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序曲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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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拐过几个弯，炸弹在远处引爆，迸发的热浪在管中狂乱奔走，整条管道都在簌簌颤抖。爆炸声中塔尼亚听到纷乱足音、躯体碰撞与子弹迸溅，她咬紧嘴唇，径直穿过这一片以血肉焚化场。

    他在门口站定，笑了一下，“我姑且算这里的负责人，请原谅……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无论你想要什么，”他的目光划过人质，“放过这个可怜人，我来当你的人质怎么样？”

    杰森在面罩下挑起眉尖，撇过脸略朝桌后，用指节敲了敲桌角，“小姑娘，这里有个人声称你是他女儿。”

    塔尼亚将下巴搁在桌上，看着对方戴了战术手套的手指在键盘上划过，快速利落。

    塔尼亚趁着扇叶停转，飞快从间隙中钻过，在她身后布料难以支撑地被绞断，风扇归于流淌，她逃出绞肉机，继续顺着路线到达指定地点，将微型炸/弹安放妥当，再从另一条通道前往中控室。

    “不用了。”杰森随手抛开人质，在一连串枪支上膛的躁声中抽出便携平板，显示屏里正是这艘轮船的立体结构图，从内到外闪烁着无数扩散红点，“上船之前我藏了点小惊喜，照我说的做还是挨个被炸上天，选一个？我客随主便。”

    “嗯哼，那当然。”杰森发现他对这种称赞还挺受用，应了一句便提着对方走进中控室，再反锁大门。

    费多罗夫博士叹息道：“你想要什么？”

    塔尼亚四肢并行，穿过管道口朝深处爬行，被蟒蛇的喉管吞咽。通风管内幽暗曲折，四通八达拐出无数分叉口，她将红头罩描述过的路线在脑中复现，轻手轻脚地接近目的地，从持枪荷弹的卫兵头顶爬过，时不时有螺钉硌进手心与膝盖，她连呼吸都压得近似于无。

    中控室在舱底最深处，与研究室或储藏室稍微隔开一段距离，走廊上有持枪士兵来回巡逻。

    一条有力的手臂稳稳接住了她，掂了掂带进臂膀。塔尼亚侧脸被夹克上的金属纽扣和拉链刮得生疼，硝烟混合丝缕血腥气息扑进鼻端，往内是不过八十的沉稳心跳，以及说话带起的胸膛震动。

    杰森感觉躲在身后拽着他衣角的女孩整个僵硬住，费罗多夫在他手中挣扎剧烈，足够寻常人窒息昏厥的力道只让对方的呼吸凝涩了些。他掰着杰森的手指，从制服里翻出一只铃铛摇晃，铃音滂沱甩落，混杂着他碎成一段段的声音：“塔尼亚，我的乖孩子……你会为我而死，是吗？”

    察觉异样返回来的巡逻员已经包围外部，将门擂得砰响，弹雨又在金属门上摁出密集凸痕，摇摇欲坠的样子。似乎听到了她加快的心跳，青年空出一只手揉了把她的发顶，还从容余裕地勾着点弹舌音：“害怕吗？”

    人群一时被慑住，片刻后似乎才接受到某种指令，他们退向两侧空出一条通道，一道人影不急不缓地走近。

    螺丝钉被轻巧地撬下，通风管道滤网像一张垂下的舌头，露出内部幽邃曲折的咽喉。

    炸/弹在指端上下抛动，他扬起眉，给出另一个方案，“害怕的话不必勉强，乖乖在这藏好，我办完事回来接你。”

    他摩挲指骨，稍微叹气：“可以。”

    中控室就在不远处的管道尽头，她加快速度，即将到达时，身下一张滤网却乍地打开，她像没来得及发出呼喊就整个掉下天花板。

    他牙根一痒，几乎立刻放开对方，脱下外套夹克将人裹了个严实。夹克对塔尼亚而言宽大过分，让她整个人成了一只褐色企鹅，蹦蹦跳跳跟着他，踮起脚扒在桌面上看他操作主机。

    塔尼亚几乎立刻做出抉择，接过被抛至峰点的炸弹如火中取栗，踮起脚点了点头：“我可以！”

    经过变声器修饰，他声音中夹杂海螺沙哑的回响，“做得不错，姑娘。”

    她犹豫片刻，从衣摆上撕下一圈布料投进去，想借此缠住涡轮。

    塔尼亚：“不。”

    是个身着研究员制服、颇具学者气质的男人，胸牌上印着称谓“费多罗夫博士”，年纪粗略判断在三四十左右，花白头发一丝不苟梳成光滑大理石，无框眼睛下是一双细长的蛇眼，皱纹稀少，双眼却苍老得堪比爬满藤蔓的枯井，像一条活了太久又刚刚蜕皮新生的蟒蛇。

    对方叹了叹气，似乎为此感到惆怅，“那只是必要措施。”

    流浪动物对于“被丢下”的敏锐感知，剖白献祭般的自证价值，糟糕的是杰森对这种心理再熟悉不过。

    混乱中有人开枪，流弹在房间内飞舞。一连串闷哼与枪击声过后，灯光闪烁两下又亮起，入侵者闲适地后倚着桌沿，指挥官被他梏在身前，神色痛苦，腰腹和大腿上是部下误伤出的枪孔。

    杰森讥讽道：“听听，有人想拿他们贩卖人口人体实验赚来的钱收买我。”

    他本想叮嘱那个叫塔尼亚的小姑娘找个隐蔽处自己躲一会儿，却被轻扯了扯衣角，低头看见对方睁圆的眼，她小声问：“我能帮你做什么吗？”

