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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暮灵下山的第一件事,就是追踪薛无影。

    暮灵骑上白马,驰骋而去。

    大战当天,她将妇人安置在郢都府郊外的一户闲置的农家院里,自己入夜潜入云福客栈。

    血,染红了丝巾,染红了记忆。

    薛无影摇了摇头,十年前的事,他不记得。况且当年他曾杀人无数,怎么还会记得谁的名字呢?

    “我这里有一块金牌,如果我今晚不死,明天我必来取之,可在你面前自刎而死。倘若,今晚我们死了,那金牌就请姑娘收下,另外烦请姑娘明日一早,去到十里铺那里一家肉铺,将我们已死的消息告知给店里的人。”薛无影说完,抛过来了一块东西。

    楚尚川将托盘放在桌上,换了语气,故意大声的问道:“姑娘,这是我们店里的早餐,您慢用,有什么吩咐的,您再叫我们。”

    他也不便逗留,但听那脚步声,怕不是别人。

    ……

    楚尚川耳尖,反应机敏,趁来人还没走到正房屋顶上。m.wannengwu.com

    妇人像是在黑暗中见到了一束光,她一把抓住暮灵拿宝剑的手,愤恨的说:“女侠,你若真的要帮我杀了那恶人,我这辈子、下辈子都给你当牛做马。”

    “冤有头,债有主。既然人是你杀的,那就拿命来偿还吧。”暮灵飞身拔剑,要刺过来。

    她空空呆呆的望了一会儿,暗自神伤,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良久,薛无影才从记忆里回到现实,他无法抵赖,“是我杀的!”

    薛无影制止。

    但她不敢上前,自己还没经历过那种失去至亲的痛楚,她不能感同身受。只是她想到了薛无影,这块人皮的主人。

    不知为何,暮灵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甚至有种想冲上去阻拦她的冲动。

    她一路上都在反思这两日的经历,自己明明从薛无影的手中拿走了金牌,怎么会不见?到底是在哪里丢失?她怀疑是云福客栈的店家第一夜从隔壁的房间进来,拿走了金牌。

    从薛无影三人隐居之地一直追到了郢都府的云福客栈。

    薛无影和另外两人如约应战。

    他迅速快步奔到门前,打开房门,反身快走到桌子前,将刚才放在圆桌上的托盘端起,两人对视了一个眼神。

    暮灵接过一看,是一块手掌大小的方形金牌,金牌上写的什么字,瞧不清楚。她收下放在腰间,答应了薛无影的请求。

    屋内三人正在密谋事情,听到门外响动,出门迎战,却见一纸战书钉在门上,有人下战书挑战薛无影,相约午夜,云福客栈楼顶见。

    谁能想到曾经俊俏一世的脸皮,此刻,竟然被一个面容丑陋的妇人,丢弃在地上肆意的踩扯,被灰尘包裹,被蹂躏得不成模样。

    “没有了,谢谢店家。”楚蝶柔柔的答道,她站立在房间的正中间,神情漠然。

    屋里的主人闻声出门,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她满脸的皱纹,白发苍苍,手上拄着一根竹制的拐杖。见到暮灵,起先是一愣,接着情绪一下子激动了起来,小步跌撞,哭着向她跑来。

    他便安然下得楼去,继续招呼客人。

    老妇全身颤栗,忽而仰天炸裂出了一声大笑,大笑之后,她又近乎凄厉的哭喊道:“是的,是这淫贼!苍天有眼,女儿啊,你可是死得瞑目啦。”

    自认为时日无多的她,不想遇到了暮灵,老妇人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向她详细描述了那恶人的罪行与样貌。

    他心头触动,曾经一幕幕情景在脑海里重新浮现。

    是一块完整的人的脸皮!

    薛无影杀了她,还杀了她的其他家人们。

    展开来看,是一条方形的红色丝巾。

    楚蝶抬头望着那处被撅起的瓦片,从那里可以直接看到一方天空,天蓝蓝的,云朵雪白雪白的,自己所居住的房间,像一个无底洞的监牢,只能从那一方瓦片的空露之处,仰望外面的世界。

    “姑娘,如果我死了,你要将我的脸皮给揭掉,下辈子,我不想再以这副面容活着了。”

    借着皎洁的月色,薛无影看见,这条红头巾的中间用金线勾勒了一对鸳鸯图案,图案上面鸳鸯已经绣完了一只,另外一只还差一个尾巴没有绣完。

    妇人哭诉,这些人都是她的家人,她原本一家十口居住在山间,过着清贫却幸福的日子,但只是一夜之间,她可怜的家人们,竟然被采花淫贼薛无影杀害了。

    暮灵的双手被她紧紧的抓着,她抽出一只手,伸进衣袖里,将袋子递给了老妇。

    许久,她悠悠然坐回到了桌子旁,在屋顶人的凝望之下,楚蝶一勺一勺极精细优雅的喝着清粥。房顶上的人儿待了一会儿,见实在无趣,便蹑手蹑脚的退去,跳下房顶,一袭青色衣影消失在街巷中。

