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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段时间沈修宜不知道发什么疯,老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故意躲着他似的,姬玄市哪儿猜得透师父的心呐,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吃不下睡不着,都快抑郁了。

    “吃素对身体好,也有益修行。”

    “还好只是扭伤,”沈修宜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微微蹙眉,“受了伤不知道?” “不知道。”姬玄市耸耸肩,想来是刚刚跟东方干架时弄的,他还真没注意,兴许是已经麻木了。

    “就当是我这为人师的一点私心吧……”

    姬玄市的确不爱吃青菜,准确的说他不爱吃素,沈修宜则完全相反,一丁点荤腥沾不得。

    就在他畅想下一个六月十二该怎么过的时候,悲催的事发生了,凝虚师叔发现连人带酒带杯子全都不见了,很快便找了过来。

    姬玄市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嘴上嘟囔着“你就不能别看”,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在沈修宜如剑雨般的注视下,他还是拿起筷子艰难地进食,千辛万苦戳中一块肉送到嘴边,刚要咬,啪嗒,掉地上了。

    “伤筋动骨要静养,自己注意。”

    只见沈修宜提了一个三层大饭盒回来,从里面端出各式佳肴,还有一条白嫩嫩肉弹弹的鲜鲈,看得人直流口水,摆好盘他漫不经心道:“人都走了,扔了浪费。”

    沈修宜果真赏脸了,姬玄市原本对生辰没什么期许,他这样一个没爹没妈的乞丐,每天最该担心的是死期,而不是什么生辰。

    本以为沈修宜会发火,骂自己冒失云云,但没想到的是,他只是擦干净手指,然后将手收进衣袖就走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他垂眸沉思片刻,从衣摆上撕下来的几截布条,又将一根筷子折成两段,按在腕处缠绕几圈,最后打结系好。

    姬玄市火速缩回手,非但没有感谢,反倒一脸嫌弃。

    “生辰?你从来没有说起过,确定是今天吗?”

    恰巧沈修宜在这时回来,推开门的一瞬,他听见雨滴热烈拍打泥土的声音,雨还不小呢。

    “啊??”姬玄市还没反应过来右手就被拿走,他顿时冒出冷汗,做好捂嘴大叫的准备,但沈修宜的动作极快,握着他的手腕精准地一转,只听“咔嚓”一声,隐隐感到一阵酸麻,其余什么感觉也没有。

    姬玄市饿坏了,拿到筷子就去夹红烧肉,可不知道是太紧张了还是怎么回事,一连几下都没夹到,正欲抓狂,就听沈修宜道:“断了。”

    “我是说你的手。”

    沈修宜举起筷子,在盘间游走一圈,最后夹起一块鲜嫩的鱼肉,姬玄市尝了尝美味极了,立马张嘴要再来一口。

    说白了,他也不是真的想过生辰,他只是想找个借口跟师父待一会儿,好增进一下师徒感情,顺便过个生辰,但前提是沈修宜愿意赏脸。www.mingxia.me

    可有了沈修宜就不一样了,在那时候的姬玄市看来,师父是他唯一的亲人,和自己的亲人过生辰,假的也可以是真的,换句话讲,重要的不是哪一天,而是最亲的人在身边。

    姬玄市不是左撇子,更何况现在只有一根筷子了,面对一桌子鸡鸭鱼肉,他的耐心所剩无几,索性准备上手,爪子刚伸到盘子上方,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对面的人,果然是一副炸毛的样子。

    第二年的六月十二,他蒙上被子睡大觉,第三年的六月十二,沈修宜与他断绝关系,就此离开,第四年,他变成了恶鬼姬玄市。

    “……好吧。”

    他是一个严正不阿、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人。

    姬玄市怎么也想不到,他的第一个生辰,死在了的沈修宜的冷情之下。

    姬玄市躺在床上,耳边反复响起那些话,其实他根本不愿听,可沈修宜的声音挥之不去,像一只无形的手拖拽着他,引诱着他,令他控制不住地去回味……

    那天恰巧是六月十二,他的生辰……额,其实也不一定,就是总会莫名其妙想到这个日子,觉得应当对自己很重要,也就这么认领了,在姬玄市看来没什么好纠结的,反正一年之中总归有一天是属于他的,只是没有人告诉过他而已。

    “呸!”姬玄市吐掉它,又连呸十几下,他像干了坏事的孩子,抓耳挠腮小动作不停,就是不敢看那苦主一眼。

    他神游物外,食物咽下去也没尝出滋味,看出这一点,沈修宜出尔反尔,又夹了一块豆角喂到嘴边,接着是白菜芯,西葫芦……姬玄市看都不看,照单全收。

    姬玄市沉浸在思绪里,心中涌起悲凉之感,被沈修宜冷不丁的一句拉回来。

    沈修宜夹起一块,慢吞吞地等待汤汁沥尽,将要送入他口中又忽然顿住,“我有点事,你自己吃吧。”

    得到肯定的答复,姬玄市心上的石头落地,但他很快就注意到这声音沉沉的,似乎不大高兴,于是又缩了回去。

    这着实吓到他了,不可能,怎么可能,姬玄市苦笑一下,使劲地甩头,想把这可笑的想法甩出去,忽听一串咕咕叫,他又肚子饿了。

    是太久没吃到这么有人情味的饭了,姬玄市第一反应竟然是在做梦,他呆愣地看向沈修宜,眼神仿佛在说:这,我能吃?