    “打住，我对你可悲病态大脑里的所思所想没有任何兴趣。等你上了天堂可以继续演讲，会不会被你说服就是上帝的事了。”杰森说，贴着颈动脉将那颗发丝花白的头颅整个提起，抵在额心的枪咔哒一声拉栓上膛，“塔尼亚，把脸转过去，捂紧耳朵。”

    博士摆摆手，卫兵在他身后退入走廊，他轻轻踏进门槛：“提出你的下一个要求，入侵者先生，你的目的是什么？寻仇、受雇袭击、打探秘密……还是勒索金钱？虽然我提供不了太多，但如果能让你息事宁人，那么我尽力而为。”

    里面被电脑与监控显示屏占据，灯光晃眼，他突然发现塔尼亚的上衣不知何时被撕短了一大截，露出腰腹，而他从刚开始起就直接抓在裸露的皮肤上。

    塔尼亚第一次笑起来，好像他们不是枪林弹雨中杀进秘密基地中枢，而是在学校的接力赛跑中合作得了第一名，自顾自地欢呼：“你也很厉害嘛！”

    费罗多夫博士捂着腹部蜷缩，齿缝溢出血沫，却浑不在意地笑起来，用那种蛇鳞般柔滑的语调继续说道：“无知者无畏，现代科学与医学本就是白骨尸体垒起的高塔，你以为解剖学是如何起步的？对患者的虐待造就了现代妇科之父，数不清的人体数实验据诞生自纳粹集中营……总要有人去做这种事，能够撼动历史车轮的会是我，而非你这样穿着戏服哗众取宠的小丑。”

    左转左转再右转，空间拓宽，管道衔接处高速旋转的过滤风扇挡住去路。

    “我接住你了。”戴红色头盔的人提着枪，一条腿从踩着的卫兵脑袋上挪开，爆炸吸引走了大部分警备，剩下的被他干净地放倒。

    他从电脑前退开，长腿一撑，旋转椅转了半圈朝着门口，“先蹲到桌子后面，暂时不要出来。”

    “说了要谈谈，先让你拿枪的朋友都退出去。”

    布料也已经卷缠进涡轮中心，风扇逐渐旋转得迟缓滞涩，金属锁条与布料纤维彼此啃咬出垂死呻/吟。

    “好吧，勇敢的小家伙。”他牵了牵嘴唇，弯身将一枚通讯器挂在对方耳根，“有问题随时联系我，呼叫红头罩就行。”

    她照做。合金防爆门骤然破开，持枪卫兵还没看清房内以嚣张坐姿占据主位的入侵者，所有灯光就齐刷刷熄灭，刹那的恍神足够杰森将为首的几人缴械，再抓了指挥官过来钳制住。

    杰森矮身躲在楼梯拐角后，借匕首反光观察对面，中控室前的走廊空间宽阔且毫无遮挡，任何一点目标出现都会瞬间成为靶子被射杀，放平常正面杀穿对他来说倒不难，只是如今身边还带了个小孩。

    博士不为所动地微笑：“想不到一个滥用爆/炸/物、同时绑架了我女儿的歹徒竟然如此重视资金来源的正当性。”

    受伤的手以超自然速度愈合，血珠回流，断骨如笋生长，皮肉覆盖，不过几秒便恢复如初。

    杰森用点时间破解了安全系统，修改权限重启，半分钟内控制住整艘游轮的主电脑，再摸进资料库将机密文件数据打包传输。

    杰森收起扳手，借工程学原理和通风口的分布状况估测了一下内部结构，再取出一枚微型炸/弹，“从这里可以到达走廊另一头天花板上方，将这东西安装在管道里，小型爆炸会吸引巡逻士兵过去，你在爆炸之前及时远离朝中控室靠近就行。通讯器附带追踪功能，我清楚你的位置，会在确保你所处距离安全之后再引爆。”

    “安静点，你的声音吵得我头晕。”轻哂声落下，费罗多夫被踢中胸口，翻倒在地。枪口擦出火

    “必要措施？”他搭在扳机上的手指蠢蠢欲动，越发确信这个人从外到内都属于他最厌恶的罪犯类型，膝盖一抬撞上对方腹部，让人倒塌似的跪瘫在地，“你管非法监/禁和人体改造叫他妈的必要措施，那么为什么不从自己身上开始呢？科学家应该有实践出真知的精神，对不对？”

    费罗多夫博士的声调却陡然拔高，柔滑又尖锐，目光径直越过杰森：“塔尼亚，过来，你是个乖孩子，对吗？”

    桌后窸窸窣窣探出半个人影，塔尼亚看着对方，神情空白地摇头：“不是。”

    头盔之下，杰森随口戏谑：“不错的枪法，正中红心。”

    他用枪管拍了拍手底下人质的侧脸，“叫你们老板过来，我有话要跟他或她谈。”

    通风管道直径三十厘米左右，也只有猫一样瘦小的孩子能钻进去。

    她全身都发起抖，冷汗浸湿眼眶，却捂住了嘴巴，呼吸依旧轻得吹不起一粒尘埃。

    那铃铛似是巴普洛夫之铃，让塔尼亚在僵硬着如牵线木偶迈步走向博士。杰森蹙起眉，伸臂捞过她，将人掉个头按进怀里，手臂绕过她的后脑挡住耳朵。

    金属扇叶是开刃的卷刀，眨眼就卷吸住她的手掌削掉一小半，伤口中可见白骨，鲜血被扇叶卷飙成一场小型红雨。

    “也是，我看不出你们之间有任何血缘关系，”杰森转着枪抵上面前中年人的下巴，“如果你对待女儿的方式就是把她关在笼子里，那么或许行刑室的电椅更适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