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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渊也气喘吁吁，书包在背上一砸一砸：“我、我想着反正你有经验，就、就跟着你睡，你怎么……怎么没起啊？”
每天早上，对铺会传来窸窸窣窣的下床声，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水流声和洗漱声，一段时间的安静后，咔嚓的关门声响起，你便知道准是七点半。迷迷糊糊中的你会立刻心安，裹紧被子再睡上半个小时。
你无地自容地拿书挡住脸。
有一天你装好上课要用的书，正要离开宿舍，门却被砰地一下撞开了，钱渊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如风二十载》全本免费阅读
终于，在一次物理老师值守的晚自习上，你拿着刚做完的测试卷去找他。
“呃……吃饭？”
她写月光和芳草，秋风和冬雪，写她读过的书，看过的电影。信里只写美好的事物，从不提生活的苦闷。读她的信，你仿佛觉得生活只有美好。
男孩的友情很简单，一起逃过的课，一起翻过的墙，一起上过的网。在这节三角函数恒等变换的数学课上，一同被罚站的你俩陡然生出惺惺相惜的革命友谊。
你说你唯一苦恼的是物理，物理老师近五十岁，口音非常重，总把H发音成F。有一次连续上了四节物理课，下课后你近乎呆滞地趴在桌上，满脑子都是发发发发发发发。
就这样，你们建立了共同赖床的革命友谊。
初秋九月的凉风里，你开始了高中生活。
同学们纷纷转头向后看，教室里弥漫着善意的笑声。
你俩迟到了三十分钟，被班主任罚站一整节课，捧着书在教室后面大眼瞪小眼。
他也崩溃：“我在等你先起！”
“我也喜欢吃饭。”
你看向洒了一桌子的书，好言提醒：“右边第三本。”
“我也喜欢睡觉。”钱渊又问，“那你还喜欢啥？”
她问你有没有看那本书。她指的是《挪威的森林》，这是你上大巴前她送你的书。你说读了。她问你有没有读到最后一页。你说读到了。她说那句话永远有效。你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便只在信里含糊过去。她便很久没有给你写信。
在教室或食堂碰到，你们会礼貌地互相点头示意，露出礼节性的微笑。
他叫钱渊，和你一样喜欢赖床。
其中两个室友非常相像，他们鼻梁上厚厚的眼镜像铜墙铁壁，隔绝了真实的视线，经过镜片的过滤，只剩下教科书般标准的礼貌。说着标准的普通话，把“对不起”、“谢谢”挂在嘴边，笑容的弧度也精准如手术刀，不会让人觉得怠慢，更不会让人觉得亲切。
“不定项选择题”更让你头疼，面对物理测试卷，你第一次感觉到如看天书。
精致信纸带着淡淡的熏香味，边缘缀着手绘的玫瑰和鸢尾。
你天天为物理老师的口音与语速而头疼，他说的话宛如外语。你只好把发音奇怪的词语用拼音标出来，让钱渊这个本地人为你翻译。
于是第二天，他和你一起睡过了头。
钱渊把化学书塞进书包，拿下馒头，腾出嘴来：“谢谢。”
你：“……”
他说完就看见了站在最后一排的你：“——哦，科代表被罚站了。来吧，上课。”
“原来真的不会迟到。”回座位前，钱渊很惊讶地对你说。
但果果的信便非常精致讲究了。
当天放学，你去小卖部买了闹钟。放在下铺书桌的闹钟每天八点准时响起，你和钱渊约定各关一天。
你小声回复：“我也对不起你。”
准确地说是喜欢做梦，你一直认为，梦是连接无数个平行世界的桥梁。
在路上狂奔的你再也没了往日的悠闲，气喘吁吁地问：“你今天、怎么、怎么睡过头了？”
高一的各门学科中，唯一让你觉得吃力的就是物理。
你每周五去一趟收发室，往往刚跨过门槛，目光就迫不及待地落在氧化掉漆的格子上，里面总是静静地躺着一封信，有时是两封。
