正不开心。罢了。
落子声里他想。
今日听闻师弟又得了两坛好酒，他定在高兴。罢了。
老僧悠然一笑：“仙尊，可要缓一步？”
他心里清楚，只是总有那么一丝不甘不舍，才叫他在闭关中苦熬了四年。
“不可能。”莫桓暄勾唇一笑，猩红瞳孔邪气可怖，最深处却是柔情，“我不负这人世，更不会负他。”
他为禅方添了一盏新茶，衣袖滑落，腕间黑色脉络盘桓如根。
“为何？”
他从殿中追出来，憋了半天只憋出几句话，除了一开头的“师兄，你别生我气了”，后面几句里憋屈委屈的劲儿越来越藏不住。
莫桓暄语气依旧。纪栾放下心。
的确是一局棋。
莫桓暄在借口里，把装着花叶的宝奁塞进密格最里端，儿戏般地逃避。
总不舍得叫他委屈，既然他期待这场试炼，那便将一切结束在试炼之后。
古松之下，一尊青石。石面上刻出的棋格已斑驳不清。后山空静，只有棋子轻磕落下的回响。
他一夜未眠，清晨前来，只觉杂绪无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而禅方见到他似也不意外，未叫他开口，只唤他先下一局棋。
“你可知此举有多凶险？古往今来从未有人如此做过，一旦失败，性命难保。”
闭关四年，这是心魔最终提出的约定。
直到在长廊间，他听到背后局促又固执的脚步。他渴望又躲避的人，一如往昔跟在身后。
湖面扩起圈圈涟漪，水滴从水榭檐边接连落下，串成摇动着的片片珠链。天空下起晴雨。
余光中，那抹钟鼎纹的深青袍角消失在墨玉屏风背后，瑶霄殿内凝滞的空气一松，漫开零碎杂乱的人声。
就在试炼结束之后，赌最后一场。那仅剩的这些日子，能不能容他随心，放纵一点？
“这是唯一的解法。”
一身月白织锦云袍的青年便站在那水榭台上，垂头对着身姿如柏的挺俊仙尊。豆青纱薄如蝉翼，从檐缘高高垂下，微晃间遮虚半侧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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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手后，黑棋生机渺茫。
轻灵雨声里，他终是下定了决心。
“......我不曾生气。”仙尊的声音低缓，如錾金香炉里缓缓流出的一把沉烟。
“还要交换条件？”纪栾眼睛瞪得很圆，“什么事？”
回廊深深，脚步声清浅交叠。
“萦泽有花，名为庄生。只食其花，可做一世幻梦；花叶同食，梦醒后一世的记忆皆会消失。我会与他一同入梦，这梦中的一世，便是我给自己的一世情劫。而待梦醒，无论结局如何，他不会记得分毫。”
却全然无用。
禅方长叹。
小心翼翼，又藏着似有若无的委屈......他从未听过师尊这样的语气。
......哪天都不是适合直面这些的日子。
“好吧好吧，反正你的要求，我什么时候没有答应过你。”
莫桓暄默然。
各峰的内门弟子皆随峰主而来，眼下自然也都追着自家师尊的步伐回去，只有朝昶仍些许空茫地矗在大殿正中。他心绪杂乱，自己尚理不清头绪，更不知该如何面对师尊。
“我去了趟混元摩寺，回来后，修了几日闭口禅静心。”
瑶霄殿正侧大气恢弘，背向却是山水园林的造景，几曲回廊连向辰栖殿的乌木飞檐，中间花木幽深，流水淙汨。
捏着黑棋的指尖缓缓松开，莫桓暄摇了摇头：“落子无悔。”
隔着湖岸，朝昶看见仙尊轻理师尊被风吹乱的一缕黑发。微拢在后脑的手，像是将青年虚抱在怀里。
来时的迷惘终于散尽。莫桓暄声沉如水，未答是否，仅回四字。
他执黑，禅方执白。檀香悠悠流散，黑白相抗，此消彼长。忽而一子落下，两人皆是一顿。
“我想做泽方试炼里镇护试场的曜隆仙长。师兄可否让我去。”
如果可以，他愿意付出一切换另一个解。所以纵然已经下定决心，他仍想将那未来推远一点，再远一点。
“......你都不理我。”
“小栾，你也答应我一件事。”
“斩情丝，渡情劫。”
朝昶无声踩在廊间的草木疏影上，又转过一道弯，终于听见前方人声轻响。
“那你前些时日怎么都不见我。”思索了下，纪栾换了个问题。
悔也无济。黑棋早已是困兽之斗，落错的一子，不过再掐灭一丝生机。
“你明明——”顿了一下，纪栾把半句反驳掐在嗓子里，因为028正在识海里大喊“不许和男主犟”。
朝昶循声望去。长廊如钩月，环贯一方小湖，尾处连通向湖心的水榭台。
他知道。
……
“杀己证道。只要与他在情劫中幻梦一场得偿所愿，我便能够消散，也甘心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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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半局他心浮气躁，只思索着要如何开口。后半局时心神渐定，却又觉得，很多东西已不必再言明。
“你说。”
纪栾察觉到那眼瞳深处的失神，抬起手在师兄面前挥了挥。
只是他一抬头，却望见主座之旁的青年也是一脸神思不定。他抿着唇，手里无意识地转着茶盏，忽而又将茶盏一合，也不顾溅出的几滴水液，只匆匆站起身，追向了屏风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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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信了自己没有生气，也信自己并未有意回避。他好像从不怀疑自己会欺骗他。
