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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差点就认不出来,这是他的字。

    秦烟默而不语,垂眸看向他手上的诏书,伸出手,握住玉轴。

    孟洛宁慢慢靠近她,一把攥住她瘦削的肩头,“不要拿这个来诓我,我知道,你进宫是迫不得已,回到他身边也是迫不得已,他拥有你一世还不够吗?为何这一世,还是要跟我抢?”

    “好,朕成全你们”,身子摇晃一下,心脏似插进了千万根如牛毛般的细针,疼得他站立不稳。他用力捏紧桌角,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咬住后牙槽,高唤,“康立群,奉纸笔和印玺,朕要写诏书。”

    用墨写的一笔一划,都是划在他心上的伤。

    火舌舔上蚕丝所制的锦帛,转眼间,就吞噬了大片,孟洛宁眼睁睁看着它烧成了灰烬。

    没等水来,李奇一把抢过护心丹,直接咽了下去。

    她静静站了会儿,悠悠开口,“冷吗?”

    那时候午夜梦回,梦里全是他的冷眼以对,既然已成怨侣,各自安好才是正途。

    寒窗紧闭,他将竹帘也拉了下来,光线只能从竹帘的缝隙间透进几丝,昏暗得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陛下,你瞧你,站都要站不稳了,如何能喝酒?老奴扶你回寝殿,天大的事儿,睡醒了就都过去了。”

    血肉模糊的痛,他并不惧怕,彻彻底底痛一场,心便死了,从此以后,王馥这个名字便不再是他的心魔,再也折磨不了他。

    李奇用力一挣,甩开了她的手,一步一步走到门口。

    孟洛宁强挤笑容,温声道,“阿馥,我心如磐石,永无转移,此生所盼,只你一人而已。”

    秦烟用力推开他,“十六岁的王馥一颗心可以只容得下情爱,二十二岁的王馥却不能。我也想做个简简单单的普通人,可我能吗?我并非孑然一身,我有父母,有丈夫,有子女,孟洛宁,换作是你,还能满心满眼都是情情爱爱吗?”

    秦烟扯开,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多谢陛下成全。”

    这些,当着通红着双眼望向自己的李奇,她都无法说出口。

    他的字原本是写的极好的,但写这封诏书时兴许是手抖得太厉害,笔锋软绵,比八岁李耀的字都不如。

    一道狂风扑将而来,猛然扇开一扇未曾闭紧的窗扇,屋外的呼啸声如同厉鬼哀鸣。

    “若不想陛下出事,就照我说的做,若后面陛下怪罪,我一力承担便是。”

    秦烟绷紧的嘴唇松解了些许,迎上孟洛宁质问的目光,不闪不避。

    李奇的目光落在一言不发的秦烟身上,“三月三,上巳节,你们就已经见过了。”

    秦烟面皮紧绷,沉默了许久,“是。”

    在秦烟的沉默里,孟洛宁原先的忐忑均化为喜悦,他再次情难自禁地去拉秦烟的手。

    康立群在门口听见,忙差人拿来纸笔和空白诏书,亲自捧进去,见李奇的脸色白得吓人,紧张唤道,“陛下!”

    孟洛宁也在看她。

    李奇猛然打断他,“不必多说,放在桌上,你们都出去。”

    秦烟最后望他一眼,目光中含着再不留恋的决绝,转身走出暖阁。

    他不安地唤,“阿馥?”

    “阿馥,你答应过我的,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得食言?我就这么不重要要?可以轻松舍弃随意丢弃吗?”孟洛宁不顾她的挣扎,指腹力透血肉,似要捏碎她的肩骨一般。

    她记得他曾经说,他在临安学喝酒是为了御寒。

    “秦女史,陛下一直把自己关在里头,怎么唤都不应,老奴怕他身子吃不消啊!”

    秦烟的睫毛颤了颤,缓缓撑起眼皮,落在孟洛宁身上的目光没有焦距。

    “送四坛来。”

    男欢女爱的事儿,康立群便是懂了,也得装不懂。

    “你是怎么知道的?”良久,她终于开口说话。

    “这……这……”小太监们面露难色,擅自破门,陛下若大发雷霆,项上人头必定不保。

    孟洛宁仍然害怕一切是梦,死死捏着诏书,抬眼看见秦烟一动不动地站着,脸色白得吓人。

    孟洛宁不敢相信,他多年的愿望,竟然就要成真了,松开秦烟的手,他跌跌撞撞走过去,捧起李奇写好的诏书,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生怕漏掉一个,这一切都不再是真的。

    秦烟踏进门槛,扭头吩咐康立群,“你们离远一些。”

    浓郁的酒气迎面袭来,他靠在窗下,脚畔三个酒坛已经空了,手里还拿着一个,朝她看过来,彼此对望一样,他将头扭回去,抓起酒坛,仰头喝了一大口。

    他早就猜到陛下这番折腾必然是为了秦女史,无论是什么纠葛,只要秦女史肯来见陛下就好,总比不知人是死是活强。

    “醒来后,我夜夜梦到那晚你说你要纳妃的样子,我就想,何必非要走到相看两厌的地步,彼此成全就是。”

    孟洛宁对她没有防备,她轻轻一拽,得之不易的赐婚诏书便被她抽了过去。

    秦烟面无血色,视线落在紧闭的殿门上。

    “为何?”