你崩溃：“我、我在等着听你的关门声！”
钱渊也拿书挡着脸，小声说：“兄弟，我对不起你。”
你俩说起食堂的辣子鸡和土豆牛肉，一前一后走进教室，铃声刚好打响。
他边啃馒头边往外跑，跑到一半又顿住，转头看你：“快走，要迟到了。”
陈知玉的信偏家常，用词也随意，常常会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我真是服了什么傻X”、“考得好差兄弟我要头悬梁锥刺股去了”这样的表述。
“老师，最近的课我听不太懂。”你告诉他，沙雕版：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涪江畔失意人遇失意人。二两酒下肚，天涯沦落人称兄道弟。你自称眉州顾氏，他自称陈郡谢氏。你问他乌衣巷的谢氏旧宅，堂前燕可尚在。他问你唤鱼池的碧水清潭，景致是否如昨。你说你回到此地，祭奠你的高考失利，埋葬你的青春。等酒一醒，就继续回大学混日子。他说他生意失败，资金链断裂，所有银行都拒绝贷款，等酒一醒，他就去跑最后一家银行，要是失败，就隐姓埋名躲债。第二天酒醒，床头放着一张纸条，他已经消失不见。除了姓氏，你对他一无所知。几年后你参加工作，应酬的酒桌上，你觉得对方公司Boss有点眼熟，他看你的眼神也有点奇怪。你按总管的提示频频敬他酒，他喝得爽快。散场后，他在无人处叫住你，你问：“谢总，有什么事吗？”“怎么这么生分？”他语出惊人，“顾兄啊，你不记得三年前涪江畔的谢兄了吗？”你呆住，如晴天霹雳。最先浮上脑海的，是那个互诉衷肠的夜晚，酒醉的你冲他念了一夜的“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文艺版：“我与顾先生，2009年在苏家祠吹过堂风，2012年在南山芦寄凤凰花，2015年在未名湖赏北平雪，2018年在秦皇岛观渤海月。2019年
每天早上关门声响起，他会翻个身继续睡，震颤通过相连的床铺传到你身上，你睡得更安心了。等他也关门离开，你在睡梦中倒计时，还能再睡十分钟。
清雅秀丽的楷书工整地写着你的地址与姓名，撕开信封，展开信纸，第一句总是：“顾如风，见信如晤。”
一整节课上，钱渊不断变换着站立的左右腿，下课铃一响后他如释重负地扶住墙，对你说：“不得不说，睡懒觉真爽啊！”
最后一句是——纸短情长，言不尽意，相思如故。
离开那个压抑的家后，你觉得空气都是自由的，一切都是那么从容美好。
数学老师夹着课本走进教室时，习惯性地往你的座位看，疑惑道：“科代表呢？”
这是你第一次住校，与三个陌生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对你来说是完全新奇的体验，期待之余有些惶恐。
他书包背在身前，嘴里叼着馒头，慌里慌张地在书架上翻找，含糊不清地念着：“化学，化学，啊……”
每次你踏着早自习的铃声进入教室，钱渊总会飞快地看你一眼，明显地放松下来——像怕你迟到似的。你开始怀疑，他洗漱时发出特别大的声音，是不是故意想吵醒你。
钱渊放慢脚步和你并行，问：“你怎么每天都赖床。”
你挠了挠头：“我喜欢睡觉。”
你给他们回信。你对陈知玉讲起钱渊，讲起那两名成熟的体面人舍友，讲起你最喜欢的数学老师，你说你喜欢他是出于对数学的爱屋及乌，因为他太像数学了——他总是黑衣黑裤黑皮鞋，面无表情，不苟言笑，讲题直击要点，从无废话。他就是行走的数学，精准，简洁，效率至上。
这是你第一次体验到人与人之间礼貌的疏离，立刻爱上了这种感觉。每个人都被无形的薄膜覆盖，每个人都尊重距离和边界，这正是你一直追求的自由。
每周六，你把信纸折叠后装入信封，贴上邮票，将信件投入绿色的邮筒。
你与宿舍的另一个人成为了朋友。
每周固定的那封是陈知玉的，他从未失约。随机寄来的是果果的。
