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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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承言的双手便也随之从常衡的双肩上，无力的滑下，垂在身侧。

    瞧着逐渐远去的马车，众人喊：“十年来，多谢三小姐看顾。”

    马车后头护送的人，仿若未闻。

    低下头，落下的两滴泪也迅速融入......微红的双眼渐渐发酸发涩。

    常衡才说：“于大战前，还同我提过。”吸了吸气，又道，“等你再来，一同饮此酒。谁料......敌军夜间突袭，防不胜防。派遣死侍穿营直取帅府，就为取他性命。”

    待至宫门，先被搜身，一切都被拿走。开始稍显彷徨，后又淡然。既来便为鱼肉，反抗何故。

    随后一人引着，两人拿着东西。进到宫里。

    “他与贼敌缠斗，贼敌本领死命，便一道玉石俱焚。不止是他，我府家丁均抵抗后亡故。我们几个尚年轻之辈清扫小股进城死侍，父辈几人带大军在城防守，后果真晋王带军沉夜压境，只得奋勇抵抗。直打回击云城。可惜，这一战与南国死伤......”

    镜城的草地，常芜在右，侧过头同自己说：“我在那边，城墙根的大树下埋了酒。状元红。下次你若来，赶上个好时候。可以一起喝。”

    萧承言散乱着衣衫，断没有往日那种样子。很多人都在，萧承言并未请安，只一把抓着已然起身的常衡质问：“                                                常芜呢？”

    随手把圣旨放在座位边。关紧窗子。拿过自己斗篷盖在常苒身上。

    过了这道城门，如此便算真的入京了。

    “本就还留有一丝气脉了。去与不去，有什么妨碍了。”

    常芜接过琴来，也一字未说。朝着刘为扶了一扶。便转身进了马车之中。素衣着身，头上只别着那之前插在冠上的木头簪子，抱着古琴。未同任何人道别，就那般上了马车。

    这声音极大，好些新来的兵卒在另一处训练，都忍不住看向这头。

    “血撒帅府，躯追随我军身后，去夺击云城了。”

    ......

    常衡重重点头。

    皇上听闻禀报，宣召入宫。礼部只得简单教导之后便被带着先行到了御书房。

    萧承言缓缓接过。

    常衡过来，两人一下抱在一起。自小一同在此长大，一同去争了功名，而后一同努力为副将。此次常衡死了母亲，刘为亡了父亲。一般悲伤难掩。“兄弟，我等你回来。我在这等你，回家。”

    “为何？”萧承言问，只两字却语气颤抖。

    那些整理好的书信，早已被宫人拿走，呈给了南阳长公主。

    “有本事就成。细皮嫩肉又如何。古之大将兰陵王还男生女相呢。”常衡不卑不亢。

    驻守之将林洵展开圣旨，仔看一番又抬头打量。甚至拉过常衡双手，伸手按捶肩部，才道：“你这样的，还是驻边少将？也太细皮嫩肉了。”

    守城之人，叫停马车。一守将持着刀剑，上前问：“你们是何人？下车盘查。”

    其二包裹，书信两封，破碎四片漆黑酒坛一个。

    林将军就手翻过绳系的厚摞信封。看着封皮上写：南阳公主亲启。吞咽一下，才道：“原是南境驻守军医，常夫人写给南阳长公主的。不必看了。”

    如同常文华所言，常芜已死。死在那场战役中，冲锋而去，也是幸事。毕竟常芜从小便想自己是男子，能上得战场。

    “我不关心功绩，你只同我说......常芜呢？”萧承言打断。

    “军医本已骑马逃脱，牲畜通性，闻芜弟遇险，追风骤回。军医见兵将倒地欲去救治，这才被杀。后追风带着芜弟随大军后，追风再后以驱抗衡南军，我在城护守，不知后事。后只瞧追风随人回城，其上盔甲残破，血肉模糊却能分辨。残尸与先母葬在一起了。后追风也倒地，便也葬在侧，定是芜弟所愿。如今，唯有归还书信，以此碎酒坛还请。”话语不觉哽咽，方才所说便是揣测常芜所愿之景。

    可也有例外，还有一位新调来的兵卒相送。这阵仗叫那个新兵一愣，忙不迭的让开位置，跪也不是，站在边上，却属另类。

    常衡行了大礼，“如实”回答，其后便听训诫。

    ......

    常衡并未起身，只半转过身，拿过一旁内监手中捧着的余下之物。一块破布包裹着那碎片高举过头顶，呈到萧承言眼前。日前萧承所写的两封书信，此刻也在包裹中一道呈还......其中先到的那封，满是褶皱和血迹......那其上血迹，真是常芜的，她挨打时染上好些。

    这里所站之人，都是之前残存活下来的兵将。车夫亦是兵卒充当。待常衡坐上马车，车夫一动马缰，马车缓缓转动。车轮辙动，溅起尘土少许。随着他手晃动，左手手心一道血红血痂正好摩擦在马缰位置。

    马车路过京城“千里”所在的永安亭。常苒突起困意，靠在常衡肩头睡着。后驶到城门处，三十多个一身军服之人，护在马车后头。特引瞩目。一路之上，如此阵仗只有远看，不能靠近。

    城破了，再也喝不到了。人不在了，再也见不上了。

    那守卫将帅同边上驻守之人皆是大笑着。而后记录：南境副将，常衡。未时二刻于正门午门边西角侧门入宫。随身所带两份圣旨。两个包裹。包裹中，衣裳五件。书信......

