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曲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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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孩从衣领里翻出吊牌，刻着序号18，下面歪歪斜斜写了个名字，没有姓：Tanya。

    血腥与铁锈的气息扑面而来，无影灯将一切涂得纯白清晰，残酷猎奇到一定程度几乎有些虚假了，像什么恶趣味、拿孩子当耗材的玩偶生产线或马戏畸形秀。

    惊鸿一瞥足够他将这姑娘侧写彻底，无辜稚拙，被囚禁的时间不短，恐怕已经和社会脱节，又带点本能的敏锐。

    只是眼前这屠宰场里圈禁的都是人类，准确来说，未成年的人类小孩。他们安静蜷缩在笼子里，身上无一例外带着改造摧残过的痕迹，有的失去手足，有的生长着多余的头颅，有的被缝合进动物特征，有的已经不成人形。

    长久以来她唯一的乐趣是趴在舱窗上看外面的海底，那些鱼群，海豚，发光水母与目光温柔的蓝鲸。看久了会有白制服的实验员推着她穿过一条条走廊进入研究室，用针管将各种药剂注入静脉，再在她的目光里拿起手术刀，她很早就学会了闭上嘴保持安静，经过反复惩罚，最愚钝的狗也知道服从。

    他接过硬币，又将兜里摸到的水果糖替换放进对方手心，历史遗留习惯，罗宾时期他没少揽这种安抚受害者情绪的活儿。对方却困惑又警惕地缩了缩手，似乎完全不认识这东西。

    本以为是非法交易，没想到是一座海上移动实验基地，这倒是意外收获，杰森收了枪，在被人发现之前躲进工具间，翻出一套白色制服套上，伪装成实验员走出去。

    那孩子又自顾自腾起祈盼：“你能不能帮我、离开这里？……我会付报酬的！”

    杰森觉得这孩子骨龄揣摩起来在十三四岁左右，外貌看上去却要年幼许多，而他再抱一盆绿植就能无缝衔接进《这个杀手不太冷》片场。

    虽说在旁人眼里红头罩是那种习惯提着双枪正面杀穿敌人总部的类型，但潜入行动执行起来也算轻车熟路。他在一个船员拐弯过来之前闪身藏进库房，换下潜水设备，再戴上面罩翻出去，趁夜色，深入摸进这艘货轮。

    杰森不合时宜想到那种攒硬币给父母买礼物的暖心小故事，认识的人中适合听睡前故事的都有谁——恶魔崽？算了吧。“勉强够小费，”他咧唇开了个玩笑，一拍停顿，“算啦，第一次给你开优惠价。”

    杰森拎起两具软倒的人体，随手塞进旁边的移动门中，门后大概是个类似仓库的房间，感应到有人进入便自动亮灯，黑暗像一面被撕开的墙纸，露出斑驳生霉的内壁。

    走进看那巨大的玻璃罐培养皿在基地中呈两排纵向分布，混浊藻绿的维生溶液中塑着一具具存在改造痕迹的人体，仿佛恢宏庞大的古代庙宇群，每一根承重石柱中都砌着一具生桩。

    “……都看到了？”他磨了磨臼齿，怒火越过沸点，一触即燃的危险性在每个音节上踊跃，“协作作废，我他妈改变主意了，四十分钟之内我会把这鬼地方炸上天，你想阻止我可得把船桨划快点。”

    一瞬间他错觉自己误入了屠宰场。

    他稍微吸气，缠紧皮革手套与枪带，套上潜水设备，氨纶材质收裹，潜入海面时几乎没激起水花。

    他忍住叹息的冲动，用上诱哄流浪猫的口气，“配合一点？张开嘴。”

    然而那扇门却打开了，在一个按照以往规律绝不会打开的时间，一道

    “‘按照我的计划，不准擅自行事’是不是？”他压低声音将严肃口吻模仿得惟妙惟肖，“我知道该怎么做，小芭，作为在哥谭活动的代价。”

    敞开的内部是蛋清色，镍铁墙壁与冷白无影灯构筑一条长廊，穿过后映入眼帘的是整个打通的巨大空间，钢铁支架组成的肋骨之下，是无数培养皿操作台与白制服实验员，Tempus的字母符号针勾斧凿地拓在壁顶。

    他稍稍放开，转而打开颈侧的针孔摄像头，将目之所及的一切实况转播给那头的蝙蝠们。

    她含糊地嗯了声。

    她踌躇着伸出手：“再给一颗可以吗？”

    女孩略微扩散瞳孔，怕他反悔似的，飞快掏出一枚硬币递过来，“这个，定金。”

    船舱内部设置有三重安保系统，破解难度依次递增，最后一重几乎不啻于国安系统，就寻常非法交易而言严密过头了。

    杰森在来往实验人员中穿梭，稍微压低帽檐，手指搭在腰侧的配枪上，指尖摩挲扳机，几乎在蠢蠢欲动痒意。

    咔哒一声笼门打开，女孩试探着钻出来，蜷缩得太久，双腿像放酥了的过期饼干，才勉强立起来就要软倒，被青年顺手托着腋下提起，掂了掂。

    他活动脖颈与肩骨，在其中一人摸上武器之前，抬起一条腿踹飞了枪支，冲锋/枪打旋，落下时被手掌稳稳托住，顺势向下利落地一枪托砸晕守卫。

    对方一顿，转身缩回笼子深处找东西，毛茸茸的发顶一耸一耸。杰森的目光跟着深入，才发现这不到一平米的笼子是她的“家”——笼底铺了薄纸板，角落有一只皮革铁箍的百宝箱和一条小毯子。