你关上宿舍门，跟在他身后，悠然地看了眼手表：“不急，去教室只需要五分钟，完全来得及。”
] 钱渊也气喘吁吁，书包在背上一砸一砸：“我、我想着反正你有经验，就、就跟着你睡，你怎么……怎么没起啊？”
每天早上，对铺会传来窸窸窣窣的下床声，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水流声和洗漱声，一段时间的安静后，咔嚓的关门声响起，你便知道准是七点半。迷迷糊糊中的你会立刻心安，裹紧被子再睡上半个小时。
你无地自容地拿书挡住脸。
有一天你装好上课要用的书，正要离开宿舍，门却被砰地一下撞开了，钱渊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如风二十载》全本免费阅读
终于，在一次物理老师值守的晚自习上，你拿着刚做完的测试卷去找他。
“呃……吃饭？”
她写月光和芳草，秋风和冬雪，写她读过的书，看过的电影。信里只写美好的事物，从不提生活的苦闷。读她的信，你仿佛觉得生活只有美好。
男孩的友情很简单，一起逃过的课，一起翻过的墙，一起上过的网。在这节三角函数恒等变换的数学课上，一同被罚站的你俩陡然生出惺惺相惜的革命友谊。
你说你唯一苦恼的是物理，物理老师近五十岁，口音非常重，总把H发音成F。有一次连续上了四节物理课，下课后你近乎呆滞地趴在桌上，满脑子都是发发发发发发发。
就这样，你们建立了共同赖床的革命友谊。
初秋九月的凉风里，你开始了高中生活。
同学们纷纷转头向后看，教室里弥漫着善意的笑声。
你俩迟到了三十分钟，被班主任罚站一整节课，捧着书在教室后面大眼瞪小眼。
他也崩溃：“我在等你先起！”
“我也喜欢吃饭。”
你看向洒了一桌子的书，好言提醒：“右边第三本。”
“我也喜欢睡觉。”钱渊又问，“那你还喜欢啥？”
她问你有没有看那本书。她指的是《挪威的森林》，这是你上大巴前她送你的书。你说读了。她问你有没有读到最后一页。你说读到了。她说那句话永远有效。你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便只在信里含糊过去。她便很久没有给你写信。
在教室或食堂碰到，你们会礼貌地互相点头示意，露出礼节性的微笑。
他叫钱渊，和你一样喜欢赖床。
其中两个室友非常相像，他们鼻梁上厚厚的眼镜像铜墙铁壁，隔绝了真实的视线，经过镜片的过滤，只剩下教科书般标准的礼貌。说着标准的普通话，把“对不起”、“谢谢”挂在嘴边，笑容的弧度也精准如手术刀，不会让人觉得怠慢，更不会让人觉得亲切。
“不定项选择题”更让你头疼，面对物理测试卷，你第一次感觉到如看天书。
精致信纸带着淡淡的熏香味，边缘缀着手绘的玫瑰和鸢尾。
你天天为物理老师的口音与语速而头疼，他说的话宛如外语。你只好把发音奇怪的词语用拼音标出来，让钱渊这个本地人为你翻译。
于是第二天，他和你一起睡过了头。
钱渊把化学书塞进书包，拿下馒头，腾出嘴来：“谢谢。”
你：“……”
他说完就看见了站在最后一排的你：“——哦，科代表被罚站了。来吧，上课。”
“原来真的不会迟到。”回座位前，钱渊很惊讶地对你说。
但果果的信便非常精致讲究了。
当天放学，你去小卖部买了闹钟。放在下铺书桌的闹钟每天八点准时响起，你和钱渊约定各关一天。
你小声回复：“我也对不起你。”
准确地说是喜欢做梦，你一直认为，梦是连接无数个平行世界的桥梁。
在路上狂奔的你再也没了往日的悠闲，气喘吁吁地问：“你今天、怎么、怎么睡过头了？”
高一的各门学科中，唯一让你觉得吃力的就是物理。
你每周五去一趟收发室，往往刚跨过门槛，目光就迫不及待地落在氧化掉漆的格子上，里面总是静静地躺着一封信，有时是两封。
你崩溃：“我、我在等着听你的关门声！”
钱渊也拿书挡着脸，小声说：“兄弟，我对不起你。”
你俩说起食堂的辣子鸡和土豆牛肉，一前一后走进教室，铃声刚好打响。
