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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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主人这才放心，还给林染递了一串葡萄，而这家的儿子，那位和林染差不多大的少年，据说以前是个小胖子而现在已经完全瘦了下来，他爸妈天天想着怎么给他增肉的少年则在催他爸爸继续讲那个笑话，眼睛亮晶晶地追问然后呢？之后呢？

    其实林染见过那对夫妻在走廊里红着眼眶，肩膀颤抖，将哭泣的声音都用手掌堵在了嘴巴里。

    但或许是他的求生欲，或许是命运终于眷顾了他一回，虽换了个时空，但是又赋予了他一回生命。

    可是这些轻飘飘巧合的背后是她皇儿的一条命，而在后宫生存的女人多疑，并不信巧合。

    他变笨了！

    倚坐在病床上的林染脸色苍白到接近透明，旁边的低语声让他放下了手中的书，一双乌黑的眼睛看向另一病床那边的一家三口，那位当爸爸的正在给儿子讲着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笑话。

    林染也便继续跟着听那男人接着讲的未完的笑话，病房这一角落响着男人讲着笑话故事的声音，女人温柔关心的声音还有少年人追问的声音，林染听着听着，眼中便不自觉地流露出了点点羡慕。

    “呜啊。”宫殿里窗户关的紧，即使白日里便添了灯烛，但是也并不明亮，小床上躺着的婴儿还不足一臂长，脆弱可怜的很。

    林染期望着那位瘦下来的男孩能够好起来，不然那对夫妻将要比那天看到的还要伤心的吧，会伤心到天都塌下来一样。

    小娃娃闭着眼浅淡的小眉头紧皱，这次竟未哭嚎了，或许是因为连哭嚎的力气都没了，只嘴巴里时不时地抗议地哼哼唧唧，弱到让人担心小娃娃会无声无息地就这么没了。

    小阿哥是前日便病蔫蔫了的，染了风寒。

    他以前没有长期接触过正常的家庭生活，只是见过同学的爸爸妈妈给开家长会，听过同学抱怨家里的爸妈管的严，在街上见过夫妻俩个提溜着走路一跳一跳的小孩……

    林染的意识如一叶扁舟般昏昏沉沉地沉浮，有人说人在濒死之际，一生过往会如电影在脑海中闪过一遍，他自己的一生短暂又乏善可陈，还未来得及书写未来，他的未来或许也能波澜壮阔，又或许平淡但也有亮点，如此的戛然而止让人心生遗憾。

    刘太医与另外的韩太医王太医对视一眼，谁也给不出德嫔满意的答案，刘太医只道：“小阿哥刚服了药，臣等会守在这里，每一刻钟诊脉一次，小阿哥有陛下和娘娘庇佑，定会逢凶化吉。”

    好，等。

    林染自己虽然没有家，没有家人，但是他觉得家就是这样，家人之间便是这样的。他们之间会有一种会很浓烈的，怎么都割舍不断的天然牵挂。

    可小娃娃总觉得自己的脑子变空了！

    初春乍暖还寒时间，小孩子染上风寒挺正常。但德嫔娘娘觉得这其中有事，于是便查，而这么一查，便查出了些事来。

    林染忙摇了摇头道：“没有，看的只是打发时间的杂书。”

    林染则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那梦说不上好，只觉得梦中他如一无根浮萍在飘飘荡荡，没有停留的地方，飘了好久，这场梦才结束。

    林染的小眉头又拧了起来，总觉得似是有哪里不对，哪里不对呢？他没想出来。

    但是这一声婴儿哭啼却如一声天籁乐曲让房间内所有的人都出现了大喜之色，小娃娃的小床前顿时被围满了。几位太医轮流抓着林染的手腕

    这些人此时也只盼着小阿哥能熬过去，他们自己也能跟着挣到活路。

    他挣扎着想要醒来，终于有光线投入眼中，他醒了过来，而那些梦中之景则在退去，如被蒙了纱，弥漫了雾，他看不清了。

    小手塞进了嘴巴吮了一下，苦味好像去了一点儿。

    他苍白到近透明的脸颊上染上了绯色，除了被抓包的不好意思，还有莫名的心虚，似是自己做了小偷，在偷属于别人的东西似的。

    这位总是缺少归属感的少年终究像是一位过客，在这个世界结束了他的短短的旅途。

    德嫔手中的帕子都要被自己给扯断，但她还是压下情绪，道：“辛苦诸位太医，小翠给大家安排好茶水。”

    蹭听的林染也跟着嘴角微微翘起，但却被那一家的女主人给抓了个正着，目光相触，林染不好意思地将身子往下滑了滑，基本上是躺在病床上的了，大半身子都缩进了被子里。

    小娃娃小小的脸蛋上连一丝血色都没有，甚至泛着青，稚嫩的抗议声音也如猫崽儿一般柔软可怜。

    但是林染乌溜溜的眼睛盯向自己的手，他将自己的手抬了起来。

    德嫔婉约的面容上积聚着化不开的寒霜，生生添了冷凛，那一双温柔似水的眼眸此时也如沉渊噬人。

    德嫔站起身，目光透过窗户看向那些跪在院中的人，她道：“查的如何？”

    但他讲的笑话还是蛮得他妻子和儿子的捧场的，在他讲完之后，他儿子便嘎嘎笑了起来，而正给儿子剥着香蕉的妻子嘴边也满是笑意。

    想不起来了。

    但即使如此可怜的抗议，他那小小的嘴巴还是被人给强硬掰开，乌黑的药汁被灌了下去，却又顺着那小嘴巴往外流出了许多，喂药的太医又是拍又是按的，那一小碗药好不容易被喂进去了小半碗。

    小手手软嫩嫩的，就一点点大，林染乌溜溜的眼睛又成了茫然，他的？

    这些是林染自己看了心理书之后，对自己的分析，不过他分析着自己虽然常羡慕有家人的同学，而自己不仅没家还身体有毛病，但还并未有愤世嫉俗之感，便还好还好，应该不会长歪。

    .

