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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的暗色在碰到弱者时会被无限放大,人性如此。但这并不是弱者的错,而是歹徒的错。道德不足以约束品行,何以为人?

    这声“哥哥”叫得拐了好几个弯。江行没想太多,只以为是时鸣受了莫大的惊吓,一时害怕才会如此。他第一次听时鸣叫哥哥,竟是在这种情况下,当真诡异又奇怪。

    大小姐怎么可以这么理直气壮?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时鸣果然是后天致盲的。但,为什么呢?好好的小姑娘,连门都很少出,为什么会遭了这样的罪呢?

    时鸣在他走前还乖乖地坐在椅子上,此时却被绑在了床头,挣脱不得。不用想肯定是被地上那个登徒子强硬地带过去的。

    时鸣一个人在船舱里,眼睛看不见,脚也走不动,万一遇到什么危险怎么办?

    那孩子拍手叫好,兴奋得又叫又跳。时鸣似有所感,转头对江行道:“烟花是什么样的?”

    时鸣摇摇头,道:“我还好。这里很热闹。”

    旁边的烟花放完了,那孩子应该很少出来玩,兴奋得到处乱跑。一时不注意,那孩子竟撞到了时鸣腿上。

    江行百般纠结,决定把这个问题抛给时鸣,道:“你的脚崴了。你打算……”

    走得越近,江行那种不祥的感觉越来越强。在走到最后一个转角时,江行听到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还夹杂着瓷器破碎声。

    江行跑得更快了,急急忙忙赶到船舱边,眼前的场景令他脑子一阵阵发晕。

    江行一颗心越来越沉,脚下走得更急了,恨不得活生生长出翅膀,直接飞到船舱里。

    但当成亲妹妹,和真的亲妹妹,不是一回事。倘若今天崴了脚的是阿摇,他可以毫不顾忌地扒了她的鞋子看看伤势如何。但今天崴了脚的不是阿摇,是阿鸣。

    时鸣打断他,表情似有不解:“那你帮我把鞋子脱了吧,我看不见。”

    时鸣站在门槛外,脚下不动,只道:“我的脚走不了了。”

    说到底,在梁朝,女孩子露出脚给外男看,依旧被认作是不雅的行为,甚至是唐突。

    086看破不说破,道:“你自己悟。”

    江行:“!”

    江行后知后觉地发现,大小姐似乎有点不高兴。但他确实不知道大小姐为什么不高兴,很困惑,于是问:“你怎么了?”

    时鸣由着江行带他出了店门,走了一段路后,时鸣才问:“……他是谁?”

    江行好容易扶正了时鸣,急急忙忙道:“没事吧?都怪我都怪我,哎,我刚刚走神了,抱歉。”

    江行不知道为什么时鸣要来。但既然她想,他便陪着。游船上人声鼎沸,时鸣本就喜静,江行担心她不舒服,加上夜晚的风裹挟着阵阵凉意;江行怕她受风,便问:“还好吗?要不要去船舱里歇一歇?”

    他可不能不懂事。虽然船舱里只有他们两人,根本没人会看见,也没人会知道;但是梨虽无主,他心有主,他不能仗着没人看见就肆意妄为,那样不对。

    在坏人眼里,时鸣不就是一块大肥肉?

    游船较大,又有很多人,船上自然配了几个大夫,准备了一些药。他急匆匆拿了一些治跌打损伤的药油,折返回去。

    江行:“?”

    江行觉得自己这回真是闯下了塌天大祸。他背过身去,将时鸣的手放在他肩膀上,道:“我背你进去。”

    时鸣养尊处优,手很光滑,也很细很软,每次江行都想悄悄捏一把,可惜太唐突,他也不敢。

    兴许自来熟的人都比较话唠。又讲了一会儿,江行同徐樵一起出了隔间,今天算是到此为止。

    江行逃也似的跑去找药油了。

    他这几年刻了不少章,加上读书,他手上留下了一层薄薄的茧,摸着有些硬。

    可是只有这次,江行突然自惭形秽了起来。走神的这一瞬间里,他不自觉迈过了门槛,只可惜没有及时提醒时鸣。

    一束烟花在他们耳边炸开,是带着孩子上船玩耍的家长给孩子放的烟花。

    可惜江行刚推开隔间的门,带着徐樵出来后,就见店里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似乎在等人。

    时鸣只答:“没什么。”

    江行甚至怀疑自己才是那个封建得不行的古代人。怎么可以这样?怎么能这样?就算年纪……算了,时鸣年纪小不懂事,乱说话也正常。

    时鸣身体一僵,眼睛里又流下泪来,不再反抗了。她声音听着委屈极了:“哥哥,你怎么才来啊。”

    即使放烟火,时鸣能感知到的烟火,也仅仅只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响声,而不是落在眼底的绚烂的、转瞬即逝的美丽。

    她看不见,听到有人来了,风声鹤唳一些也实属正常。江行动作轻柔地去解她手腕上的束缚,一边解一边安抚:“阿鸣,是我。我来晚了。不怕,不怕。哥哥来了。”

    江行心知来人正是时鸣,送走了徐樵后,又上前道:“你怎么来了?我今天在店里忙得差不多了,一起回家吧?”

