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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茅湛用牙齿撕咬着羊肉，味同嚼蜡，一边吃一边道：“真是奇了怪了，大夏主帅那么迫切请来殿下，现在却又像忘了殿下这号人，当真心思难猜。”
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夏侯承扬起嘴角，像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姐姐就不想知道，我想找姐姐谈什么吗？”
“夏侯承。”李意清望着银光冷冷的剑，伸手握住了长剑。
李意清不慌不忙，她站在城墙的方口窗户边，望着正在操练的大夏士兵。
他说的斩钉截铁。
茅湛在脑海中认真思虑一番，对李意清道：“大皇子为人亲善，仁德宽厚，身先士卒，与往日并无不同。”他说完，追问，“殿下缘何出此一问？”
夏侯承一个恍惚，竟然觉得她的眼神像火焰一样炙热，几乎灼烧他睁不开眼。
夏侯承歪了歪脑袋，眼中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不知道。姐姐不如试试？”
“只需要一瞬，你就再也不会感觉到疼痛。”夏侯承叹息，“可是你怎么那么固执，垂死挣扎，做徒劳工。”
夏侯承望着她，像是望着困兽最后的缠斗，他语气费解，认真道：“拼死反抗，毫无意义。原先，我没打算让你受这样的苦。我出剑极快，无论如何，你曾经救我。”
“我行事，并不需要他人认可。”
夏侯承望着她的指尖，忽然想起那个海边睁开眼的黄昏。
“你来了，我一定不会让你活着回去的。”
一切都是暗淡的，光只存在毫厘之间。
落日半陷在地平线。
《岁岁今朝》
如果今日注定陨落于此，那么最后一刻，她总要让对方付出一点什么。
夏侯承目光清明，剑头指着李意清，歪着脑袋笑了笑：“姐姐，放你回去的代价太大了，你必须永远留在这里。等你死后，大夏一统两国，便不会再有战事陡起。”
他刚说完，外面一阵脚步声，人未至声先到：“大庆公主，我们主帅有请。”
她鲜血淋漓，狼狈不堪。反观夏侯承，一身甲胄，背后日暮渐浓。
一颗碎石从城墙上掉了下去，久久才听到坠地的声音。没有树木的遮挡，掉下去必然粉身碎骨。
他听到自己的嘴唇开合：“若殿下身为男儿，当真是储君极好的人选。”
他走到她的近前，像是要仔细观察着她眼中的每一寸反应，很可惜，他并未能在她眼中看到意外。
利剑锋利，轻轻抵着脖颈，划开一道锋利的口子，血色溢出，落在白皙细腻的肌肤上，像是白玉上的一点猩红。
身后的城墙响起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李意清回眸望去，只见大夏的少年主帅笑意浅浅，琥珀色的眼眸中倒映着她的身影。
如果能抢到这把剑，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李意清打消了继续争夺长剑的打算，她失血过多，已经无力再挥剑斩击。
她心中总是觉得不安。
茅湛道：“大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依末将看，大夏主帅故意要你听到，只是希望殿下乱了方寸，投入他们的计划。”
李意清握着剑，一寸寸向后移动，浓郁的血色染红剑身，红得亮眼。
夏侯承语气带着几分不舍，干净纯澈的眼眸中飞快闪过一丝缺憾，却在回首的刹那拔出腰间的利剑。
剑光森冷冰寒，争鸣不休，和风吹旌旗铜铃的声音相呼应，凄美而肃杀，悲壮而惨烈。
李意清伸手勾下一缕被风扬起的发丝，放眼望去，目光沉沉。
另一边，李意清并没有被带到上次议事的屋中，而是到了一处像是废弃城墙的地方。
夏侯承又凑近了一些，近到可以看清她脸上细小的绒毛，在落日的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他的嗓音有些委屈：“姐姐，你怎么不看我？”
一日三餐只有热水和羊肉，羊肉腥膻，烤熟没烤熟纯看运气，三日下来，李意清整个人清瘦了一圈。
将她带到后，士兵离开，只留下她一个人。
李意清很痛，痛到几乎在发抖，再有一点，利剑就会毫不迟疑地割断她的动脉，彻底杀死她。
真的只是这样吗？李意清在心中一遍遍提问自己。
血液的流逝带走了李意清部分的意志，她狠狠咬住自己的下唇，勉强道：“求生而已。”
