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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以为那家伙是湖面上的浮萍救自己一命，但搞了半天，他却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神明的声音在他耳边喋喋不休地说着，但那更像是深海中人鱼歌声的蛊惑，诱导他放弃所有的思考，只成为祂的躯壳就好。

    就像是即将溺死之人终于拽到了足以支撑它的浮萍，又或是那根从湖面上荡下来的稻草，让他所有混沌的理智都清明了起来。

    “原谅我吧，坚持到现在，我真的已经很努力了……”

    下一秒，一柄尖利的匕首刺穿了他的胸膛，比起熟悉的钝痛感，血液总是更快地渗出，顷刻间便浸透了他仅剩的那件单衣，在他的身上落下一片冥河彼岸花般的妖冶血色。

    不过此时这块逼仄的空间里已经不再有怪物的身影了，有的只是一团瘦小扭曲，蜷缩在地面上，因饥饿的本能而下意识吞咽怨气的婴孩。

    为什么明明是在吐槽自己辛苦的话语，却让池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恶寒，并且那种不祥的预感几乎是直冲他的大脑，让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这就是神明故意想让他看到的吗？让本就没有拥有过这些的他得到再失去。

    池昱终于反应过来了。

    甚至产生了干脆就此利用怨气的力量消灭掉神明，让这个反人类的家伙彻底消失。

    他的意识已经完全模糊了，但他仍然看到了刘佩宇在自己面前蹲下了身的动作，他似乎在摸他的脑袋，一遍又一遍。

    这不是他第一次被人捅穿心脏，早在别墅副本的时候，他就被安谷泽以分享情报为由一刀穿破了胸口，那时候简直死不瞑目。

    但他也仅仅只是怔愣了两秒，旋即便用有些古怪的语气，拧着眉头开了口：

    “为什么啊，刘佩宇，为什么……”眼里好不容易才有的光点再次消散，池昱的语气发着抖。

    「做出你的选择吧，池欲，是憎恨，毁灭，还是乖乖的回到我的身边？」

    他似乎在为能即将得到神明的奖励而感到狂喜。

    少开玩笑了啊！

    “……”池昱动了动唇瓣，但没能说出话来。

    “刘佩宇……？”他惊呼那人的名字，情不自禁地迈开双腿，朝着他的方向大步跑去，“你没事吗？！”

    所有的幻觉都在此刻破碎，假“恶鬼”也悄然消失，整片小镇恢复到了最初的表世界。

    只可惜，在池昱眼中同严律本该是一类人的刘佩宇只是尴尬地咧开嘴角，无奈道，“对不起啊，池昱……这是我的支线任务。”

    人类是这样的吗？

    它们想要抓住他，将他拖入炼狱的深处，要让他成为和它们一样肮脏又暴怒的冤魂。

    “对不起啊，池昱……对不起。我也不知道神明为什么要针对你，但是……对不起哦。”刘佩宇在向他道歉。

    但依然晚了。

    他在说什么？

    支线任务……？

    池昱被强行丢到了井底，但幸运的是他没有死。

    全是他为了欺骗自己而演的一场戏！

    回忆到这里时，已经几乎和人类拥有一样感情的少年终于崩溃，他抱着脑袋，不受控制地流泪，如同一个疯子般斥责起来——

    他又听到了神明的笑，好像在愉悦少年终于理清了一切。

    最后池昱的脚步停驻在了那团之前看到了圆球形怪物的地方。

    周围的环境忽然像玻璃一般产生了大片的裂痕，它们发出清脆的碎裂声，然后一块接一块地剥落，露

    「对哟，是只有刘佩宇一个人才能完成的任务。」

    “我恢复了点能力，我可以帮你治疗，你有哪里受伤吗？”对他向来冷漠的少年在又一次与他碰面时，如同忽然换了个人一般，诡异地关心起了他的伤势。

    捅他的人是刘佩宇。

    怎么回事啊……又被骗了……

    同她一样因察觉到危机而感到此处的玩家不在少数，不过全部都在刚才的动荡中陷入了昏迷。

    池昱的瞳孔晃了晃，他双手还搭在刘佩宇的肩头，以关心的姿态轻轻触碰着对方。

    只因为他是神明的躯壳，就要无端遭受这样的劫难，间接害死了自己的父母不算，最后还要被那个混蛋当作有趣的玩物……给强行带到了副本里耍着玩。

    ……

    所以实质上……副本里玩家们都想要消灭的恶鬼，他根本不需要去费劲寻找。

    「我让他保护你，照顾你，接近你，让你从心底里相信着他，甚至会为他的行为而产生愧怍感，然后……」

    他就像是一个填不饱的躯壳，拼命地吸收着井底下堆积起来的恶意与冤魂，直到他的灵魂也被污染成同样的“污秽”，然后燃烧成永不会熄灭的火种，焚烧着这座害他失去了一切的小镇。

    “这样戏弄别人很有意思吗？”

