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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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似乎已然跪了许久，却仿佛没有了知觉般，就这样跪着，不哭，也不动，好似已经随着棺中之人一同死在了这个夜晚。

    亦明白，她不曾将他的真心看入眼，对他也不过只是利用。即便他们曾经亲密无间的相拥，做着世间最为亲昵的事，可他于她，依旧不算什么。

    他的眼中闪过些许哀伤，最终，默默的收回了手。

    是啊，相伴五年，他是懂她的，他明白她的心里从来都只有匡扶主公登上皇位，明白除了主公，其他人之于她不过是可有可无。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几许细微的风拂过，灵堂门边系着的白纱在空中轻缓的荡了几下，却并没有带来一丝活气，一片黑暗与寂静之中，白色的轻纱在空中无力的飘着，仿佛是垂死之人最后的挣扎，很快便落寞了下来，令满院的凄冷萧条中更添了几许哀伤。

    她缓慢的抬起头，眼中一片无望，苦涩的道：“没有希望了

    一如他是懂她的，她其实也是明白他的。

    “大人，此生我不曾做过任何违逆你的事，这一次，就让我冒犯你一次吧。”

    “来吧，我的命是你给的，如今还给你，也没什么的。我们能死在一起……我很高兴。”

    那只好看的手，好似带了万般情绪，犹豫在前进与退缩之间，彷徨而无助。

    他忽的抬起另一只染了鲜血的手，那修长的手指执着的正是她刺入他臂膀的那把匕首。

    他神色坦然，仿佛这一刻，他也终得释怀般，微笑着温柔的望着她。

    她问他，恨她吗？

    洁白的颈项上线条优美的喉结微动，他似不知如何开口，定了定，方道：“大势已去……随我一同走吧。”

    跪在地上的人终于轻微的动了一下，她缓缓抬起头望向他，那一张美丽的面容上一片苍茫，仿若已然丢失了魂灵的躯壳，怔怔的望着他，良久，用沙哑得不像话的声音道：“……走？”

    内里的人依旧木然的跪坐在那里，好似周遭的一切，已然都与她无关了。

    待她回过神时，他已然抱着她出了灵堂，她羞愤交加，气急败坏的挣扎着，然而平日里她动动手指就会乖巧下来的人，此时却仿若铜墙铁壁铸成，无论她如何挣扎扭打，都不能撼动他半分。

    他缓缓蹲下身来，看着仿佛一碰就会碎掉的她，眼中带了几分心痛，温声道：“是，我们走吧，离开这里，离开这些事。”

    然而她似乎没有察觉一般，依旧呆滞的跪在那里。

    但是他不允许。

    看着她灰败得已然没了生气的背影，他渐渐的垂了目光，掩下了眼中的情绪，只是扶着门框的手指，已然泛了白。

    而就在今天，主公病逝了。

    她好似没了灵魂，浑浑噩噩的在灵堂里跪着。

    眼看着就要被他带到王宫的大门处，她忽的手臂微动，不知在衣摆下何处一抽，白光闪过，手中已然多了一把精巧的匕首。

    她拼了所有力气，头也未曾回的一路奔跑着到了自己的院子。

    “我有我自己的命数……染华，凡事不能强求。”

    她一路跑进了内里，方才的挣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加之不曾进食，如今她浑身虚软，一进门，便摇摇欲坠，伸手扶着内室的门框，才算阻止了身子歪倒的趋势。

    他的声线亦如他的人一般清雅隽秀，只是这一声轻唤，却带了些干哑。

    “要我看着你留在这里自轻性命，除非我死……之前这一刀还是太过留情了，你若不肯走，便先杀了我吧。”

    他微笑着说，他不恨，他只怪自己命不好。

    他再忍不住，抬步行到了她的身边，伸出玉白的手指，似要碰触于她，却又悬在空中，停滞了。

    她从来都懂。

    她静静的坐在地上，任由泪水划过面颊，滴落在指尖。

    看着她这般安静的流着眼泪，他的心也好似被人拧成着，闷闷的疼，他缓缓低下身来，一双带着异样艳色的眼眸定定的凝视着她，喉间微动，道：“大人，主公虽然不在了，可大人想要的世界，却未必不能成为现实，只要活着，总归是有希望的，不是吗？”

    灵堂内里跪着一个女子，她半低着头，似一樽雕像般一动不动，静默着融入了这片死寂之中，灵堂内的烛光跳动着，她的面容隐在一片阴影之中，只隐约能瞧见眉眼间的清丽。

    许多人的心里都有执念，就如同她的执念，是让主公这样的明君登上帝位，创立新的盛世。

    望着那双载满情意的眼眸内坚如磐石的决心，她终于败下阵来，缓缓跌坐到了地上。

    永安王已死，大势已去，王宫里宫人也走的走散的散，空荡荡的很。

    “大人……”

