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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聚“哦”了一声,爬回了自己床上,没安静两分钟,又开口问:“叔叔,明天回南京,挺遗憾的。”

    陈岩说:“我很喜欢啊,一直等你写完。”

    小聚看看

    我接过来,问她:“演唱会好看吗?”

    我努力让语气温和一些:“叔叔送你去长途汽车站,你一个人坐车没问题吧?”

    小聚不满意这个回答,换了个问题:“那能天天给我打电话吗?”

    我失去耐心,将她连人带书包揪了起来,往面包车内一丢。她真轻得可怜,抓在手里跟小猫没什么区别。小聚死死拽住门把,放声大哭:“你说话不算数!”

    我说:“嗯,毕业后结的婚。”

    2

    后座偷听的小聚迅速扭回头,一脸镇静。

    陈岩正喝水,差点喷出来。笑吧,我没什么意见,这些触痛不了我。她假模假样地严肃,板起脸,说:“你们不是结婚了吗?”

    小聚的脸涨得通红,眼中满是绝望和愤怒,大喊:“我的病还能治吗?所有人都知道我快死了!医生骗我,妈妈骗我,你也骗我!”

    陈岩说:“是不是觉得,我们没那么熟了?”

    陈岩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宋一鲤,你这辈子,真的一件事都干不成。”她也知道这句话,小聚究竟跟她说了多少。

    我不想说话,紧紧闭着眼睛。

    她说:“你从来不联系我。”

    “嗯,还行。”

    黑暗中的小孩子点头。“我理解。”

    这句话彻底引爆了小孩子,她哭到撕心裂肺。“都说为我好,可是没一个想过我要什么!生病不怪别人,我自己倒霉,可我总共就一个愿望,就一个!我再倒霉,不能一个愿望都不成吧?”

    小聚手里有张攥了许久的纸巾,递给我。“叔叔,擦擦脸。”

    小聚说:“下次是什么时候,一万年以后?”

    小聚说:“我先到的酒店,服务员告诉我警察把你抓走了,再问烧烤店老板,他说应该就是这里。”

    我说:“你不去。”

    我说:“不了,没什么意义。”

    小聚叹口气。“还不是因为你,你太让人担心了。”

    她乖乖地坐进面包车里,还冲我招手。“叔叔,走吧。”

    小聚闷闷地问:“你是谁?”

    五年不见,多了拘谨。转念一想,她即使再成功,跟我也毫无关系,一个正在自我了断的人,在她面前还能失去什么。

    我说:“不了。”

    她拍拍我的肩膀。“兄弟,你太惨了,惨到搞笑,要不,请你喝一杯。”

    小聚尖声叫道:“我都快死了,为什么还要讲道理……”

    小聚指着一辆黑色商务车。“护士姐姐说你不靠谱,陈岩姐姐也说你不靠谱,她都过来了。”我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见商务车车窗降下,露出一张记忆中熟悉的脸庞。她冲我微微一笑,恍如大学时代那个神采飞扬的女同学。

    “她怎么有你微信的?”

    “你过得不好?”

    “跟你有什么关系?”

    后座探过一个小脑袋,贼头贼脑地问:“那个,陈岩姐姐,加了场昆明是什么意思?”

    陈岩终于没忍住,大笑出声,肩膀颤抖,手中水瓶直晃。

    她语调铿锵:“要么你送我去昆明,要么天天给我打电话。”

    我一无所有。

    突如其来的斗殴,集体被捕。m.julangge.com青年们赔偿了路边摊的损失,在老板的竭力指证下,加上只有我浑身伤痕累累,我变成受害人,民警教育了一番,便让我签字离开。

    后半夜雨也小了,我走出派出所,意外看到小聚站在路旁,小脸皱得紧巴巴,满眼担忧。我摸了摸她的脑袋,说:“是不是困了?”

    小聚的声音带了点抽泣:“叔叔,你以后会来看我吧?”

    陈岩的助手开了个标间,两张床,小聚一张,我一张。我刚走进房间,装睡的小聚打了个哈欠,如梦初醒。“叔叔,你听说了没有,陈岩姐姐加了一场昆明的。”

    小聚哽咽着说:“你答应送我看演唱会的,武汉没看成,那就要看昆明的。”

    我怔怔地望着她,其实我也想过,结婚,工作,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就是小聚这样的,大眼睛,齐刘海,笑起来甜成一颗草莓。

    1

    我说:“那你怎么来的?”

    我有点愧疚,装着满不在乎地说:“那你在酒店等我好了,小孩子跑来跑去会跑丢。”

    清晨我盯着小聚刷牙洗脸,她绷着小脸,一言不发。收拾完下楼退房,我带着她走向面包车,觉得跟小孩斗气没必要,主动去帮她拎书包,她退后几步,瞪着我。“叔叔是骗子。”

    我很困,很累,沉默一会儿,说:“小聚,叔叔将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有消息,不是因为不想看你,而是有自己的原因,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了。”

    她说:“除了分手和死亡,没有什么消失。人啊,只跟想念的人联系。那林艺呢,真的消失了?”