他边啃馒头边往外跑，跑到一半又顿住，转头看你：“快走，要迟到了。”
陈知玉的信偏家常，用词也随意，常常会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我真是服了什么傻X”、“考得好差兄弟我要头悬梁锥刺股去了”这样的表述。
“老师，最近的课我听不太懂。”你告诉他，沙雕版：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涪江畔失意人遇失意人。二两酒下肚，天涯沦落人称兄道弟。你自称眉州顾氏，他自称陈郡谢氏。你问他乌衣巷的谢氏旧宅，堂前燕可尚在。他问你唤鱼池的碧水清潭，景致是否如昨。你说你回到此地，祭奠你的高考失利，埋葬你的青春。等酒一醒，就继续回大学混日子。他说他生意失败，资金链断裂，所有银行都拒绝贷款，等酒一醒，他就去跑最后一家银行，要是失败，就隐姓埋名躲债。第二天酒醒，床头放着一张纸条，他已经消失不见。除了姓氏，你对他一无所知。几年后你参加工作，应酬的酒桌上，你觉得对方公司Boss有点眼熟，他看你的眼神也有点奇怪。你按总管的提示频频敬他酒，他喝得爽快。散场后，他在无人处叫住你，你问：“谢总，有什么事吗？”“怎么这么生分？”他语出惊人，“顾兄啊，你不记得三年前涪江畔的谢兄了吗？”你呆住，如晴天霹雳。最先浮上脑海的，是那个互诉衷肠的夜晚，酒醉的你冲他念了一夜的“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文艺版：“我与顾先生，2009年在苏家祠吹过堂风，2012年在南山芦寄凤凰花，2015年在未名湖赏北平雪，2018年在秦皇岛观渤海月。2019年
每天早上关门声响起，他会翻个身继续睡，震颤通过相连的床铺传到你身上，你睡得更安心了。等他也关门离开，你在睡梦中倒计时，还能再睡十分钟。
清雅秀丽的楷书工整地写着你的地址与姓名，撕开信封，展开信纸，第一句总是：“顾如风，见信如晤。”
一整节课上，钱渊不断变换着站立的左右腿，下课铃一响后他如释重负地扶住墙，对你说：“不得不说，睡懒觉真爽啊！”
最后一句是——纸短情长，言不尽意，相思如故。
离开那个压抑的家后，你觉得空气都是自由的，一切都是那么从容美好。
数学老师夹着课本走进教室时，习惯性地往你的座位看，疑惑道：“科代表呢？”
这是你第一次住校，与三个陌生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对你来说是完全新奇的体验，期待之余有些惶恐。
他书包背在身前，嘴里叼着馒头，慌里慌张地在书架上翻找，含糊不清地念着：“化学，化学，啊……”
每次你踏着早自习的铃声进入教室，钱渊总会飞快地看你一眼，明显地放松下来——像怕你迟到似的。你开始怀疑，他洗漱时发出特别大的声音，是不是故意想吵醒你。
钱渊放慢脚步和你并行，问：“你怎么每天都赖床。”
你挠了挠头：“我喜欢睡觉。”
你给他们回信。你对陈知玉讲起钱渊，讲起那两名成熟的体面人舍友，讲起你最喜欢的数学老师，你说你喜欢他是出于对数学的爱屋及乌，因为他太像数学了——他总是黑衣黑裤黑皮鞋，面无表情，不苟言笑，讲题直击要点，从无废话。他就是行走的数学，精准，简洁，效率至上。
这是你第一次体验到人与人之间礼貌的疏离，立刻爱上了这种感觉。每个人都被无形的薄膜覆盖，每个人都尊重距离和边界，这正是你一直追求的自由。
每周六，你把信纸折叠后装入信封，贴上邮票，将信件投入绿色的邮筒。
你与宿舍的另一个人成为了朋友。
每周固定的那封是陈知玉的，他从未失约。随机寄来的是果果的。
你关上宿舍门，跟在他身后，悠然地看了眼手表：“不急，去教室只需要五分钟，完全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