    “为何?”孟洛宁异常执拗地重复了一遍。

    “习惯了”,李奇摇摇头,语气平稳地道,“跟他走吧!不必来跟我道别了。”

    康立群失了耐性,往最近的那太监屁股上踹了一脚,“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快去。”

    他的目光含着不解,肢体动作变得迟滞起来,慢腾腾地扭转头,看着秦烟。

    “时至今日,我才看明白,你我二人就是缘分太浅。”

    心口的疼痛已经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李奇的身体轻微地抽搐,把桌上的茶盏拂落在地后,铺上空白的卷轴。右手死死捏紧毛笔,手背上青筋毕显。

    孟洛宁被她这一番话彻底抽醒,月是当时月,人却非当时人了。

    “朕想喝酒了,送两坛新丰酒到寝殿来。”

    天空乌云密布,殿内十分晦暗,目光所及处均看不见李奇的影子,她猜应该是在耳房,合上大殿门,她径自走向一侧,横楣垂下一方斑竹帘,隔绝了耳房内的景象,她在竹帘前站了一会儿,掀开竹帘娉婷入内。

    “孟洛宁,我们之间,已经回不去了。”

    康立群焦急地在李奇寝殿外踱步,自打酒送进去,陛下便闭门不出,无论在外面怎么唤,都不答应一声,真要急死个人。

    留秦烟与孟洛宁单独相处,康立群把暖阁外的人都撤走了,是李奇的命令。

    康立群十分识趣,利索得带着太监们避到十步开外。

    康立群立马做出决断,点了几个小太监,“你们过来,把门撞开。”

    秦烟紧抿着唇,双脚钉在原地,动弹不得,没有上前阻止。

    “阿馥,你不高兴?”他答非所问,此刻,他最想要知道的就是她的真实想法。

    她退后一步,指挥                                                康立群,“让人把门撞开。”

    康立群心下焦急如焚,又不敢违拗皇命,一步三回头地退出了门口。

    秦烟居高临下地俯视她,渴望看清楚他的神情,可一团幽暗模糊了他的样貌,怎么努力都无法看得真切。

    他至今也不敢回想失去她的每个夜晚,等待的日子太过难熬,是他一直放不下,他如何捞得起水中的那轮月亮?只是他的痴念罢了。

    “什么?”康立群怀疑自己听错了。

    康立群立马住口,不敢再劝。

    小太监们无奈,只能照总管的意思办,合力撞开了寝殿大门。

    “今有御史中丞孟洛宁,人品贵重,德行高洁,太尉义女秦烟,温婉贤淑,才貌双全。二人堪称天造地设之良缘,朕念二人情投意合,特赐婚于二人,着令尽早完婚,一应婚礼事宜,交由礼部妥善筹办。望尔等夫妻和睦,相敬如宾。同甘共苦,白头到老。”

    康立群担心了半天,见李奇出来,站都站不稳的样子,赶紧倒了两粒护心丹出来,气急败坏地让小太监赶紧倒杯水来。

    她并没有留意到,心里惶惑不定,猛然失了阵脚。

    “他说的是真的?禅寺初见,你透露了姓名和家世,是为了让他找到你?”

    猝不及防,秦烟将卷轴扔进了火盆里。

    李奇死死盯着他们交握的手,她的沉默,她的顺从,宣告了他的失败。

    孟洛宁从她的脸上看不到一丁点儿的喜色,满腔的热情瞬间熄灭。

    “孟洛宁,你先放开我。”

    他让康立群准备酒,她在暖阁内听见了。想要忘掉她,四坛酒怎么够?得一碗孟婆汤才行。

    李奇没有理会,捂着心口兀自朝门走去,经过秦烟身边时,秦烟如梦方醒,伸手攥住他的衣袖,“怀冰。”

    “彼此成全”,李奇轻笑出声,“那夜看见你和他深情相拥,我还不死心地抱有一丝幻想,六年了,铁石也该捂热了,我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你只是没有发现心里有我,借着群臣上谏催逼我充盈后宫的时机,我便用纳妃来试探你,若你心里有我,必

    李奇的直接令秦烟慌了神,可一切本是真的,重生后初遇孟洛宁,她甚至庆幸前缘得续,以为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前世的遗憾,这一世终于能得以圆满。

    他手上的力气太大,肩头的痛感过分明晰,秦烟用力挣扎起来。

    一个在等她给出答案,一个在等待她的最终宣判,心境全然不同。

    想在今日彻底做个了结。

    见到秦烟过来,如遇救星。

    这一回,秦烟没有挣脱。

    《九五至尊为爱发癫》

    “就这样吧!我也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有来世,就不许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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