    是在这里住进了医院之后，才长期见到了那些家人相处，然后便滋生了羡慕，或者说这种羡慕是早就在心中发着芽的，或者说福利院的每个孩子心中都有着这种羡慕。

    但这家女主人其实是位温柔善良的女人，她看向林染，她不好意思问道：“是不是吵到你了？有没有打扰到你看书？”

    但是德嫔周身却如罩乌压压的黑云，秦嬷嬷的话似是一点也没能进入到她的耳中。

    “继续查，查他们背后牵涉的都是谁。”

    “哇……”一阵婴儿哭声顿时响起。

    秦嬷嬷又劝道：“娘娘还要护着小阿哥，这个时候不能自己病倒了。”

    被捧场的男人便更来劲儿了，又开始卖力讲起新笑话来。

    这么一听，好似都不是大事，都是巧合，背后也并无阴谋诡计，只能说伺候的人疏忽大意了。

    没爸没妈教，林染挺担心自己长歪了的。

    小娃娃的生母德嫔心如刀绞，眼下的青黑之色尽显，她紧紧盯着小阿哥，见太医收了手，忙问道：“怎么样？”

    前一个孩子刚出生她便没能留住，眼睁睁看着从她身边抱走，而现在这一个，是她能拥有的，可是却再一次要溜走，甚至是彻底在这世间留不住，德嫔觉得她能发疯。

    但这回林染的担心可以到此结束了，他也没办法看到后续那位男孩能不能好起来了，因为他进了手术室之后，终究没有能从那张手术床上下来。

    林染迷迷瞪瞪地想着他是睡前吃了黄连吗？

    德嫔心中恨意攀顶，她的目光没有从窗外那些人身上收回，道：“既然都请罪说是他们照顾不周，做不了伺候人的活儿便都去浣衣局吧。”

    小阿哥病的严重，如今生死未卜，只怕小阿哥若去了，他们这些人也便要给小阿哥陪葬了。

    “咿啊。”还没从那茫然中抓到些什么，便先有苦味让他清醒过来，嘴巴比脑子快地发出了不满的声音，这苦味他之前便都感觉到了，甚至都染进了他梦里，让他的梦也成不了好梦。

    那种感觉让没有归宿感的人非常羡慕的。

    便如有人回忆那日小阿哥抓着布老虎扔来扔去玩的停不下来，出了汗，一热一凉便病着了。还有人松口说是觉得那日屋内似有风，不知是那天晚上天气凉，还是窗户没关紧被风吹开了也有可能。

    白色的病房里，穿着病号服的少年眉眼清秀精致，如从图画书里走出来的小王子，看起来便该是那种家境优越，被父母偏爱着长大的命运眷顾者。

    在每日都会上演阴阳相隔的医院，常常便会有家属失控的哭嚎声，让人压抑沉闷，但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有时也会有些不一样的色彩。

    整个院中的人都悄然无声，而跪在地上的身躯在瑟瑟发抖。

    林染眼中出现茫然。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照顾着林染的小护士知道林染并非是父母偏宠着的小王子，反而是在福利院长大，而且他还即将要经历一场结果未知的手术。

    德嫔硬塞了两筷子菜，再次来到太医们都守着的那间屋子的时候，床上的小娃娃依然没有醒，太医只说让德嫔继续等。

    唔，退化成八个月小娃娃的林染的确变笨了吧，情绪太控制行为了，脑子都不进行加工控制的，若是小少年的林染，怎么着现在也不会哭出来的啊。

    十三岁的少年，有的人在篮球场里跳跃嬉闹，如朝阳一般散发着蓬勃生机，而有的人则生命已经进入了尾声。

    若非为皇儿积福，不想见血，她现在不会还克制着，而若皇儿不能活，她便要这些人都去陪葬。

    二百年前的皇宫，即使已经入了三月，但天空中的那轮西斜的太阳照在人身上，却一点也不觉得暖，地上跪着的好些个宫女太监只觉寒意刺骨。

    德嫔出了此间屋子，回到自己的寝殿，用清水净了面，眼中红丝却无减退，跟在德嫔身边的秦嬷嬷道：“娘娘也用些膳吧。”

    林染在福利院倒并没有受到过什么虐待，也并无严重的被其他小朋友欺负的情况，只是留在福利院里的孩子多是身体有缺陷的，福利院里的工作人员照顾不过来，难免会有所疏忽，也肯定做不到如对自己家就一两只崽崽那般爱护关切，如林染这般的孩子难免会情感上有所匮乏，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