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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以放弃帝国百分之七十领土，以及其中根本来不及迁移的人类为代价，在摇摇欲坠的DETAS屏障内，以自己的精神体，构建起保护剩下百分之三十人类的第二道屏障。

    “我看到了十七岁的我。”梁拙扬耐心地告诉周斟，“一幅什么都搞不明白的蠢样，还敢冲我吼，要我别挡他的路。看得我牙齿发痒，很想揍他。”

    “周斟哥，”梁拙杨低哑地开口，“我进入了壳。”

    人类对于暗物质的认知已提升到前所未有的程度。暗物质来自于“壳”，”壳”分裂出13个腔体。所有暗物质都从这13个腔体里产生。这一发现令人类大为振奋，认为战胜暗物质的曙光近在眼前。过去几年，哨兵和向导以惨烈的伤亡，也的确消灭了12个腔体。但“腔体-13”，即使牺牲了几批最宝贵的哨兵，依然狡猾藏匿深处，不断滋生最危险的暗物质分型。

    “不过，其实我也占过很多次了。”直到这一刻，梁拙扬缺乏情绪的笑意，才露出一丝真切的温柔，“在你的记忆里，喊我哥哥……就是叫叔叔的情况也有。还有一次，你还是小婴儿，在地板上学着走路，黑闪闪的大眼睛看向我，还发出ba、ba的音节。”

    贝云冰心中一惊，从失神里猛地扭头。戴维倒在地上，下半身被粘稠的组织物吞吸。阿森则已经失去抵抗能力，保护装置里的躯体不停抽搐。

    贝云冰后背发冷，这才意识到，就在他听到那阵咚咚的脏器跳动声时，他的意识已经被暗物质迷惑了！贝云冰刚要催动能量，另一个声音进入他的颅腔。

    第65章

    还有周斟，他的周斟，陷在冷凝仓里，时间在他身上停止了流动。

    贝云冰脸色紧绷，没理会都景秀的警告，动用全部的精神力量试图把队友救出。察觉贝云冰的意图，戴维虚弱说：“队长……太痛苦了。”

    照例没有回答，七年里，每次梁拙扬过来，都像在座椅空空的舞台，进行一场荒诞的独白。

    如果进入周斟破碎的意识，至少还能得到虚幻的回应，但在真实的世界，周斟永远陷入沉睡、不言不语。

    没有人回应他。

    失去周斟的头两年，他很少开口说话，抗拒热闹与人群，他的朋友、家人，都露出不安的神色，觉得他变了一个人。后来，沉重的责任落在他身上，他突然成为救世的象征。当DETAS屏障出现大规模洞眼、帝国核心被摧毁的危机降临时，二十岁出头，却已经拥有最高指挥权的梁拙扬，做出了一个异常艰难、也非常残忍的决策。

    持续运行的电磁声，令总是睡得很少的梁拙扬，几乎有些昏昏欲睡。他靠着冷凝仓，想起自己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叹口气，难过地笑了笑：“周斟哥，醒来好不好？”

    他想起自己十七岁时，无可自拔地爱上周斟，爱得太急迫、强烈，时时刻刻想要把对方禁锢在怀里，只属于自己。对周斟的情感填满了他的整个世界。

    从最初代的鹰，到可以变化成各种形态，再到最后，梁拙扬将之幻化成一只蜘蛛，不断地吐丝结网，最终在天地间织出一张脆弱的末日之网。

    然后，戛然而止在十七岁前夜，人生重启。

    “壳里面，是一条很长的隧道，我不断的走，也走不到隧道的出口。后来，终于有了微微的光亮。当我走进那光亮里，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斟还存在着意识，只是那意识，太过的残破、碎裂，陷入精神黑洞的最深处，无限地循环与重启。周斟困在一个虚妄的人生之梦里。梦境的终点，总是停留于他即将十七岁的夜晚，他会做一个与暴雨有关的梦。梦醒之后，他迎不来自己十七岁的生日。他会变成胎儿重新进入子宫。

    声音通过防护装备落入耳中。

    现实世界里，那是暴雨滂沱的深夜，十六岁的周斟和他的父亲周则弥，无法继续驱车前行，选择了临时入住汽车旅馆。在汽车旅馆里，周则弥精神崩溃、吞枪自杀，头颅被子弹打得血浆飞溅。

    “蜘蛛。”

    周斟困在里面，长不大，永远长不大。

    一个个认识的人在自己眼前死去。

    “……队长、队长！”

    梁拙扬一次次进入其中，旁观周斟走过截然不同的少年人生。跟面孔模糊的父母，居住在某个空气新鲜、远离城市的小镇，波澜无惊的从幼年、到童年、少年……

    来不及了！都景秀厉声喊，你救不了他们！

    “蜘蛛”，悬于天幕，是X向导从体内剥离，具象外化的精神体。

    电磁声在耳膜边细细流动，像是诉说一个听不懂的秘密。梁拙扬的笑意停在嘴角，从情感的失神里清醒过来，狭长眼眸又铺开一层冷冷的、远远的黑。他注视一睡不醒的爱人，没有再开口打破笼罩他与周斟的寂静。

    周斟散碎的意识，并不能再记起自己真正的遭遇。

    贝云冰一时没理解他的话。

    “阿森跟我是一个部队出来的兄弟，这次任务出发前，他跟我约定过，就算活不成了，也要往之前多

    原本只是普通男孩的周斟，被强行改造成高能量等级的哨兵。又在身体与精神的巨大创伤下，能量变得更加黑暗汹涌——他原本根本无法承受这些。无法承受却强行赐予，终有一天坍塌解体、分崩离析。

    贝云冰不由自主朝那个影子走去。

    血腥气铺面而来，充斥褶皱的内壁不停蠕动，暗绿粘液沿褶皱缝隙缓慢流动。腔体-13里就是这样一幅令人恶心的场景。给贝云冰一种错觉，他们似乎被怪物吞吃入腹，消化在怪物肠胃蠕动的腹腔。

    贝云冰听到器官搏动的声响。

    内壁收缩、扩张，发出咚咚声响。前方影影绰绰，似蜷缩什么物体。

    话音落下，梁拙扬落寞地笑了笑。

    向导都景秀置身于连接室，秀美如同女性的面容，缺乏血色、紧闭眼睛，隐隐散发一股花开荼蘼的妖气。

    觉得这种说法也不太对，梁拙扬挑挑眉，一本正经纠正：“是揍我自己。”

    “不到两周，DETAS屏障就会彻底碎裂……”梁拙杨侧过头，轻声开口，“对于人类而言，到底是末日，还是新生？”

    都景秀的意识一刻不停跟随贝云冰，流向“宫腔-13”深处。

    “再不醒来，我都要比你大了……你不愿意让我占到这种便宜吧？”

    他也会去设想，等自己再长大一些，变得更沉稳、更可靠，不再是别人眼中的半大不大的小屁孩。他一定会每个人都知道，他是周斟的向导。

    他设想过那样的未来，却没有想过，未来是此刻的样貌。

    暗物质的入侵被中止——PRAY屏障体系得以争取到继续建造的时间。

    咚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