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番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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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半宿，果然下起了大雨。

    锦衣卫指挥使看不下去了，私下里找到裴大人，询问端王殿下的去处。

    “你看到了，我现在过得很好。”沈青琢冷淡地回道，“你可以回去了。”

    但他只是淡淡回了句“不知情”，就将人请了回去。

    发亮的黑眸黯淡下去，萧慎艰难地一步一步往后退，“先生，对不起。”

    满朝文武战战兢兢，自打帝师离京后，帝王越来越喜怒无常，往往上一刻还好好的，下一瞬突然就雷霆震怒。

    沈青琢摘了一束野花，打算带去私塾，起身便瞧见不远处的人。

    那一夜，萧慎枯坐于灯前，指腹反复摩.挲脖颈间的玉坠，直至天亮才起身。

    时光飞逝，寒冬腊月，皇宫里的帝王生了一场病。

    明媚的日光下, 小德子瞧着公子的笑颜一愣。

    偶尔睡着了，梦里是先生当着他的面跳下城楼，他肝胆俱裂地扑上前去，却只能抓到一片衣角。

    “公子, 这小白菜好像被我种死了……”小德子蹲在院子里, 望着苗圃里耷拉脑袋的菜苗, 语气很是沮丧。

    时隔半年，再见到那张熟悉的脸，他心里竟然泛起了一丝涟漪。

    “不是，我没有——”萧慎立刻语无伦次地解释道，“我没想打扰先生！我、我只是想看看……”

    ***

    但他还是没有开门，逆徒是疯又不是傻，下这么大的雨，自然会找地方避雨。

    仅仅过了一夜，他瘦得更厉害了，面色苍白，嘴唇干裂，俊美的眉目间笼罩着无尽的疲倦和哀伤。

    近来大风多雨，屋顶上确实有几片瓦被吹翻了。

    沈青琢含笑回道:“不错, 还敢杀鸡。”

    帝王抬起手示意:“你先下去吧。”

    他忍了又忍，半月后到底是没忍住，悄悄来到先生所在的村庄。

    “没事儿, 慢慢来。”沈青琢躺在藤椅上晒太阳, “隔壁王大妈送的小白菜, 还没吃完呢。”

    醒来后，他推开药碗，决定再去见先生最后一面。

    这一刹那，沈青琢心里酸酸涩涩。

    沈青琢面色平静，“你答应过我，会放我自由。”

    他们互相搀扶着走过整整七年，那样艰难才登上至高无上的位置，却还是走到了今日这般田地。

    “先生。”萧慎低低开口道，“我来向先生道别。”

    沈青琢微微怔了怔，一时没出声。

    萧慎回到落脚客栈，浑浑噩噩地睡了一天一夜，吓得随身侍卫直接将郎中抓了过去。

    他整个人被劈成了两半，一半是贪婪的喜悦，一半是丑恶的嫉妒，就这样藏在树丛里偷偷看着，直到先生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这日后，沈青琢时常感觉暗处有一道视线正注视着他，但四下寻觅，又了无踪迹。

    他和小德子沿途游山玩水，最后来到一个山清水秀的小村庄，花银子买了三间破旧的小屋, 修葺一新后, 就这样落脚下来。

    次日，沈青琢发觉窥探他的那道目光消失了，却隐隐觉得还是有哪里不对。

    不知过了多久，萧慎终于松开胳膊，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

    然而，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后，沈青琢便冷漠地下了逐客令，并叫他不要再来了，否则就会搬家，走得更远一些。

    他心想，只是看一眼，看一眼先生就走。

    当然，他还是被拒之门外。

    又过了些日子，沈青琢去往村子里唯一的私塾，开始教孩子们读书。

    这天夜里，他口渴醒来，推开窗户时，分明看见窗边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沈青琢躺在床榻上，静静倾听着雨滴拍打窗户的声响，难以入眠。

    七年的朝夕相处，无论他装作多么冷漠，其实早已将小徒弟当作最亲近之人，所以，裴言蹊的提议才会被他一再否决。

    帝王听闻后，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问道:“他……过得好吗？”

    活了两辈子，他从未如此自由过，刚开始时心情极其愉悦，尽情享受着山间的清风。但无所事事久了，不免又有些无趣，想了想，他决定重操旧业。

    半晌后，高大瘦削的身形出现在夜色中，“先生……”