莫桓暄看着因他几句话，就又重新高兴起来的青年。
黑瞳红瞳，一目沉静，一目洒脱。
“仙尊不悔那一子，却可曾悔过无情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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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师弟下了山，大约寻不到踪迹。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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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下了局棋。”莫桓暄的眼底幽深，似是笼着沉沉雾气。
“师兄不生我的气，那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啊？”
还要多少个四年，才能让他认清自己必走的结局？
他抬眼，气息已变，一瞳幽黑，另一瞳却泛一丝猩红。
老僧垂眸，细细抚过棋面：“仙尊输棋，并不在于心不静。”
他消不去心魔，甚至在又见到那人的第一眼，就骤然跌入更暗的深渊。
“我乃心魔，我乃“情我”。待我自戕，这世间便只会剩一个无心无情的莫桓暄。我们再不必相互折磨。”
“你竟愿杀他证道？”
但纪栾眼里，他只笑着，说：“先不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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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憎贪痴，万般源头皆可生惧。只是这惧，人可以有，仙者却不能。”
这柄剑，不能有软肋，不能有弱点。
“说得好。”禅方提子。两颗黑子落进棋篓里，莫桓暄顺着棋子滚落的弧迹垂眸，心头的躁郁，好像也一点点的，被那细碎轻响击灭。
老僧放下手中的棋子，满目复杂：“你全已想好了。”
“你离宗了？”纪栾愣了一下，他竟全然不知道，“为何去混元摩寺？”
“那这情劫当如何渡？”
“那仙尊欲如何做？”
“早便该想好的。”莫桓暄看着那最后一子，轻轻叹息。
只是最终，仍是听到了那声师兄。他站定，阖了阖眼，再转过身时，依旧满目温柔沉静。
倒是莫桓暄，只静静看着眼前那个精巧的发旋儿，偶尔开口，声音低沉和缓，反而更像是哄人的那个。www.silian.me
“嗯。”莫桓暄轻应了一声。
师尊十余年前将曜陵托付给他时，他便已经成为支扛这人间的一柄剑。尘世动荡、万千生灵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有几秒他想，如果纪栾在他回到辰栖殿前没有开口，那他便再容自己躲一天。
在师尊看不见的角度，那双眼里，似落满化不开的深情。
今日瞥见师弟皱眉，他大抵正不开心。罢了。
落子声里他想。
今日听闻师弟又得了两坛好酒，他定在高兴。罢了。
老僧悠然一笑：“仙尊，可要缓一步？”
他心里清楚，只是总有那么一丝不甘不舍，才叫他在闭关中苦熬了四年。
“不可能。”莫桓暄勾唇一笑，猩红瞳孔邪气可怖，最深处却是柔情，“我不负这人世，更不会负他。”
他为禅方添了一盏新茶，衣袖滑落，腕间黑色脉络盘桓如根。
“为何？”
他从殿中追出来，憋了半天只憋出几句话，除了一开头的“师兄，你别生我气了”，后面几句里憋屈委屈的劲儿越来越藏不住。
莫桓暄语气依旧。纪栾放下心。
的确是一局棋。
莫桓暄在借口里，把装着花叶的宝奁塞进密格最里端，儿戏般地逃避。
总不舍得叫他委屈，既然他期待这场试炼，那便将一切结束在试炼之后。
古松之下，一尊青石。石面上刻出的棋格已斑驳不清。后山空静，只有棋子轻磕落下的回响。
他一夜未眠，清晨前来，只觉杂绪无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而禅方见到他似也不意外，未叫他开口，只唤他先下一局棋。
“你可知此举有多凶险？古往今来从未有人如此做过，一旦失败，性命难保。”
闭关四年，这是心魔最终提出的约定。
直到在长廊间，他听到背后局促又固执的脚步。他渴望又躲避的人，一如往昔跟在身后。
湖面扩起圈圈涟漪，水滴从水榭檐边接连落下，串成摇动着的片片珠链。天空下起晴雨。
余光中，那抹钟鼎纹的深青袍角消失在墨玉屏风背后，瑶霄殿内凝滞的空气一松，漫开零碎杂乱的人声。
就在试炼结束之后，赌最后一场。那仅剩的这些日子，能不能容他随心，放纵一点？
“这是唯一的解法。”
一身月白织锦云袍的青年便站在那水榭台上，垂头对着身姿如柏的挺俊仙尊。豆青纱薄如蝉翼，从檐缘高高垂下，微晃间遮虚半侧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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