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心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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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少有人敢在谢璋咳嗽的时候触碰他，因为这个时候，他的生命脆弱得好像一触即碎。

    她也不是“卫姜”了。

    谢璋说:“抓稳。”

    姜姜本来不想哭的。

    不等她手按上去，这血都在冒啊！！

    野山杏！

    却偏是这样的病躯爆发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力量，简直就像是个奇迹。

    她已经把握不好与他相处之间的“边界线”了。人人都有边界线，从前，她披着卫姜的壳子能轻而易举地越过那道边界线，现在——

    此时，月上中天。

    少年时，府上的教习师父便告诫过他们，刀就是他，他就是刀，刀在人在，刀毁人亡。这么多年来，他也一直将这把刀视作他自己。

    谢璋咳嗽得很厉害，面色是一种病态的苍白，足足隔了好一会儿，才顺平了呼吸。

    不知道过了多久，从谢璋身体里流出来的血才堪堪止住，姜姜也险些累到了虚脱。

    经过方才一役，他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滑落在颊侧，面色青白中透着不正常的血红。

    太阳已经落山了，天际只残存着些淡淡的暮光，等入了夜就麻烦了。

    还好。

    “你醒了？！”

    渐渐地，嗓音好像被呼啸的疾风吹散了。

    那道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她怀里，“我的刀。”

    谢璋一拢眉，姜姜心里就认定了谢璋可能不高兴的事实，有点怔，也有点儿迟疑。

    这大概是她全身上下最干净的布料了。

    谢璋也从来没把她当过他妹妹，在得知她占据了“卫姜”的身躯之后就果断找方士对她下手，一直到她临死前，他分明是厌她如斯。

    “那里！”姜姜手心汗湿，心跳如擂地示意谢璋看过去。www.kaiyiwenxue.com

    姜姜闷闷地咬紧牙，擦了擦眼泪，在心里轻轻告诉自己。

    毕竟这么多年没见了，她和谢璋的生疏是显而易见的。

    余光瞥见谢璋拄刀的身影。

    淡淡问:“我睡了多久。”

    “推”这个字其实也已经不是很准确，此时他的力量可以微乎不计。

    她的野外生存经验基本只来源于贝爷，过了那么长时间也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只能狼狈地一边留意四周，一边扭头去探查谢璋的情况。

    大喜过望地抱紧刀，跑了过去。

    姜姜循着酒香，一路摸索了过去。眼睛噌地亮了。

    那双乌黑的，寒星般的眸子才落在了她脸上。

    猛地撩起裙摆，捡起谢璋的刀割去了裙摆的衬里，裁成了长条。

    动作娴熟得已如同排练了无数遍，而谢璋几乎也下意识地扶住了她的肩头。

    马儿吃痛跑开, 伪造出慌不择路的奔逃痕迹。

    瘦骨嶙峋，也不过如此，她甚至能清楚地摸见谢璋他这残破身躯下的骨骼，像嶙峋的怪石。

    淡淡的月光笼罩在姜姜身上。

    谢璋目视着马儿远去, 带着她在密林间又穿梭了一段路。

    那些刺客并没有再追来。

    好像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她手背上。

    不能哭。

    回来的时候，谢璋还没醒，形状优美的唇瓣此时干裂卷皮，眉间紧蹙着。

    他竟然还有余力, 伸手在灶台边上摸了个什么东西，这才跃上了马背。

    姜姜几乎都快崩溃了。

    她得有点儿分寸感。

    好在是夏天，山间不缺野果，夏夜的微风和畅温暖，空气中浮动着山间莓果熟透了的酒香。

    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伤口都已被包扎妥帖了，还都是用少女的衬裙包的。

    丑是丑了点儿，但好在还能用。姜姜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随后，他推开了她。

    剥去衣料，映入眼帘的伤痕累累的身躯令姜姜一怔，头皮一阵发麻。

    是血。

    提着谢璋的刀，姜姜深吸了一口气，浑身戒备，抿紧了唇，紧张地留意着四周的动静。

    这时她终于有机会去查探谢璋的情况了。

    谢璋收回视线, 什么也没说, 但接下来果然朝着马的方向步步退去。

    他当然爱惜这把刀，但刀是死的，人是活的。

    她跪坐在地上，毫不犹豫地伸出双手，扯开了谢璋的衣襟。

    不知过了多久, 马儿一路跑入了密林。

    她怕谢璋爱惜这把刀，她随便动，他生气。不是说，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刀就是自己的半身么？

    伤到这个地步，他是怎么撑下来的！！

    一颗心这才重重落地。

    风像刀子一样从颊侧掠过。

    来到马前，竟双手一抄, 挟住她腰身往马上一丢, 喝道:“上去！”

