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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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把手搭在她的肩膀，声音含笑：“那我呢？”

    “好了好了，别哭了。”

    这便是因果。

    宣郁看出她的困倦，于是伸手帮她把耳边的碎发捋到耳后。

    “嗯。”

    回到久违的宣家，江折雪感觉自己渡劫归来，现在简直强得可怕。

    宣郁站在她面前，随后慢慢蹲下来，任由她仔细打量。

    “折雪，”他轻声说，“你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最坚强、最勇敢的人。”

    那一年发生了许多许多事。

    她哑着声音说：“宣郁，我活下来了。”

    那尊佛像微微垂目，祂坐在燃烧的寺庙废墟中，如同在莲花中涅盘。

    莫管家看着她烧焦的发梢哀叹着摇头，柳禾则捧着她伤痕累累的手心掉眼泪。

    江折雪微微垂下眼，唇边流露出一点笑。

    感受着肩膀传来某种濡湿的感觉，江折雪微微惊讶地抬起眼睛，随后又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被大雨冲刷过的枝叶在风中伶仃地颤动着。

    但他还是特意把赔礼送到了筱原家。

    她说：“你想我吗？”

    乔庭之倒是跟着江折雪宣郁他们回了中国。

    乔庭之定睛一看，最后发现是一串檀木念珠。

    他们正坐在书房面对荷花池的落地窗前。

    像是喜悦，又像是悲伤。

    他第一次如此放肆地拥抱她，像是怀抱馥郁的花朵、珍贵的玉石，像是拥抱失而复得的珍宝。

    北川家此次遭受重创，北川少主自然也不好受。

    昏迷的郑晚月已经被赶来的郑晚江带走，宣贺和秦向君则要去和北川家“友好”洽谈商铺买卖问题。

    而现在……

    旅人不自觉流下泪。

    那一年，十四岁的江折雪在某人的帮助下踏上了前往日本的旅程。

    那一年，十七岁的宣郁失去了在寺庙里的所有记忆

    江折雪和乔合沁无奈地相视一笑，随后在角落里扒拉扒拉，看看有没有什么打发小孩子的东西。

    哦，现在已经是筱原千重子的筱原家。

    宗一合耗尽一生也没有得到他所祈求的长生。

    整整两大箱行李。

    “我们回家吧。”

    江折雪紧紧注视着在风中轻轻摇晃的花叶，感觉自己的心头涌动着某种莫名的情绪。

    “我很想你，”宣郁的把脸死死埋在她的肩膀，“从很多年前就已经开始想你了，非常非常想念。”

    “这个真的适合你，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做。”江折雪啧啧称奇道，“悟山大师，你一定会喜欢的。”

    那是2017年。

    那是他精心准备的礼物，也是他之前一直不敢宣之于口的心意。

    江折雪抬起眼瞥了那人一眼，正对上宣郁温和的笑容。

    *

    宣郁慢慢拉住她的手。

    江折雪久久凝视着窗外无边无际的荷花池，忽然感觉耳边有一点微凉的触觉。

    最后真被她们找到了。

    就是这样的美丽，让千年前的埃及人为此一见倾心，让佛教把它奉为重生涅盘的象征。

    她盯着母亲最后留下的字迹，良久，在黑板的角落，用指甲刻下了一朵小小的莲花。

    乔庭之在她身后探头探脑：“姐，姐，有我的份吗？给我点好东西呗，妈妈又不给我发零花钱了。”

    那人把坐在她座椅的扶手上，轻声说：“好。”

    这个世界从来没有神，涅盘的也只有那些死去的亡魂。

    乔合沁别着一朵黑色的礼花，悠哉悠哉地对北川泽野送来的东西挑挑拣拣。

    “我想过了，全部捐给孤儿院和养老院，算是给那个死去的老家伙赎罪。”

    对筱原家的家业，乔合沁也有自己的想法。

    孩子和老人，象征着生命的起始和终结。

    遗憾的是，她的确掉了很多寒毛……而且不止寒毛。

    她歪着头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目光温和而认真，像是从来没见过他一样，从上到下细细打量着他。

    “这些钱怎么来的，我想你应该也清楚，”她耸了耸肩，“我可不敢花，多花一块钱都觉得折寿。”

    带着这样清亮的笑意，她看着他：“宣郁，你还记得我们被强制记忆干扰的那一年吗？”

    她穿过无边的沙漠，终于在沙尘的尽头找到了象征着生命和水源的绿洲。

    她拍着宣郁的后背，轻声说：“都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江折雪揉了揉眼睛，极其困倦地打了个哈欠：“让我想想还有什么……我明天还要去见郑晚西一趟，嗯，还有郑晚月。”