    枪口之下，扯住他衣角的是一只细瘦的手，目光顺着胳膊往下，便看见一个关在笼子里的女孩。难得一个没有改造痕迹的正常孩子，有些营养不良，十多岁，亚洲面孔，发丝眼睫和眼珠都呈现色素稀薄的淡枯，在这血腥炼狱里仿佛贝蚌伤口中的珍珠，洁白得触目惊心。

    目光收回时对方正巧转过身，抱着一个塑料罐子捧到面前，里面装满硬币，琳琳琅琅，上面露着两只圆睁的浅褐眼珠，郑重地问，“够吗？”

    “……预计三点五十分Tempus号货轮将抵达码头卸货，船上运输的货物据推测，与我们追查已久的哥谭地下大宗违禁药品交易、人口贩卖有关。蝙蝠侠的计划是提前查清并处理好负责交货的黑市人员，再顶替他们的身份与货轮对接，转移货物并掌握罪证之后，控制船上涉事人员并进行逮捕，最后由GCPD（哥谭市警局）负责收尾工作。这次行动是最后收网阶段，需要谨慎确保成功，杰森，蝙蝠侠的意思是……”

    船上乍看一切正常，没有非法交易的痕迹，只是找不到任何一条通往船舱内部与底部的通道。

    杰森掠过视线，呼吸微微一滞，目光几乎被映入眼帘的景象吸黏住。

    通讯那头一声轻叹，“但愿如此。”

    笼子，无数的笼子，密密麻麻堆满仓库，每个格子里都圈着一只待宰的牲畜，神色千篇一律地麻木空茫——倘若你有幸看见运往屠宰场的货车，你会发现那些动物的气质惊人相似，一团团会呼吸却全无灵魂的活肉。

    杰森稍微挪开枪，面罩下的眉毛挑起一边。

    蝙蝠侠的声音适时从通讯器中切入：“杰森……”

    “没了，先欠着。”杰森用瓷质刀片划短破坏了警报器电路，再利落地撬开电子锁。

    她整个人贴在笼门上，才勉强够到他一点，被枪口对准时缩了一下，又鼓起勇气：“你不是、这里的人。”

    蝙蝠侠回答前杰森就掐断了通讯，稍微回神，衣角上传来轻微拉扯感。他闪电般抽出腰侧的配枪，拉栓上膛扣住扳机撞针轻抵弹壳，只在不到十分之一秒。

    尚处变声期的稚气混合不常说话的生涩，每个短句都跟滚了巧克力粉的泡芙球一样往外掉。

    杰森有点忍不住笑，换了个话题：“你在这里待了很久？熟悉内部设施结构吗？”

    杰森拔下U盘，电子门在面前拉开帷幕，炽白光色自头顶披落。

    浪潮起伏，将游弋黑影推向那艘巨轮，约莫十几分钟后，一只钩爪乍地刺破水面咬上船舷，再收紧，哗啦一声将人影钓出水面，携溅水花，轻巧翻落在甲板上。

    距港百十海里，一艘小型快艇漂浮在海面上，与航道上缓慢迁徙的巨轮隔得不远不近，不至于引起观测水手的警惕，却也足够行事。

    “好姑娘，麻烦你一件事，带我去中控室？”

    放在这情景还真是令人啼笑皆非。他半蹲下，放平视线，“你想雇佣我？我可是很贵的。”

    他穿过大厅走进侧廊，寻找主控室，走廊尽头却被又一扇电子门封锁，两个装配UMP45冲锋/枪的男人守在门口，见他走近便厉声呵止要求出示通行卡。

    另一人则被一拳放倒，痛呼堪堪成形，一只战术靴便凶狠地踩上脖子，在喉结上碾出凹凸纹路的同时，也压死了呼吸道，让他在短短几分钟内因大脑急剧缺氧而昏厥。

    快艇之上，黑发年轻人坐在舷边，手肘搭在支起的膝盖上，慢悠悠擦拭着一把杰里科941，颚角旁垂下一段耳麦线，通讯音经过电磁修饰又被海风吹进耳中，沙沙喑哑。

    她死死盯住无影灯和那些人的眼睛，落下的目光冷静又疯狂，从她的眼球抚摸到四肢。她觉得自己会这样死去，被目光活生生肢解着死去。

    杰森.陶德AKA（前任）二代罗宾AKA现任反英雄红头罩，作为蝙蝠家族中离五线谱遥远的坏音符，最擅长把蝙蝠侠的planABC一脚踢成连串倒下的多米诺骨牌。

    工业城市林立的高楼直指天，夜色倾覆，镶嵌海岸的一条灿金裙带由点点船灯组成，浪花耸动一种温热咸腥的湿气。

    塔尼亚有限的记忆是一张黑白相片，封装在实验室镍灰的相框里。

    他把她放在地上，问：“对了，你的名字是？”

    他随手逮了个船员，拎着人将枪管捅进嘴里，撬出了通往内部的位置，再将人敲晕。

    神色在怔忡后一下子亮起，浅色眼珠里整个星星点灯，正如盲人第一次目睹彩虹，浓郁甜味几乎烫伤了味觉系统。两只手飞快捂住嘴巴，害怕那颗糖从口中逃走，郑重其事的品尝中两腮都一鼓一鼓的。

    “那么，红头罩下线。”通讯结束，手/枪被一根食指勾着扳机圈转成一朵黑色大丽花，再随意收进枪套。

    凌晨2:41分，哥谭湾。

    她犹豫地照做，浅粉舌片压着齿尖，嘴唇一张开，糖果便隔着糖纸被两根手指推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