    姜姜上马后，谢璋压力稍减，一刀封住四面八方的抢攻。

    一直到后半夜，姜姜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也没敢合眼。

    还活着。

    谢璋寒星般地眸子如火般掠过，又静静地垂下了乌翘的眼睫。

    姜姜犹豫了半秒，将谢璋扶在了怀里，充当人肉拐杖，另一只手拍上了他脊背帮着顺气。

    捺下心头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谢璋目光又落在了姜姜身上，这一看指尖却微微一僵。

    刚刚拿着刀的时候她才想起来，这好像是谢璋少年时就带着的刀了，一直陪在他身边。

    可她穿越回来之后，谢璋的反应又让她摸不准。

    姜姜动手摘了几片大一点儿的树叶，笨拙地企图编个碗出来，摸索了有半个小时，才勉勉强强折腾出来两个漏斗状的小碗。

    谢璋他本来倒也没觉得这些伤有多疼，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伤口一时间竟又如探汤，又如握雪，冰

    这血好像跟着滴在了她心底, 姜姜心也跟着颤了一下, 想要查探谢璋的情况，耳畔就响起谢璋剧烈的咳嗽, 冷叱道，“别分神。”

    谢璋抓得她太紧, 姜姜回过神来只能尽量配合着谢璋的步调，果断抄起任何能顺手抄起的东西帮谢璋掠阵！

    摘了满满一兜的野山杏，姜姜小心翼翼地往回赶。

    他抓住她手腕，一双乌黑幽沉的眼冷冷地望了她半秒，眼里好像沉涌着数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姜姜:“一起！”

    谢璋救了她，她还很感动没错啦，但是该划清界限还是要划清界限的。今天的事就权当是个意外了。

    刀光如雪花纷飞。

    趁着天还没完全黑下来，不敢休息，姜姜深吸了一口气，拿着谢璋的刀，跌跌撞撞地在附近走了一圈儿。

    就好像自己身上都沾染上了这股柔软的气息。

    月色像是牛乳洗过的一般，肌肤泛着莹润如玉的光泽。

    他只是不想看到她抱着那把刀。

    姜姜忙把刀递过去，解释说:“我刚刚拿它砍了点儿东西，给你。”

    姜姜没有任何急救的经验，这个时候只能硬着头皮赶鸭子上架。

    眼睫颤了颤，身子一歪，闭眼栽倒于地昏了过去。

    姜姜听到风声中传来的一阵熟悉的咳嗽声。

    她搬不动谢璋，也不敢乱移动病人。夏天野外最忌讳的就是蛇虫蚊蚁，但愿这样能稍微起到点儿作用。

    姜姜想。

    苍白的面庞也涌上了艳丽的血色。

    谢璋没搭理她, 骤然回身！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咳嗽声，姜姜怔了一下，从来没觉得这咳嗽声是这么动听！

    茂密的林子再难跑马, 谢璋这才放她下了马, 拔刀在马儿身上划了一刀。

    姜姜大脑嗡地一声，感觉自己手都在颤抖，手指挨到谢璋鼻间。

    只休息了一会儿，又马不停蹄地清理落叶，围着谢璋扫出一片空地。

    一路疾行，姜姜飞快地扭头看了眼身后，深深地松了口气，暮色已经沉了下来，

    他身形晃了晃，佝偻得像只虾子，面容狰狞地揪紧了衣领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见她懵懵懂懂，狼狈地望着他，裙摆破破烂烂，碎布条般地挂在了腿上，露出两条白皙光洁的小腿。

    姜姜心脏砰砰直跳, 知道自己武力值为0，所以尽量压低重心，不给谢璋添麻烦。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谢璋却已推开了她。

    她刚胡乱裹紧了一圈，血就十分不给面子地冒了上来，感受到温热的鲜血浸湿了五指，姜姜都快哭了，不过手下动作却一刻没停，咬着牙裹紧了一圈又一圈。

    食客们逃跑得太过仓促, 车马都没来得及套上。

    咳得浑身痉挛，好像喘不过来气，好像要将肺咳出来才善罢甘休，就像是风雨中飘曳的一线苦灯。

    姜姜从来没觉得谢璋那一双寒眸如此亲切过:“不久。还没一晚上呢。”

    谢璋的面色已经成了失血过多所致的惨白，要是不及时止血他一定会死在这里的，当朝首辅死在这人迹罕至的密林里。

    掌心一挨上谢璋的脊背，姜姜又是一愣。

    滴滴答答。

    被交还的刀，触手还带着少女怀抱间的温度。

    她记得谢璋肩膀、脊背上都有伤。

    谢璋也终于能喘口气，透支过度的病体在这一刻终于迎来了汹涌的反噬。

    谢璋没吭声。

    她记得古代可是有狼的。

    甩掉了刺客，不代表她和谢璋已经摆脱了险境。谢璋一昏过去，她也不需要再继续强撑。劫后余生的庆幸激荡着心扉，眼泪不知不觉就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