    “之前在日本，你要我替你代为保管。”

    江折雪抓住了那只放在肩膀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捏。

    “嗯？”

    所以江折雪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车后座。

    她的目光远远望着已经化为废墟的塔寺。

    江折雪喃喃道：“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筱原敦那么努力地想要跨越死亡，他留下的所有财产最后还是赠予了那些行走在时间中的人们。

    *

    正是他之前为她准备的礼物。

    她抬起头，发现宣郁将一支陶瓷发簪插入她的发间。

    雨水顺着叶片滴落，落在平静的池塘，荡起一圈圈向外扩散的涟漪。

    她又打了个哈欠，声音迷迷糊糊：“你？你留下来给我讲故事。”

    莲花多美啊。

    那是宣郁送给江折雪的“第一件”礼物。

    宣郁赶到定佛寺时，大雨已经停歇。

    尽管如此，他还是一脸苦哈哈地接过檀木珠，端出一副无欲无求大慈大悲的僧人模样，微微躬身：“阿弥陀佛。”

    宣郁微微一愣，说：“记得。”

    她整个人包裹在柔软的白色浴巾里，看起来安静而平和。

    她来到了那间母亲曾经任教的教室，看到了江允知留在黑板上的“山如黛玉林如海”。

    那是在江折雪母亲去世的那一年。

    她的脸上也粘着黑灰色的灰尘，看上去脏兮兮的。

    “莫叔，乔小少爷今晚来我们家蹭饭！”

    她的头发被寺庙内炽热的火焰灼烧，出来后又被雨水狠狠冲刷，看上去粘腻而糟乱。

    作为筱原家的新任家主，乔合沁还要留在日本继续处理葬礼和财产捐赠问题。

    在湖面之上，莲花温柔美丽地绽放着，倒映在旅人的眼瞳。

    身后的宣郁提着江折雪从日本带回来的行李。

    乔合沁给她打包了不少好东西，北川泽野那个缺根筋的也巴巴地送来一大堆东西，说是赔礼。

    像是一个在沙漠中行走了很久很久的旅人。

    见到宣郁走来，微微闭目的江折雪抬起眼皮。

    江折雪问：“那你想？”

    经此一遭，乔小少爷的出息还仅限于零花钱。

    莫管家和柳禾等一干人簇拥上来，拉着她左看看右看看，生怕她哪里掉了一根寒毛。

    江折雪笑着抹去小姑娘脸上的眼泪：“伤疤可是女人的勋章，我现在可厉害了，以后我罩着你。”

    筱原家的家业最后全部捐赠给了孤儿院和养老院。

    她实在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至少今晚不能再想那些复杂的问题。

    筱原家前任家主去世，整个府邸挂着白绸和白纸灯笼。

    宣郁微微垂下眼，声音很轻：“现在物归原主。”

    外层的木制楼阁已经损毁大半，露出里面端坐着的巨大青铜佛像。

    她去的时候什么也没带，回来的时候却大包小包。

    只有这样的美丽，才能让在干涸的沙漠中颠沛流离的旅人心碎不已，心动不已。

    “小姐……小姐，您应该把我们带去呀，”柳禾抽抽噎噎着，“您这受了一身的伤，我们心里怎么过得去。”

    她的手冰凉而伤痕累累，无数伤疤倒映在他的眼中，像是情绪的裂缝。

    宣郁用力地抱住了她。

    江折雪也目光沉静地看着他，随后主动张开双臂。

    身后有人慢慢走近。

    “要不今晚把乔庭之赶回家吧？嗯？”他轻声说，“今晚我给你讲故事，你早一点休息。”

    江折雪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其实也没这么困。”

    不穿袈裟的乔庭之看着挺不习惯，带上佛珠后反而顺眼多了。

    他拥抱着他的江折雪，他的小菩萨。

    良久，江折雪露出一个笑。

    “这画不错，能值几个w，绸缎也不错，拿去做衣服做帕子都行。”

    乔合沁轻松地说：“全捐了吧。”

    宣郁抬起头，目光微微颤动着，像是某种情绪闪烁：“我为你骄傲。”

    这话逗得柳禾破涕而笑。

    它漂浮于水上，花瓣如玉石般剔透纯洁。

    江折雪摸了摸耳边的发簪，微微笑起来。

    又是这玩意，他这一个多月念经都快念吐了。

    但江折雪的眼睛和笑容如此明亮，就像被雨水冲刷过的玉石，透出有温度的暖意。

    仰头望着牌匾上簇着的黑色礼花，乔合沁神情平静：“罪孽是洗不清的，我只能尽量弥补筱原家犯下的错误。”

    他的心意与爱终于可以正大光明。

    她在日本拒绝收下了这个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