    吃了小半条,他有些腻,点了点红烧肉那盘,“啊——”

    悲催的还不是这个,凝虚师叔在听完他的解释后是表示相当理解的,甚至还想加入他们,姬玄市很高兴,可万万没想到的是,沈修宜大发雷霆了,斥责他不问自取即为盗,斥责他恣意妄为小偷小摸,斥责他做不好一个师兄的榜样,姬玄市认错也好,辩解也罢,沈修宜一概不听,强势地要给他一个教训,他罚姬玄市跪在地上,将冷情变成戒尺,一下一下抽在他的手心。

    这个沈修宜!

    说罢就要放下筷子走人,姬玄市眼疾嘴快一口咬住,肉是到嘴了,可因那筷子本就是半截,能用的地方很短,一个不小心……仙尊的手指也遭了殃。

    “没有人样。”

    直到多年之后,他才发觉那时并不是自己的错觉,他们的决裂是有迹可循的,他跟沈修宜的距离早就越来越远了。

    姬玄市忐忑半天,生怕他会突然回头给自己一下子,直到门被带上才放下心,随即解放左手大快朵颐,可没吃两口又吐了出来,只觉得满嘴血腥,盘子

    不出意外,沈“人样”发话了,他最有人样了。

    沈修宜动作明显一顿,用力捏了一下姬玄市的手腕,“不疼?”

    凝虚师叔拦不住,说他小题大做,没有用,气得把酒壶酒盅全摔了,发狠再也不跟他讲话,她拉起姬玄市要带他走,可姬玄市不肯,他重新跪下,直到那双手由红变紫,由紫变黑,戒尺才肯作罢。

    这说的什么屁话?

    姬玄市很郁闷,他把沈修宜当敌人,却对敌人善良的伪装一点抵御力都没有,现在能哄他吃苦瓜,明天就能喂他喝毒药。

    况且是卸下一身孤傲、甚至是有几分卑微的……这根本不像他。www.youzhi.me

    姬玄市清楚地记得,他十一岁那年,凝虚师叔办了一场流觞曲席,邀请大家去品酒,沈修宜没有去。那是他第一次喝酒,只觉得这是什么琼浆玉露,这么甜这么好喝,好东西就要分享,于是他中途翘走,顺了一壶今夜白和俩青玉杯盏回去。

    他悄悄松开牙关,想当做什么也没发生,缓缓退后,就看见沈修宜原本白净修长的食指上多了一道不浅的牙印,滋滋冒血,十分刺眼,他嘴里的肉一下就不香了。

    “教不严师之惰,走到今天这一步我沈修宜责无旁贷,他要是死了也罢,既然回来,又让我遇上,何尝不是天意,我留他性命,不仅是要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更是在为自己赎罪……”

    “嗯。”

    沈修宜眸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将筷子比好递到他手里。

    乖~吃饭一定要荤素搭配啊,不然长不高的呦~

    “笨死。”

    他为刚刚的反应可耻,又不能立刻给自己一巴掌,只能垮着脸对沈修宜道:“你骗人。”

    终于一块苦瓜将他唤醒,可为时已晚,苦瓜已经入胃,他一脸懵逼,差点以为姓沈的对他施了什么法术。

    姬玄市心如死灰,呆呆地望着地上的红烧肉一言不发,他痛恨灰尘夺走它原有的光泽,痛恨孤箸留不住它的美好,更痛恨一块完美的肉死在了他的手上,他是红烧肉一族的罪人,而这一幕,简直是人!间!惨!案!正想说这吊饭不吃也罢,筷子就被人抽走。

    “哦。”嗅到香味,他火速冲到桌前,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想想也正常,想必灵禅子这一趟又是东拆西补、说了许多违心的话,內里一定十分煎熬,难怪不开心,说谎这件事,实在是太难为他了,从前哪怕是让他替自己编个理由告假,都是绝对不可能的。

    “嗯嗯,师父,你能陪我一起吗?”

    姬玄市呆在那里。

    “下来吃饭,吃完就走。”

    沈修宜没吭声,只是定在那里,似乎也有些无措,虽然面上了无波澜,可姬玄市知道,这一口是结结实实地咬到了肉,不疼才怪……

    难道……沈修宜还当他是徒弟么?

    姬玄市看了眼筷子,“没啊……”

    听起来像是哄小孩。

    “我、要、吃、肉。”

    他探出半个脑袋,试探地问:“都解决了?”

    不过管它什么肉蛋菜奶,姬玄市此刻已全然抛在脑后,他如同一个提线木偶,身子稍稍前倾,小心翼翼地张嘴咬住,嚼一嚼,咽下去,两只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沈修宜。

    沈修宜将它也一折为二,将就凑成一双,却没有还给他,而是在几个盘子间犹豫了一下,最后夹了一根青菜过來。

    沈修宜以为他是挑食,便又往前送了送,“喏,吃了这个,就给你夹肉。”

    为人师……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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