她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眼前空旷，无人看守，残垣断墙，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侧耳听，耳边风声哀怨缠绵，像是诉说着这块地方曾经如何繁华，又如何衰败哭悲，断墙声，哭嚎声，哀鸿遍野，声声不绝。
他眼睁睁看着李意清像被押囚犯一样押走。
士兵满不在意：“上一战中大夏胜，若是大庆能胜出，自然有条件随意开。”
李意清在脑海中回忆了一番和沈林相识的点点滴滴，摇头否认，重新计划了部署。无论何时，她都不会将自己的希冀，寄托在对方的一念仁慈之中。
夏侯承安静地看她伸出手，直至最后一丝光隐入地平线。
茅湛气愤，却无言以对。
她微微笑着，朝他摇了摇头。
李意清和茅湛对视一眼，茅湛松开手中还冒着血丝的羊肉，走到李意清的身后紧紧站着。
李意清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
茅湛心中满腹疑问，既然没有见上面，怎地去了那么久。
后面的三日，大夏主帅再也没有提到她，只听闻主帅依照约定，已放回四百人，剩下四百人，等事情谈完再放走。
夏侯承的视线落在一滴滴留下的血上，蹙了蹙眉。
李意清的脊背已经抵靠到了城墙，城墙衰败，往下便是数丈空地。
“是吗？”李意清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去，摩挲着指尖，动作轻柔地像是要挽留一缕晚风。
她背靠在城墙上，剑尖已经抵在脖颈。
李意清望着他，反问：“我问了，你就会告诉我吗？”
她还不能死。她还没有等到茅湛带人过来，她没有弄清楚皇兄身上发生了什么，她还有许多话想与元辞章说，她怎么可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在大夏的废弃城墙上。
他没有去追问李意清为何丝毫不意外他的身份，而是和她一样转身去看落日，声音散在风中：“姐姐，我叫夏侯承，是大夏前太子独子。”
他虽然对现在的大夏国主并无半分好感，但他的身后不仅有大夏的皇室，还有大夏的子民。
不过他的疑问并没有来得及问出口，只听见李意清道：“大皇子李序泽，在你看来，与往日可有什么不同？”
李意清走在他的身边，伸手按在了他的衣袖上，晶莹的碎粉染在他的甲胄上。
夏侯承心想，原来一个人，可以流出这么多的血。
这是还不要他参与的意思了。
他等了一会儿，见李意清没有开口的打算，自顾自道：“虽然姐姐不问，我还是想要告诉姐姐。”他的目光落在李意清的身上，带着林中大雪一般的冷意，像是慨叹一般低声喃喃，“姐姐，你不应该来的。”
黑夜之中，他的表情并不像方才那般从容镇静，而带上一种隐秘的悲伤。
说完，他自知失言，遥望夜空，默默不语。
沈林垂下了眼眸，再睁开已是夏侯承。
茅湛怒气瞬间被点燃，“既然洽谈，大夏却一再推阻，莫非是不想谈了吗？”
相对应地，李意清的脸色欲发苍白，唇色更是无限趋近于白。
李意清压低声音，简要将自己方才听到的内容讲了。
李意清一步一步迈上破旧的台阶，走到烽火台的时候，如血的落日光芒普照，一缕正好照在她的侧脸上。
李意清看着一步步靠近自己的长剑，一步步往后退去。< 她望着夏侯承决绝的目光，忽然想到了茅湛和她说的话——既然主帅和殿下相识，说不定，不会对她出手。
“姐姐。”夏侯承又开口喊了她一声。
*
李意清的视线渐渐模糊，她有些模糊地想——
真想快点结束这一切，他看得很不舒服。
远方一望无际，河谷浅滩，戈壁山影，一切清晰又模糊。
西北凛冽霜雪，他身为夏侯氏族，就有责任给子民最好的一切，包括资源与土地。
李意清转头看向他，曾经瘦弱的少年像柳树抽条，长得已然比她高大，她需要微微抬头，才能将夏侯承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你有什么好看？”
来的士兵不说话，像上次一样伸手挡在他的面前。
茅湛望着她，第一次对身娇体贵的公主有了清晰的认知。
掌心被剑刃划破，血顺着血线一滴滴淌下，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微微扬起一抹笑，“你为了你的国家，我为了我的国家，这样做，倒是叫我有几分敬佩你。”
夏侯承一噎，半响，胸腔中闷声笑着：“姐姐，你以前不会这样说话。”
茅湛一口水一口肉，逼着自己干咽下去，“殿下，你多少吃一些，八成是大夏的这帮龟孙子，不敢动手，只想着饿死殿下呢。殿下你可千万挺住，别中了他们的诡计。”
李意清将最后一点细碎的粉末散入空中，任晶莹落在地上。
