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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路。”

    几个仆人跪在地上,诺诺不敢应声。

    他似梦似醒,耳畔仿佛有对话声响起,听上去还颇为诡异。

    “不会了。”

    他受伤了,那些人用的是暗器,现在那造型古怪的金属片还直直扎在他小腿肌肉里,疼得近乎麻木。

    “什么……”

    又有两个人跟着窜进来,看见那道身影后脖子伸得老长如同一群愣住的大白鹅。

    “大人您怎么了!!!”

    “不完全是,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与我们不同。”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还有些简陋的书案,虞景氾点了盏灯,微黄的亮光照亮这一小片天地。盯着一豆灯火,虞景氾猝然一笑,又牵扯到腿部肌肉,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什么意思?我要怎么好好活着?不会每天都像今天一样被吊起来放血吧?”

    禤屺踱步到窗边,看着外头纷纷扬扬的细雪,

    虞景氾抬手去摸伤处,还好这次的暗器里没有淬毒,不然他根本就不可能活着回来。

    虞景氾只觉得自己从曝露的风雪中被塞进另一个冰窟窿,国师的身体太冷了,身上穿的雪白锦衣也冷。

    虞景氾穿着一身黑色衣袍,踩着月色带着一身血腥气从远处掠近,三两下跃上一棵粗壮的老树,像一只灵巧的黑猫,悄无声息躲在繁茂的叶片后。

    “当然,他把你送进这具身体里自然有他的理由,而且你能来到这里,其中自有天机。”

    而且,念墨从来没有露过实体,虞景氾只在梦里隐约见过念墨的样子,那是一个一身红衣,面容秾艳到近乎妖冶的年轻男人,然而现在,禤屺碰到了他的实体。

    虞景氾眼睫颤了颤,这个人不仅知道自己为什么过来,还知道自己在找人……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褚燃声也在这个世界。

    “又下雪了,很快就起风了。”

    “我偷偷给你一样东西,你不许告诉他。”

    “晅祈谷就在这里,我也在这里。”

    禤屺没再说什么,将一颗指甲大小的药丸抵在他唇缝,另一只手微微一捏他脸颊,药丸滚进他嘴里。虞景氾还来不及问出声,那药丸已经化了,融在口腔里,有一点回甘。

    虞景氾已经快被冻死了,北风呼啸,耳畔似乎有谁在号啕大哭。

    炅忱把整个庄园里最奢华的地方留出来做国师暂时休息的居所,虽然国师一年也来不了一次。

    禤屺说完后施施然踱出去了,迈步关门行云流水,室内一片寂静。

    虞景氾轻轻“嘶”了一声,小腿处的布料被液体浸透,暗红色的血液“啪嗒”砸在了树干上,血腥气骤然浓郁起来。

    这天夜里,他短暂停留过的树下来了两波人,一波人在这里停留片刻,又迅速分散开四下寻找。而直到午夜,这树下又来了一道雪色身影,悄然而至又悄然离去,他发间缠绕着一缕清风,随着他的步伐一起一伏地离开了。

    占卜不是凡人能够掌握的诡谲力量,埁国开国近千年,也只有炅家这么一个家族学到了偷窥天机的一点皮毛,代代相传到如今。每代只有一个人能掌握这种能力,而这个人就会成为族长。

    “你在这里。”

    然而他说出来的话却如同惊雷轰然炸响,炅忱是五大家族中炅家的族长,也是埁国唯一一个拥有占卜能力的普通人,而现在,他死了!

    须臾间,几道身影纷纷下跪,头深深埋下去,像躲在沙滩里的鹌鹑。

    这简直太离奇了,听着刚才的对话,虽然诡异,但是到底还是有些针锋相对的,没想到还没过一柱香,两人在这里吻得难舍难分,又如同一对爱侣。

    昏睡过去的虞景氾还没有琢磨明白禤屺最后那句话的意思,然而在之后十年的时间里,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加明白禤屺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虞景氾轻轻咬了口嘴唇内侧的肉,只觉得这俩人多少有点问题,有什么话也不说明白,像个街边摆摊算命的老骗子,一口一个“天机不可泄露”,只让人觉得头疼。

    他居然在禤屺那冷地掉冰碴的语气里汲取到几丝挣扎下去的勇气。

    “交给我。”

    “那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你知道原因吗?”

    “你……”

    “不,我知道你不在这身体里。”

    “大人!!”

    仆人战战兢兢走在前头,和国师隔着一丈多远。

    国师一手抱着昏迷的虞景氾,一手去推门。手碰到门的瞬间,突然有一阵风砸在了国师手背,那风像一只手,贴在国师手背上游移片刻缓缓挤开他的手指,从指缝中插/进去——是一个十指相扣的姿势。

    “国……国师大人……”

    “你要好好活着,总有一天会遇到你想找的那个人。”

    几个仆人你推我我推你,挤挤挨挨凑到祭坛旁,放下了吊着虞景氾的绳子。

    钺长武家,最新一代继承人武畅思和他的左膀右臂武弃柳死了。

    “当不上,比不得你,韶光。”

    “不可说。”

    “国师大人!”