    她执着那把银色的匕首，偏开了头。

    在她的心里，似乎为了扶植主公，一切都是可以牺牲的，包括她自己。

    她茫然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的笑了。

    她惊骇的抬头望去，月光下那张绝色容颜带了几分不真实的朦胧，鲜血已经染红了他的肩头，然而他好似浑然不觉，只是目光灼灼的望着她。

    他细细的打量着她，眼底里的悲戚与痛苦挣扎着就要破笼而出。

    她没有半瞬的犹疑，举刀便朝着他左边的臂膀刺去。

    “你不要逼我。”

    打破这份死寂的，是门外的脚步声。

    他的执念，却很简单。

    此刻他静静的凝望着堂内的人，月光披在他的身上，为他的身影带上了一层清冷的光晕，更显得他面容精致不似凡人。

    男子肤似白雪，容颜如画，气度仿若朗月清风般清雅俊秀，却偏偏生了一双异样引人的双目，那上挑的眼尾令他的容色带了些别样的魅惑风情，浅色的眸子流光溢彩，像是传说中惑人的妖魅般，有着令人望之沉沦的异色。

    他静静的停在门边，许久，寂静的夜里才传来了他的声音。

    她慢慢的合上双目，平淡的道：“你素来是懂我的……走吧。”

    就如同他说的，这一次，他不会听她的了。

    脚步声渐近，来人是一位异常俊美的公子。

    她狼狈的从他的怀里跌落，却不敢有半刻的停留，跌跌撞撞的便朝着王宫中自己的居室跑去。

    急于要将她带离的他毫无防备，利刃刺入肌理，瞬间的疼痛令他的左臂立即失了力气，再制约不住怀里发疯般拼尽了所有力气挣扎的女子。

    被唤作染华的人似乎想到了什么，瞬间苍白了面色，他微抿着嘴角，眼中带着几分倔强，依旧执着的望着她。

    她幽幽的叹了一声，脑海中闪过了不久前的一幕。

    殷红色衬得他的面容带了几分妖冶，他凝视着她，缓缓将那把匕首塞入了她的手中。

    地上的人脊背微僵，尚未有所反应，身旁立着的人已然躬下身去，长臂一伸，猛的一把将她抱起。

    多年来，他在她的面前一向顺服，她甚至忽略了，他如今已然是宫中的常侍首领，是可以几句言语便左右政事的王侯近侍，亦是一个高大的成年男子，他可以轻柔的为她抚按疲劳的额角，却也可以蛮横的将她圈禁在怀中。

    她打量着眼前美丽到极致的面容，缓缓摇了摇头，移开了目光。

    压抑多年的情感令他红了双眼，他痴痴的望着她，良久，站起了身来。

    她向后退了两步，微蹙了细眉，低声道：“我不会走的。”

    一如她所说，他懂她，他知道，失去了活下去的理由，她会如开败了的花儿一般，迅速的随着主公，随着永安城一道消亡。

    这许多年来，她利用过他无数次，却不曾哪怕回应他一次，可他依旧毫无怨言的在她的身边守护着她，这些，她都知道。

    这一刀刺入的并不是要害，又因着她不停挣扎早已四肢脱力，伤口并不深，只是到底是利刃刺入，依旧是立刻便染红了衣衫。

    夜渐渐的深了，空荡荡的王宫里一片肃静，深秋的夜里，连一只呜叫的虫蛙都没有，仿佛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过分的静令空气都染上了一股令人窒息的死寂。www.xianshou.me

    那张漂亮的面容上带了几分决绝，他缓缓扬起了一抹微笑。

    她喘着气，并不敢歇息，抬步迈进了内里。

    回手正要将门锁好，一只白皙如玉的手已然坚定的按在了门扉之上，以不可阻挡之势阻止了她关门的动作。

    她的身形单薄，眼中带了几分脆弱与悲苦，可是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却有着铁石一般的心志。

    她复又抬头看他，重复道：“我不走。”

    “前方传来的消息，王将军已然战死，冯将军……投了敌，现下只有连将军的人马在勉力抵抗着，却也撑不过明日了。大人……”

    “主公已经去了，我又能走去哪里呢？”她的目光中渐渐的盈满了哀恸，随即闭了闭眼，隐下眼角的泪光，轻道：“你走吧，你是我带到这里来的，本不属于这里，如今我予你的恩情，你早已偿清，是时候离开了。www.youzhi.me”

    主公病倒的那一日，或许是太过绝望，她一个人跪在大雨里，祈求用自己的寿数去换取主公的性命，而他执着天青色的纸伞，静静的站在她的身侧，什么都没说，陪着她默默的坐了一个下午。

    “你早就不欠我的了……”

    他之于她，向来是顺从的，忠诚的，可是这一次，他不会听她的了。而她，孤零零的在这王宫之中，手下的人已经领了她的令，各奔东西了，他要强行带走她，她根本无力抵抗。

    他缓缓捏紧了手指，望着她，温柔而坚定的道：“我要你和我一起走。”

    她的信念，她的理想，一切的一切，也随之而破碎了。

    “和我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