    这一声爆喝，屋顶上的人脚下一滑。

    自打先生离开后，萧慎就形同行尸走肉，白日死死抱着先生用过的物件，夜里深深嗅着先生留下的衣衫，却仍然无法避免整夜失眠。

    “小心！”沈青琢快步冲上前，幸好那人及时抓住了屋檐，这才没摔下来。

    门外一片寂静，唯有一轮圆月静静洒下银辉，但沈青琢心里有一种莫名的直觉，只因那道凝视他的目光，太过熟悉。

    翌日一早，他打开门，惊讶地发现逆徒还跪在门前，浑身湿得像只落汤鸡。

    “先生！”萧慎眸光一亮，忍不住朝先生走了一步。

    他怀疑自己被什么人盯上了，可村子里一切风平浪静，他只好暂且打消疑虑。

    但这位沈小相公相貌好看，长得比女子还漂亮, 说话又温声温气，笑起来春暖花开似的，实在很难让人产生恶感。

    他简直快要看痴了，他有多久没见到先生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了？

    先生永远不原谅他也好，至少这样就不会忘记他。

    小村庄与世隔绝, 村民世代都住在这里, 乍来了外人, 一开始村民们难免防备又好奇。

    锦衣卫指挥使只好自作主张，暗中调查。

    萧慎狼狈不堪地借力一跃而下，表情生像一只做错事被当场抓住的大狗，“先生，我只是想修补一下屋顶……”

    村庄里来了一波人修桥修路，有人出银子翻新扩大了私塾，还有人畜养鸡鸭鹅猪，专门布施给鳏寡贫穷人家。

    在无声的默许下，萧慎鼓足勇气上前，颤抖着将先生拥进怀里。

    村民们的生活条件一下子改善了不少。

    “不行，我得再好好研究！”小德子叉着腰站起身来，“我还要学会养鸡养鸭, 到时候杀来给公子吃！”

    “圣、圣上？”小德子目瞪口呆，“您怎么在这？”

    他不敢再看先生，怕再看一眼就会发疯将先生抢回去，只能

    这人是谁？为何与先生如此亲密？

    他贪婪地嗅着馥郁迷人的梅香，双臂用力到仿佛要将怀中人融进自己的骨血里。

    沈青琢无言，叫小德子扶他进去。

    沈青琢啼笑皆非:“堂堂一国之君，大半夜偷偷翻墙修瓦，瞧你这点出息。”

    一段时日后，村民们不由放下戒心, 甚至热心主动地帮他融入乡村生活，送一些自家种的粮食蔬菜。而沈小相公每次要么按价付钱, 要么回赠从集市上买来的稀罕玩意儿。

    裴言蹊从诏狱出来后，被夺去实权，如今做了个闲散官员，见了锦衣卫指挥使也要行礼。

    一入冬，圣上染上风寒，继续拖着病体上朝。

    雨后初霁，村落里空气愈发清新。

    “临走前，能向先生讨一个拥抱吗？”萧慎望着他，语气卑微地请求道，“最后一次。”

    只一眼，他终于重新活了过来。

    但很快，他瞧见另一个青年男子走过来，动作自然地替先生拂过肩头落花，两人亲密耳语。

    他的先生站在一群小孩中间，挨个发糖果，清隽昳丽的面容上洋溢着温柔好看的笑意。

    “先生……”听见响动，萧慎努力抬起头，眼眶红红地道歉，“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刚冒出头的希望火苗，霎时被浇灭得透透。

    萧慎咬了咬牙，干脆撩袍跪在门前请罪。

    帝王日渐消瘦，太医院和御膳房想尽了法子，也没能让圣上的龙体好转起来。

    “大胆毛贼！”小德子大喝一声，“还不快束手就擒！”

    令人窒息的拥抱中，沈青琢缓缓闭上眼眸。

    他心里一咯噔，打开大门走出去。

    当他站到那个村子里，远远望见那道熟悉的身影时，霎那间心跳骤停，随即又疯狂跳动起来。

    他被软禁之时，恨得只想亲自手刃这个逆徒，但后来明明有机会的，他却还是迟迟下不了手。

    他坐起身子来，忽听屋顶上传来一声响动。

    跪着淋了一夜的大雨，终于换得了进门的机会，萧慎面上满是难掩饰的激动。

    开春后，他终于寻到了端王的下落，立即向圣上禀报。

    又一个深夜，沈青琢从荒唐羞耻的梦中惊醒，出了一身的热汗。

    他细细喘着气，心道都怪逆徒出现在他面前，害他梦到了……

    “穷乡僻壤，粗茶淡饭，算不得太好。”指挥使跪在地上，小心谨慎地回禀道，“圣上，过了这么久，也许殿下气消——”

    假如逆徒没有犯浑，假如……

    一瞬间，萧慎浑身上下的肌肉都绷紧了，一股难以控制的妒火喷涌而出。

    到底是哪一步出错了呢？

    村子里喝的是山上流下来的天然清泉，目之所及皆是美景，又没了那些烦心事，公子终于长了些肉，皮肤愈发瓷白温润，美得仿佛浑身散发着光。

    此番威胁果然震慑了帝王, 沈青琢一路畅通无阻地离开京都，甚至还带走了一些金银细软。m.julangge.com

    “出来吧。”他轻声唤道，“小七。”

    亲眼目送人走远了，沈青琢叹了一口气，转身关上门。

    ***

    沈青琢顿时警觉起来，轻手轻脚地起身下床，找了件趁手的武器，又叫醒小德子，一起开门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