    木盒子是上好的木料,通体呈现暗红色,与这陋室格格不入。

    室内温度宜人,已经止住的血似乎化开了,又开始往外渗。虞景氾感觉不到疼痛,大概身上的脂膏有些麻醉的作用,他只觉得血液流淌过皮肤时有些痒。

    “你是国师?”

    “炅忱死了。”

    “什么意思?”

    虞景氾还沉浸在折腾不清的思绪里,下一秒他就听见了濡湿的水声,还隐隐有些不清晰的气音。这声音虞景氾太熟悉了,色/气而糜/艳,念墨正在和禤屺接吻。

    这是国师的声音。

    虞景氾抿了抿嘴,

    “来帮你走过这个世界。”

    虞景氾现在的住处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不过是勉强能藏身罢了。

    虞景氾被放在床上,燃着炭火的室内让他的身体渐渐回暖,然而身侧却站着一个冰块。

    “不然呢?你以为刚才那身体里是我啊?”

    他从案下的暗格里拖出一个药箱,把残废的腿勉强搭上椅子,解开了缠在小腿肚上的布料,那布料已经被血洇透了,干涸的血结成块,让布料和皮肉粘在一起,每扯动一下就是一阵钻入骨髓得疼。

    “你醒着。”

    虞景氾听见了念墨的声音,说不出的戏谑和怨怼。

    一个穿红着绿的人听见闷响冲过来,然而在看见那道雪人似的身影时骤然刹车,左脚绊右脚差点把自己绊死。m.qiweishuwu.com

    国师的声音也像沁了冰雪似的,说话间连一丝白雾也没有飘散出来,简直是会说话的冰雕。

    或许,国师真的有不同凡响之处也说不定。

    ?

    “我真的在走他曾经走过的路吗?”

    虞景氾推门之前先拖着一条快残废的腿饶了两圈,窗户和门口都没有被动过的痕迹,他才轻轻吐了口气,缓缓推开门走进去。

    炅忱死了,非自然死亡,可是下一任族长并没有诞生。

    “哟?禤屺,这么多年,你还真是神机妙算,料事如神。”

    虞景氾皱着眉,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人到底是不是念墨?还有那个国师,国师的本名叫禤屺吗?念墨和国师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禤屺会称念墨为韶光?

    又结束一个。

    “什么意思?”

    国师却毫不在意,从仆人手里接过了虞景氾,抱进了怀里。

    等他手忙脚乱站稳时,背对着他的身影已经转过了身,如冰似雪的眼珠直直朝他看过来。

    虞景氾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冻住了,里衣和裸露出来的皮肤全是暗红色的斑驳血迹,好在风雪阻挡了血腥气飘散。

    “你还挺聪明。”

    “我什么?”

    “你躲着不见我?”

    虞景氾从木盒里拿出一个没有封皮的旧本子,嘴里念叨着两个名字,从本子里找到后,在那名字上划了个黑色的叉。

    此处不宜久留,虞景氾在树干上蹬腿借力,几个闪身迅速藏进黑暗里。

    “国师大人您怎么来了……”

    “把他放下来。”

    正值盛夏,床上铺着薄薄的被褥,没有竹夫人,多少有些燥热,虞景氾毫不在意躺上去,对着灰色的床帐叹了口气。

    “你给他也喂过?”

    谁?

    许是因为刚才吻了人,国师的语气里仿佛多了些活人的温度。

    国师是凌驾于整个埁国之上的人,或者,他根本不是人。埁国人都知道国师是从埋葬天神骸骨的晅祈谷出来的,谁知道他是不是从骸骨中孕育出的新的天神呢?

    “国师大人,老爷给您准备了……”

    今夜月圆,月凉如水,倾泻一地的月光明晃晃得照亮这片土地,虞景氾的身形在树枝掩映下影影绰绰。

    吻结束了,虞景氾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感觉不到念墨的气息了。

    国师动了动手指,嘴唇轻动,虞景氾眯缝着眼睛,没听清这个男人在说什么。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仆人没敢进去,他怕踩脏了国师的地盘,引着国师到门口后连滚带爬地跑了。

    “是——”

    “您……您是……”

    “若不是今天炅忱在这里占卜,你会过来吗?还是只要有这么一个人……你就会过来?”

    “唔……”

    然而这些年来虞景氾对这种疼已经相当熟悉了,他三两下给自己上药包扎,打水洗去手上的血迹,从另一个暗格里拿出一个带锁的木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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