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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梨花脸色

    是了,以她的聪明,定已知道他拿住了许梨花与何三贵。

    殷知晦垂下了眼睑。

    逼迫到无路可走,干脆鱼死网破。

    发觉不对劲时,殷知晦让问川去查李达与文氏,问川很快就将两人祖宗八代查得一清二楚。

    她身份低微,生得太惹人眼,除非躲起来不见人。如此活着,与流放坐牢有何区别?

    她们既然曾同住一个院子,落难之情总有几分,彼此之间说不定还能互相照应一下。

    权势,更是天底下最最好的东西。

    文素素接过钱袋垫了垫,收了起来。

    两人一下怔愣住,文素素不再多言,把伞给了许梨花,“你拿去打吧,上面沾了死人血,脏了,我不要了。”

    殷知晦再一想,其实她的回答,并没理解错误。

    文素素抬了抬眉,道:“你们也累了,先去找个地方落脚吧,等歇好了再来找我。”

    拿出自己的实力,让他高看一眼,比起柔弱可怜更有价值。

    放在屋角的伞,在地上流了一滩水渍。伞尖油布被划破了,破的那一面靠墙放着。

    可是,她何错之有?

    陈晋山果真倒了霉,被拿进大狱。何三贵供词含糊其辞,一是受了惊吓,二是他的见识浅薄,压根没弄明白里面的弯弯绕绕。

    那是吴黑狗身上的血。

    殷知晦是难得的君子,不让人提心吊胆等,还心细如发,连被顺走的钱都想到了。

    说到杀人时,殷知晦的声音已经变得严肃,文素素郑重应是,“我不会,杀不完。”

    许梨花瑟缩着,不敢再说话了。何三贵顿了下,将她怀里的钱袋拿出来,递到文素素面前:“本来被差役收走了,放我们出来时,差役凑齐还了回来。从吴婆子那里得来的钱,都是你的功劳,花儿不该分,都归你。”

    殷知晦起初就认为,何三贵放火给马下巴豆,并未存着要杀他们的心思。

    文素素淡然从伞上移开视线,擦洗之后,半开着门,和衣倚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她是杀给殷知晦看。

    眼前的文素素,身形挺直,举止从容立在那里,好似早就知道他会来,依旧镇定自如杀人。

    “倒是,差役这些天积极得很,以前铺子里有人生事,前去衙门报官,要是不给打点的钱,许久都等不到他们。”

    伞上的水珠,滴落在青石地面汪着的水上,氤氲出红色的光。

    她早已被逼到退无可退,从陈氏出来,豺狼虎豹就围在了她身边,恨不得将其分食。

    两人一愣,许梨花苦着脸道:“连个落脚处都没有,哪想得到那么远。”

    他们都死不足惜。

    秦娘子只知道陈晋山犯了大事,里面的就里她也弄不清楚,人肯定清白无辜,才会被放出来。

    殷知晦记性好,极擅识人。审案时,连发丝都观察得仔仔细细。他清楚记得文素素的相貌,这时却仿佛与她从未曾见过一样。

    问话时见到的文氏,局促拘谨,畏畏缩缩,总是垂头缩肩。很符合她的“典妻”身份,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胆小无知的妇人。

    坦诚面对,主动担事,替何三贵许梨花求情,展现她的善良,欺君子以方。

    “出去说。”文素素回头望了眼院子,方四与秦娘子他们白日劳累,此时都尚在安睡。

    殷知晦神使鬼差问道:“你的身子可还好?”

    文氏家境贫寒,为哥嫂不容,拿她换钱嫁给了屠户李达。李达连禽兽都不如,卖妻卖儿。

    秦娘子高兴得很,道:“吴黑狗这个畜生没了,你总算能安生了。这些时日你别出去,先养好身子再说。”

    殷知晦却听懂了。

    文素素摇头,又点头,“有劳七少爷关心,不太好,尚能撑一撑。”

    许梨花赶紧推何三贵,他追上前,急切地道:“文娘子,你若是不嫌弃,以后,以后我们就以你为尊,听你指派差遣!”

    吴黑狗也一样,贪婪无耻,欺负孤苦无依的寡妇,厚颜无耻欲行不轨。

    秦娘子道:“行,你快擦一擦,仔细受了凉。等下出去记得打伞,别再淋湿了。”

    许梨花挤上来,陪着小意道:“你脑子灵光,我们又一同经历过事,算得上生死交情了。现在我们都没地方去,你想法子想出路,我与贵子都听你的,你让我们往东,我们绝不会向西!”

    文素素走进小巷,灯盏灯油烧尽,终于灭了,四下一片黑暗。她缓缓舒出口气,脚步变得轻快,将手上一直暗中紧拽着的灯钎,插进发髻中。

    文素素福身告辞,殷知晦望着她缓缓前行,晃悠的瘦弱身子,唤来问川吩咐了几句,沉吟了下,继续道:“将吴黑狗处理干净,再仔细查查文氏,切记要小心,当作甲等来查。”

    文素素抬手,拭去了眼角的血迹,平静地道:“七少爷,许梨花与何三贵与此事无关,从未想过要谋害王爷与七少爷性命。他们皆是苦命人,还请七少爷高抬贵手放他们一条生路。”说罢,深深曲膝一礼。

    殷知晦沉默片刻,问道:“为什么?”