    从秋入冬，从黄入白。景致纷纷而过，半分未觉美丽，只觉残破落败。

    一人再请：“这酒坛子碎成这般，还带进宫中吗？”

    常衡一愣，书信可并未写明呀。怎的这人知道？

    萧承言看到碎布上、书信上沾着的血迹，终是忍不住。一下坐在地上。捧着碎片的双手更加用力紧握。感觉不到疼痛，只心中空涝涝的。看着蔓延至瓦片里的血，不知是否是瓦片不净，竟越发显得浑浊，视线凝固，耳中回荡着常芜的话。

    其一包裹，寻常衣裳五件。书信八十三封。

    萧承言哑然。

    如今只余常苒罢了，一直是闭门不出，从不懂武的女子。此刻随着要进宫的兄长,一道回京中宅院生活。因为这里，只她一位女子了。

    刘为一身盔甲，急急从城墙跑来。怀中抱着一把古琴跑向众人，身侧佩剑晃动击在盔甲边上，铃铛作响。众人让开一条通道。刘为抱着古琴，到了芜边上，并未言语只把怀中琴一递。

    缓缓行驶时，那些停在原地的众兵卒，那些身上皆还缠着绷带的将士才徐徐单膝跪在马车后。拱手相送。左手展平，右手握拳。那拳头相抵的位置，都有一道血痂。

    林洵未等说话，常衡却是说道：“看清楚上面写的，书信给谁的。是否要看，你们定。”

    “林将军。这书信用不用拆开查看？”其一问。

    仿佛瓦片中的“酒”竟越来越多。

    终，城门口名录之上写：南境副将，常衡。未时二刻于正门午门边西角侧门入宫。随身所带两份圣旨。两个包裹。

    “常将军不是说，不会让他去的吗？”萧承言问，拿着酒坛碎片的手紧紧用力，已然划破，鲜血直流。

    “为取布防图。”

    近旁人蹲下行礼，城门边上其他人也跟跪下。停了片刻。不见其他，守将急道：“放行。”

    常苒抱着琴，坐在马车内里坐侧座位上落下泪来。还是没能有勇气掀开帘子，再看一眼这南境。

    林洵似察觉，后道：“宫里，乃至京里。常夫人同常将军、常家的诸事都被传遍了。不能说满城风雨，也是随意抓一宫人，也是能说出些。”

    说完刻意瞧着周边人的反应，似乎也都没有疑问。难不成同七皇子的干系，也清楚了？

    城门那条主街，越往前行驶接近城中，越是繁华。马车速度极缓。常衡敲了两下车身。却并未叫醒常苒。只在常苒额头轻轻一吻，便让常苒靠在车身。随后自行下了马车，一手圣旨，一手抓拿两个包裹，孤身朝着宫城而去。

    守城之人再欲问话，马车车窗忽开，一股冷风吹拂进车厢。常苒似受凉风侵袭，朝着常衡肩膀处靠了靠，并未醒。入冬的气温偏冷，虽未有南边那般风沙，却有些湿冷，京城近侧人潮攒动也没那般冷冽。常衡就近车窗的位置，一只手伸出，手中拿着一个长卷绸缎卷。一卷圣旨，并未展开，紧握手心。那特殊的颜色和花纹，定该不错。

    这是她母亲的琴，江琼家中所传之琴。又名神农之琴，八尺六寸七弦琴，以纯丝做弦，刻桐木为身。江家不止以医术传世后代，还有历代琴术相辅。传说神农尝百草，他们江家祖先便是承袭神农之书。可江琼只是当个故事说给常芜听。说她没有不敬的意思。但可想当年祖先行医，是为了医术被人认可才有如此。神农前辈是否当年铸琴，早不可查。

    常衡同送的众人一一道别。常芜瞧着不忍。提起素白裙摆，预备先行迈上马车。刚踩上两阶，身后大喊：“等一下。”

    萧承言便冲了进来。而南阳长公主，还在紫璇宫沉迷着“看信”。

    常芜咬紧下唇，睫毛两颤。伸手颤巍巍接过。

    常衡忍不住伸手拉过常苒。拉到自己身旁，叫她枕在自己肩头。手在常苒肩头重重一按后反复磨撒。

    圣旨几经周折，沿途景致，早已深秋。常苒一路只窝在常衡怀中，看着外头风景。

    常衡胸口浮动，看着林姓将军道：“那是，我弟弟。给七皇子的。”

    常衡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眼前的萧承言好久。然后才屈膝请了个安。

    《一片孤城万仞山，春风再度玉门关》

    “那怎么不救呢？婶娘军医呢？”

    马车过得城门时，恰常衡正收回手。

    领命护送的三十多个兵将，也翻上战马跟在马车后相护入京。无一不是左手有血痂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