李意清感觉到剑刃微微松动，脑海中飞快运转。
] 茅湛用牙齿撕咬着羊肉，味同嚼蜡，一边吃一边道：“真是奇了怪了，大夏主帅那么迫切请来殿下，现在却又像忘了殿下这号人，当真心思难猜。”
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夏侯承扬起嘴角，像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姐姐就不想知道，我想找姐姐谈什么吗？”
“夏侯承。”李意清望着银光冷冷的剑，伸手握住了长剑。
李意清不慌不忙，她站在城墙的方口窗户边，望着正在操练的大夏士兵。
他说的斩钉截铁。
茅湛在脑海中认真思虑一番，对李意清道：“大皇子为人亲善，仁德宽厚，身先士卒，与往日并无不同。”他说完，追问，“殿下缘何出此一问？”
夏侯承一个恍惚，竟然觉得她的眼神像火焰一样炙热，几乎灼烧他睁不开眼。
夏侯承歪了歪脑袋，眼中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不知道。姐姐不如试试？”
“只需要一瞬，你就再也不会感觉到疼痛。”夏侯承叹息，“可是你怎么那么固执，垂死挣扎，做徒劳工。”
夏侯承望着她，像是望着困兽最后的缠斗，他语气费解，认真道：“拼死反抗，毫无意义。原先，我没打算让你受这样的苦。我出剑极快，无论如何，你曾经救我。”
“我行事，并不需要他人认可。”
夏侯承望着她的指尖，忽然想起那个海边睁开眼的黄昏。
“你来了，我一定不会让你活着回去的。”
一切都是暗淡的，光只存在毫厘之间。
落日半陷在地平线。
《岁岁今朝》
如果今日注定陨落于此，那么最后一刻，她总要让对方付出一点什么。
夏侯承目光清明，剑头指着李意清，歪着脑袋笑了笑：“姐姐，放你回去的代价太大了，你必须永远留在这里。等你死后，大夏一统两国，便不会再有战事陡起。”
他刚说完，外面一阵脚步声，人未至声先到：“大庆公主，我们主帅有请。”
她鲜血淋漓，狼狈不堪。反观夏侯承，一身甲胄，背后日暮渐浓。
一颗碎石从城墙上掉了下去，久久才听到坠地的声音。没有树木的遮挡，掉下去必然粉身碎骨。
他听到自己的嘴唇开合：“若殿下身为男儿，当真是储君极好的人选。”
他走到她的近前，像是要仔细观察着她眼中的每一寸反应，很可惜，他并未能在她眼中看到意外。
利剑锋利，轻轻抵着脖颈，划开一道锋利的口子，血色溢出，落在白皙细腻的肌肤上，像是白玉上的一点猩红。
身后的城墙响起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李意清回眸望去，只见大夏的少年主帅笑意浅浅，琥珀色的眼眸中倒映着她的身影。
如果能抢到这把剑，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李意清打消了继续争夺长剑的打算，她失血过多，已经无力再挥剑斩击。
她心中总是觉得不安。
茅湛道：“大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依末将看，大夏主帅故意要你听到，只是希望殿下乱了方寸，投入他们的计划。”
李意清握着剑，一寸寸向后移动，浓郁的血色染红剑身，红得亮眼。
夏侯承语气带着几分不舍，干净纯澈的眼眸中飞快闪过一丝缺憾，却在回首的刹那拔出腰间的利剑。
剑光森冷冰寒，争鸣不休，和风吹旌旗铜铃的声音相呼应，凄美而肃杀，悲壮而惨烈。
李意清伸手勾下一缕被风扬起的发丝，放眼望去，目光沉沉。
另一边，李意清并没有被带到上次议事的屋中，而是到了一处像是废弃城墙的地方。
夏侯承又凑近了一些，近到可以看清她脸上细小的绒毛，在落日的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他的嗓音有些委屈：“姐姐，你怎么不看我？”
一日三餐只有热水和羊肉，羊肉腥膻，烤熟没烤熟纯看运气，三日下来，李意清整个人清瘦了一圈。
将她带到后，士兵离开，只留下她一个人。
李意清很痛，痛到几乎在发抖，再有一点，利剑就会毫不迟疑地割断她的动脉，彻底杀死她。
真的只是这样吗？李意清在心中一遍遍提问自己。
血液的流逝带走了李意清部分的意志，她狠狠咬住自己的下唇，勉强道：“求生而已。”
她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眼前空旷，无人看守，残垣断墙，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侧耳听，耳边风声哀怨缠绵，像是诉说着这块地方曾经如何繁华，又如何衰败哭悲，断墙声，哭嚎声，哀鸿遍野，声声不绝。