    “官府?”秦娘子拿着布巾的手一顿,文素素伸手接过来擦拭手脸,轻快地道:“是呢,吴黑狗坏事做绝,总算遭到了报应。有贵人在,官府夜里也当值,就怕有人犯事,惊扰到贵人。”

    仅仅是凭着陈晋山的反应,便猜测出了外面大致的局势,确定黄通判郑知府他们犯了事。

    何三贵顿了下,小心翼翼问道:“你呢,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欺不了,就再拼一次命。

    殷知晦感到前所未有的为难,按理他应当将她抓回去,按律处置。

    走了一段路,文素素停下脚步,道:“你们被放出来,以后就没事了。要是不想再进去,此时就永远烂在肚子里,不要再提任何一个字。”

    文素素轻轻带上了门,摸黑朝巷子里走去,两人不敢多说,忙跟在了她身后。

    “我并不知道,毫无头绪。活着才有以后。待遇到难关,再继续硬闯过去。”

    文素素抬起了眼,朝他深深福下去,波澜不惊的眼眸中,终于泛起了阵阵鲜活,灵动如春。

    秦娘子一迭声说个不停,文素素微笑着,随她进了屋,道:“秦姐姐,我没事了。吴黑狗被官府抓进去了,他犯了那么多事,估计这辈子都出不来了。”

    她一向拼尽全力,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认输,更不会以这样粗糙的手法杀吴黑狗。

    两人都以为死定了,谁知没过多久,就被放了出来。

    虽然不了解具体案情,却足以看出背后主使之人文素素的果决聪慧。

    文素素声音平平道:“为了不做母猪。活下去。”

    许梨花惊魂未定,点头如捣蒜,哭哭啼啼道:“不说,打死都不说。文氏,我对不住你,我本不想将你供出来,是殷……”

    初见殷知晦时,文素素便发现了他很干净,且聪明过人。

    甲等便是最棘手最紧要的事情,问川暗暗吃了一惊,不敢耽搁,急急转身没入了雨夜中,山询与护卫簇拥着殷知晦离开。

    “以后,你有何打算?”殷知晦终是问道。

    雨比先前小了些,丝丝翻飞。打开门,便看到互相搀扶着,浑身湿淋淋,冷得瑟瑟发抖的何三贵与许梨花。

    文素素淡淡打断了她,道:“你的苦楚我不想听。我能将你们救出来,你们害怕了,摸黑连夜前来找我,赔罪认错,怕我报复你们。”

    他的本意,是问文素素为何要这般急迫动手。等他们都离开之后,以她的聪明,肯定能神不知鬼不觉将李达与吴黑狗都除掉。

    殷知晦神色很是复杂,望着文素素眼角斑斑红痕,像是一颗泪痣。

    可惜,没了李达吴黑狗,还有其他人。得人好心收留,她能替何三贵许梨花撇清关系,定不会忍心让秦娘子这个恩人铺子的买卖做不下去。

    文素素刚走到门边,秦娘子便急切奔了出来,抓住她的双臂上下打量:“你没事吧,哎哟,我可担心死了,没听到你的动静,我正准备让方四与我一道出来找你。家中只有一只灯盏,我让方四去准备火把了,哎哟,你瞧你,身上都湿了,快快进屋歇着.....”

    文素素哦了声,道:“听我指派差遣,必须签定卖身死契,且我也没卖身的银子给你们,你们可还愿意?”

    文素素停下脚步,认真道:“我同你们一样,没钱没势。”

    文素素很是随意问道:“你们以后有何打算?”

    李达迫不及待将她再次典出去,李达早上刚死,吴黑狗晚上就上门来闹事。

    何三贵供称,他们根本不知道京城前来的大官是谁,只是想要借此机会让陈晋山倒霉。

    不愿再被典出去生子,想要活着。

    以她的聪慧,实在是可惜了。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侧门响起了敲门声,文素素迅速下床,打着伞走了出去。

    春雨没完没了下着,文素素沉静地站在那里,嘴唇与脸色一样苍白。他知道她并非因为害怕,而是冷。

    殷知晦微微叹气,是啊,杀不完,还有无数的困难等着她。

    殷知晦嘴角不知不觉也浮起了笑意,他轻轻颔首,“你这句话说得极是,活着才有以后。只是,以后你闯难关时,莫要再杀人。”

    文素素嗯了声,道:“秦姐姐,时辰不早,你先去歇息吧,我要等一会再睡。白天前来找我之人是陈晋山的车夫,他告诉我,以前与我同住一个院子的姨娘被带去了衙门问话。先前我向官府的人打听了下,姨娘无事了,很快就会放出来。他们怕我担心,估计会过来同我知会一声。”

    殷知晦嘴张了张,最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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