    “我是城南派出所的民警,你妈妈早上来报案,说你被拐走了。”

    “小聚发微信,说你出事了,我来看看能帮什么忙。”

    “我也是老实人,同病相怜。”

    小聚低头说:“刚开始不到半个小时,雨太大,还打雷,取消了。”

    她说:“你这个人就是棵荒草,别人稍微爱你一下,就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但你是棵荒草啊,能掏出什么来,最多最多,把自己点着了,让人家暖一下手。”

    陈岩仰头干掉一杯葡萄酒,说:“其实是你自己还没完成。”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泛黄的信纸,轻轻放在桌面上,“把它写完,当个纪念。”

    3

    路灯在车窗上拉出一条条明黄的光带,像刀片划过蛋糕,油彩切开夜晚。

    陈岩说:“有个小小的要求,算帮我的。”

    陈岩耸了耸肩,说:“对哦,武汉取消了,临时加了场昆明,我得飞过去准备。”她没有看我,望着车窗外,停止了嘲笑,平静地说:“你们没行李,我请你们住酒店吧,有些话我想跟你说。”

    我心中有点痛,翻身坐起,房间没开灯,能看到小聚小小的身子端坐床上,甚至能察觉她充满期盼的眼神。

    陈岩笑了。“她在备注里说自己是宋一鲤的女儿,我就通过了。”

    我说:“我不是带你来了,没看成又不是我的错,讲点道理,行不行?”

    酒店酒廊,陈岩换了便衣,坐在我对面,指关节敲敲桌沿,服务生熟练地开酒。四周是香槟色玻璃幕墙,灯光和音乐都影影绰绰,原来有钱人喝酒这么安静。

    我们坐在各自的床上,相对无言,小孩再次打破沉默:“但我没有机会长大了,所以我虽然理解,但是不同意。”

    “他们欺负老实人。”

    小聚缓缓平静,她的小手轻轻钩住我的手指,抬头忽闪着泪眼。“叔叔你怎么浑身都在抖,我不惹你生气了,叔叔,我回去。”

    我说:“因为你消失了。”

    “说吧,为什么打架?你的性格我清楚,很少冲动。”

    她转身离去,留下那张信纸。纸上是我大学时写的半首歌,几行字,再未继续,我的生活那么沉重,没有资格跟着他们去追求梦想。

    我呆呆地望着那张纸。“这你还留着?”

    车内一片寂静,轮胎摩擦柏油路,嗞啦嗞啦,听得我昏昏欲睡。

    我盖上被子,不想管她。“你想得美,咱俩什么关系?你还真是我女儿了?顶了天纯属两个病友,我没义务帮你。你记住,回了南京,我们就当不认识。”

    她看上去精致又随意,配着深红沙发,古铜桌面,微微一动,倒影摇曳万千,与我如此遥远。

    “戴绿帽子了。”

    我们曾经食堂喝过酒,图书馆写过歌,大平台办过演唱会,当然我只是乐队的跟班。陈岩说,看我写的,觉得文笔还可以,寄希望于有一天,我能写出让她眼前一亮的歌词来。我们喝酒的时候,我的酒品差,喝多了老哭。陈岩酒品更差,喝多了老抢着买单。模式简单,我丢人,她丢钱。大三那年,她退学签了公司,从此再未相遇。

    我泪流满面,胸口闷得喘不过气。

    “啊?”我震惊了,“七岁的小孩说这话不合适吧?”

    我说:“很好笑吗?是挺好笑的。”

    我直接用被子蒙住自己,试图阻挡她的发言。小聚爬下床,趴到我耳边说:“叔叔,陈岩姐姐说,如果我去的话,不用票,最好的位置……”

    我敷衍着把她往里推。“你还小,不会死的,医生肯定能治好你,病好了想看几场看几场,没人拦你……”

    我控制不住情绪,冲她大吼:“你以为别人想骗你吗?还不是为你好!”

    说到后面,她抽噎得上气不接下气。“医生说我多活一天都是赚的,我拼命活了,你们别让在我医院里赚啊……”

    “尽量。”我心想,不算撒谎吧,哪天小聚记起这句话,一查我已经死了,那也不算违背承诺。

    小聚默不作声,拿出手机,还没拨号,来电响了。

    “喂,是小聚吗?”对面声音带着欣喜。

    我无力地说:“下次,小聚,咱们下次。”

    到了武汉长途汽车站,我领着小聚去售票窗口排队。我把小聚抱起来,说:“给你妈妈打个电话好不好,让她去车站接你。”

    “怎么,你也被欺负了?”

    我说:“她怀孕了,孩子不是我的。”

    驾驶座的女司机突然开口:“岩姐,明早你要赶飞机,不能多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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