    时鸣笑了,那笑容晃得江行有些失神。

    那人听见了江行同徐樵说话的动静,开口唤:“江行。”

    江行有点担心,又问:“真的不需要去里面歇一下吗?”

    时鸣惊呼一声,脚下一崴,要往前面摔。江行一下子反应过来,及时伸手接住她,才不至于让她摔到地上。

    他选择避而不谈,道:“我去给你找药油。”

    即使江行不愿意承认,但阿摇和阿鸣就是不一样的。梁朝风气虽然开放,但究竟不比穿越之前,女孩子可以随意露出脚。

    就连阿摇也非常仗义地同时鸣说过,“我哥哥就是你哥哥”。时鸣当时是什么反应?江行有些不记得了,反正最终还是没有叫哥哥。

    江行被她叫得心尖一颤,轻轻解开了她的手,又仔仔细细将时鸣全身检查了一番,确认身上的血都是旁人的,时鸣本人并无大碍后,他才稍稍松下一口气。

    孩子的家长连忙扶起摔了个屁股蹲的小家伙,对他二人连连道歉,继而走远了。

    不是,这么干脆吗……

    江行不是第一次牵她的手,往常带着她走路时也牵着。

    时鸣没有说话。

    时鸣没有拒绝,任由他背着自己到了船舱里。江行给他寻了个舒服的椅子坐下,在检查她的脚时却有点迟疑。

    江行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既然时鸣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问。两人沉默着走了一段,江行还是有点不明白,只好问系统:“统子哥,大小姐今天怎么不太对劲?”

    时鸣被撞了这么一遭,却没有生气,道:“真活泼的孩子。好啦,既然你一直问我要不要休息,那我就去休息一下吧。”

    江行忍住干呕的冲动,心提到了嗓子眼,急忙上前查看时鸣的状况。他伸手想将时鸣被捆缚在床头的手解开,不料迎面得了一句怒骂:“别碰我!”

    “那个很吵的家伙。”时鸣不知道怎么形容,只好这么说道。

    江行心中酸楚,心说果然如此。

    不用解释他都知道怎么回事了。稍微一想,船舱门大开着,时鸣生得好看,偏偏此刻又瞎又瘸,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

    江行听见她道:“我小时候好像见过,但是我不记得了。不过,过去这么长时间,烟花做得应该更好看了。”

    江行摸不着头脑:“什么他是谁?谁啊?”

    本来很好,但时鸣看不见。她能感受到的只有船的颠簸,只有周围吵吵闹闹的人声。

    地上散落着茶具的碎片,想来正是挣扎间,不小心摔到了地上。

    走的时候心急如焚,现在脑子冷静下来,江行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一开始时鸣找他订章,他只把时鸣当客人来看。但后面两家住得近,时常来往,阿摇和时鸣关系也愈发亲近,江行心里早就把时鸣当成自家亲妹妹一样。

    屋里还有一个陌生的男人,看着约莫二十上下。此刻这人四肢扭曲,颇不好看地横在床边的地上;眼睛上、脸上、脖子上血迹斑斑,没了出气,已然死透了。

    船舱里巨大的血腥味冲得江行忍不住干呕。两辈子,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尸体,偏偏这尸体死状奇惨,眼珠子都掉出来了,流了一地黄的白的红的,尤其骇人。

    江行于是牵着她往船舱里走。

    江行当然悟不出什么来。他纠结不解,认为是自己多虑了。时鸣这时又说了:“今晚城里有游船。你想去玩吗?”

    江行本就不是什么多话的性子,但无奈徐樵一直在讲,江行只得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时鸣鬓发散乱,衣服有些地方还破了,蒙眼睛的布此刻不在眼睛上,而是勒在她一只手腕上,绑在床头;她另一只手还在发抖,手里握着的是原本戴在头上的簪子。

    不对劲!

    江行从来没见过时鸣如此崩溃的模样。她嗓子已经有些哑了,被捆住的手腕勒得通红,一张绝色的脸庞上眼泪和血混杂在一起。表情却并不惊恐,反而更像是愤怒与漠然。

    江行想了想,答:“烟花从中心散开,是彩色的。嗯……形状大概像毽子,不过比毽子好看多了,飞到天上,有时候尾端会炸开,很好看。”

    江行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算了算考试的日子,想着他应该回去看看书。但他目光触上时鸣那张脸时,总说不出一点拒绝的话,只道:“你若是想去,我便和你一起去。”

    游船绕着护城河转一圈,目的也就是看看城里的景致,放松一下身心。

    江行了然,有点好笑地觉得这个说法十分贴切。他解释道:“那个是今天来店里订章的人。他自来熟,见我也是明思书院的学生,就多聊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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