他眼睁睁看着李意清像被押囚犯一样押走。
士兵满不在意：“上一战中大夏胜，若是大庆能胜出，自然有条件随意开。”
李意清在脑海中回忆了一番和沈林相识的点点滴滴，摇头否认，重新计划了部署。无论何时，她都不会将自己的希冀，寄托在对方的一念仁慈之中。
夏侯承安静地看她伸出手，直至最后一丝光隐入地平线。
茅湛气愤，却无言以对。
她微微笑着，朝他摇了摇头。
李意清和茅湛对视一眼，茅湛松开手中还冒着血丝的羊肉，走到李意清的身后紧紧站着。
李意清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
茅湛心中满腹疑问，既然没有见上面，怎地去了那么久。
后面的三日，大夏主帅再也没有提到她，只听闻主帅依照约定，已放回四百人，剩下四百人，等事情谈完再放走。
夏侯承的视线落在一滴滴留下的血上，蹙了蹙眉。
李意清的脊背已经抵靠到了城墙，城墙衰败，往下便是数丈空地。
“是吗？”李意清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去，摩挲着指尖，动作轻柔地像是要挽留一缕晚风。
她背靠在城墙上，剑尖已经抵在脖颈。
李意清望着他，反问：“我问了，你就会告诉我吗？”
她还不能死。她还没有等到茅湛带人过来，她没有弄清楚皇兄身上发生了什么，她还有许多话想与元辞章说，她怎么可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在大夏的废弃城墙上。
他没有去追问李意清为何丝毫不意外他的身份，而是和她一样转身去看落日，声音散在风中：“姐姐，我叫夏侯承，是大夏前太子独子。”
他虽然对现在的大夏国主并无半分好感，但他的身后不仅有大夏的皇室，还有大夏的子民。
不过他的疑问并没有来得及问出口，只听见李意清道：“大皇子李序泽，在你看来，与往日可有什么不同？”
李意清走在他的身边，伸手按在了他的衣袖上，晶莹的碎粉染在他的甲胄上。
夏侯承心想，原来一个人，可以流出这么多的血。
这是还不要他参与的意思了。
他等了一会儿，见李意清没有开口的打算，自顾自道：“虽然姐姐不问，我还是想要告诉姐姐。”他的目光落在李意清的身上，带着林中大雪一般的冷意，像是慨叹一般低声喃喃，“姐姐，你不应该来的。”
黑夜之中，他的表情并不像方才那般从容镇静，而带上一种隐秘的悲伤。
说完，他自知失言，遥望夜空，默默不语。
沈林垂下了眼眸，再睁开已是夏侯承。
茅湛怒气瞬间被点燃，“既然洽谈，大夏却一再推阻，莫非是不想谈了吗？”
相对应地，李意清的脸色欲发苍白，唇色更是无限趋近于白。
李意清压低声音，简要将自己方才听到的内容讲了。
李意清一步一步迈上破旧的台阶，走到烽火台的时候，如血的落日光芒普照，一缕正好照在她的侧脸上。
李意清看着一步步靠近自己的长剑，一步步往后退去。< 她望着夏侯承决绝的目光，忽然想到了茅湛和她说的话——既然主帅和殿下相识，说不定，不会对她出手。
“姐姐。”夏侯承又开口喊了她一声。
*
李意清的视线渐渐模糊，她有些模糊地想——
真想快点结束这一切，他看得很不舒服。
远方一望无际，河谷浅滩，戈壁山影，一切清晰又模糊。
西北凛冽霜雪，他身为夏侯氏族，就有责任给子民最好的一切，包括资源与土地。
李意清转头看向他，曾经瘦弱的少年像柳树抽条，长得已然比她高大，她需要微微抬头，才能将夏侯承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你有什么好看？”
来的士兵不说话，像上次一样伸手挡在他的面前。
茅湛望着她，第一次对身娇体贵的公主有了清晰的认知。
掌心被剑刃划破，血顺着血线一滴滴淌下，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微微扬起一抹笑，“你为了你的国家，我为了我的国家，这样做，倒是叫我有几分敬佩你。”
夏侯承一噎，半响，胸腔中闷声笑着：“姐姐，你以前不会这样说话。”
茅湛一口水一口肉，逼着自己干咽下去，“殿下，你多少吃一些，八成是大夏的这帮龟孙子，不敢动手，只想着饿死殿下呢。殿下你可千万挺住，别中了他们的诡计。”
李意清将最后一点细碎的粉末散入空中，任晶莹落在地上。
李意清感觉到剑刃微微松动，脑海中飞快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