    妇人悲鸣,“更可怜的是我那女儿啊,被薛无影奸杀,整个家族的名声都遭到了玷污。她死后,连宗族的墓地都进不了,被族人丢弃在荒郊野外,尸骨无存。”妇人嚎啕大哭,极为悲怆。

    她照办了,真的揭掉了他的脸皮,那张让万千人迷惑的脸皮。

    暮灵说:“我喝你一口水,就帮你杀掉那个恶人。”

    “杀你的人!”暮灵冷冷地说道,其实,她的剑还未开封,未曾沾过人血。

    “你是谁?”月光下,四人对峙,薛无影问。

    “姑娘不要误会,多年前,我们三人就已经洗心革面,退隐江湖了。今日出现在此,是曾受恩于别人,恩人有托,今日便拿命来报。”薛无影说道,月光洒在他俊俏的脸上,没想到,四十多岁的男人,皮肤竟如同二十岁男子一般细嫩光滑,尤其是那个轮廓,说他现在十八九岁都有人相信。

    他寻思,小姐自幼古灵精怪,经过一夜的相处,那女子也没伤她,这个时候前来,估计只是来探听虚实的,小姐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况且在这楼上的房间里,念真兄弟清早已经入住了进来。万一有什么打斗,有念真兄弟在,也能及时出手营救。

    老妇忘了她一眼,疑惑的接过来打开,从里面掏出了一块人皮。

    第二日清晨,暮灵骑马来到郊外的一户农家小院外,院子周围是用竹片扎成的栅栏,里面正有一条小黄狗汪汪的冲着她狂吠,她将马绳拴在栅栏上。

    暮灵初下山时,满脑子想的都是怎样替天行道。

    但是她又不能确定,因为第一晚,她其实并没有睡得深沉,除非,她被人下了药?

    替天行道,行侠仗义,师公从小就教导暮灵,这是为人处世的要义。

    妇人说的时候,两眼冒的全是凶狠的目光,她流浪在外多年,忍饥挨饿,受苦受冻,就是要找到那个淫贼,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可是这么多年下来,她却连他在哪里都没找到,还给累得一身病,现在她已得了肺病,咳嗽不已,常常在晚间睡觉时咳出鲜血。

    “你们要干什么丧尽天良的坏事?”暮灵问。

    那是一个长相秀美的姑娘,初见之时,他便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于是假借问路之名,与姑娘攀谈,姑娘当时正在庭院里欢欢喜喜的绣着女红,那幅绣品上正是这对鸳鸯。

    在房间墙角的一面铜镜上,刚好照得到屋顶,她从铜镜里可以看到,被撅起的屋顶处有一个女子的身影,楚蝶的脸上露出了微微的一抹笑容。

    薛无影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一直跟踪我们?”

    她的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是采花淫贼薛无影的最后请求。

    “十年前,在牛家凹,有位叫月儿的姑娘是不是你杀的?”

    楚尚川恭敬的退出,关上房门,他想在门口站立一会儿,听听动静,但小姐刚才使了眼色,让他离开。

    她百思不得其解,反身回到云福客栈,却又不是为了查明店家而去,只是想着那位叫小蝶的姑娘,她总觉得这女子与旁人有所不同,想要细说不同,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房门关闭之后,楚蝶站立在房间的中间没有挪动,她凝望着铜镜里的影子,那影子也一直盯着自己。

    暮灵将一团东西掷去,薛无影接住。

    她将老妇人带上,一路打听,一路追随。

    屋顶的瓦片,被人轻轻的撅起。

    一匹白马乖巧的站立在巷道里,见暮灵飞身下屋,便嘶鸣一声,飞奔了过来。

    “姑娘,怎么样?那该死的贼人死了没啊?”老妇人泪眼婆娑的问。

    暮灵想了想,如果真的要死,饶他一晚又有何妨,她问道:“我如何信你?”

    她细细看过那只握着勺子的手,纤细白嫩,确实不像是练过武功的人,可是能在一众恶名远播的大汉之中,片叶不沾身,要说是江湖道义上的护送,还真是少见。她不能理解,后来索性就不去想了。

    她告诉自己,下山后倘若遇到第一个帮助自己的人,那么自己就会帮他圆一个梦。没想到,下山后第一个遇见的人,是一位衣衫褴褛、疯疯癫癫的老妇人。她独自居住在一间破败的茅草屋里,暮灵口渴,进屋讨口水喝,见妇人家的屋里摆放着一排的灵位,她好奇问她,“那些人是谁?”

    那夜,在云福客栈的楼顶上,暮灵执剑和三人对峙。

    暮灵看着老妇人心里甚是悲悯,她不知如何去安慰她,只是看着她将人皮揉成了一团,丢在地上,拿脚使劲的踩,一边踩、垛,还一边咒骂。

    “姑娘,我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死对我来说,已经是无足轻重的事情。你放心,今天晚上我必死无疑,我们三个人都会死,不需要你动手。只是我恳求你,等上一晚,我们有重要的事情要办,如果我们今晚真的死不了,你放心,明天早上,我自己也会自尽而亡。”他看了看身旁的两位朋友,央求着暮灵宽限他一晚的死期。

    一梭梅花镖将一张约战的战书,送到薛无影他们居住的客房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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