    他的身体已经因为机能的丧失而发软，他的双腿不自禁地跪下，像一条败家之犬在乞求它主人的怜悯般伏在刘佩宇的面前。

    但这次不一样了。

    “你告诉我，之前的副本为什么要让我加入，那有什么意义？为什么要安排那些人死去！？”

    要说真正需要被消灭的恶鬼，那只能是站在这里，活生生的池昱自己。

    眼前的婴孩只不过是过去历史的重现，是幻象，是虚拟。

    关心与否，爱与不爱，都能随随便便地假装出来，好像只要为了自身的利益，他们可以做出任何他想象不到的事情。

    「我可没有在戏弄“别人”呢……你是我的躯壳，是我的人。」

    池昱再次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他迈开双腿，拼命往井的深处奔跑，但两侧到处都是猩红色的怨气以及从墙壁里同恶鬼般伸出的双手。

    但满心的愤怒与不解却让他用力地拽着刘佩宇的双手，两眼亦死死地望着他，就算此刻已经痛到没有力气说话，他也急迫地希望能得到对方合理的解释。

    池昱没有回答，只是待那阵风浪散去后，他看见了平台上已经昏死过去的谭新蕾。

    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池昱的额头几乎是瞬间暴起了青筋，他的胃部一阵阵的痉.挛，恶心到想要呕吐。

    因为神明躯壳的特性，身体如同空壳般的他本该等待被夺舍肉.身，成为祂在人间的本体，但因为神婆从中作梗，导致他落入井底，吸收掉了那些早已伺伏许久的怨恨与亡灵，最后反而成为了恶鬼的寄生体。

    严律，汪明哲，杨瑞文，刘佩宇，好多好多人，他们是这个世界上除了他不记得的父母以外，唯一会对自己好的人。

    但比起神明戏耍自己，更让他觉得难以接受的是……那些刘佩宇对他的好居然都是因为神明给他的支线所迫。

    神明没有给予他任何的答案，但也是这般沉默，让池昱的意识完全陷入了崩溃边缘。

    就站在池昱对面的男人不说话，他浑身被汗水浸透，满脸的脏污，连衣摆上都是难堪的水渍与泥泞，显然经历一场不小的劫难。

    不过在他的精神因内耗而崩溃前，池昱忽然听到了场地上第二个人的脚步声。

    但因为是被关系一般的陌生人所杀，所以池昱的内心里除了憎恨与想要报复回去的杀意以外，几乎没什么别的想法。

    他和这所谓的神明，这么多性格不一的人类纠缠那么久，结果最后就给他看这？！

    池昱：“……？”

    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

    刘佩宇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不过离开一会儿，池昱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错，这就是你，池欲……真正的，属于我的躯壳。」

    被他们像猴儿一样的耍得团团转，然后还要死在他们的手中？

    那人的步伐很急，跌跌撞撞从许远的地方跑来，但当那抹小小的黑影在池昱的眼中逐渐有了清晰的轮廓后，少年的眸色亮了亮。

    这就是他。

    记忆恢复的那一刻，那些分不清是神力还是怨气的力量慢慢恢复进了池昱的体内。

    池昱听到自己的心跳如雷声鼓点，理智的弦在被尖锐的利器反复地挑唆着，似乎只要稍稍再受一点刺激，这副被怨念填满的身躯就要即刻爆炸。

    池昱濒临死亡，刘佩宇的说话声他已经听不见了，但神明的嗤笑却无比清晰地传达了过来。

    而在池昱因为支撑不住而要合上双眼的那一刻，他忽然用最后一丝光亮，看到了刘佩宇嘴角狂喜的笑意。

待在这样一个环境里的吗？

    那个人可是在副本里帮助过他数次，会在他睡觉的时候替他守着房间保护他安危；会提醒他要多吃东西不然对身体不好；会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忽然出现在他的身边，将他带出危险，甚至在最后关头会为了他而鼓起勇气而去主动引走“恶鬼”的刘佩宇啊。

    「用匕首插入你的心脏，在你最愿意信任人类的时候，彻底终结你。」

    不可原谅。

    本就被他吸收掉的戾气全全爆发，一瞬间大地疯狂震颤起来，周围的环境如破碎的玻璃般片片开裂又陨落进黑暗，这场幻境就要崩坏了。

    神婆确实听到了神明的指示，但她因为贪欲而想让自己的孩子成为躯壳，最后导致根本没有能力的他在神婆瞎编的仪式上惨死，而尸体又因为池昱的怨恨所再次复活，成为了这里的“恶鬼”。

    故事的一切都如他所料的那样，只不过放火的不是神婆的孩子，而是他自己，并且在这件事过后的许多年，只要还有人踏入这片土地，他都会恶劣地放出更加强大的火焰，将他们统统驱逐出去。

    他无神的双目轻轻眨动了一下，旋即整个人都无力地瘫倒在黏稠的血泊之中，

    咔嚓。

    但此刻从他身体里渐渐蔓延开来的痛楚却让他不解地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