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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我是深闺新妇，又属官家女子，碍于礼教，不便抛头露面，所以此番远行，需常戴面纱或帷帽。旁人看不清我面貌，我却意外撞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不远处那中年女子身着粗布麻衣，头饰简单，只配了木簪束发，混在人堆里毫不起眼。可她不是苏太妃身边伺候的掌事姑姑林欢又是谁？
辞了苏太妃，守在门口的木槿和花囍才双双扶住我回房。
才回房的花囍见我醒了，端着温水递给我，“少夫人，这船上一切简陋，咱们将就着喝点热水吧。”
小丫头原是厨房管事姜嬷嬷在雪堆里捡来的。那年大雪如瀑，对高门富庶之家来说，叫瑞雪兆丰年。可对穷苦百姓来说，却是霜严衣带断，路有冻死骨之灾。据说捡到婴孩时，襁褓里的她身子都冻得发僵了，姜嬷嬷和其余几个婆子轮着用自己身子将她焐热，好不容易才有了哭声。
“少夫人，你怎么了？”花囍见我停下脚步，顺着我的方向也望了望，没觉着异常。
我思忖了一会儿，方问道，“我爹娘可已经熄灯休息了”
见我姿态沉静端庄，谦逊点头，她才又耐心道，“我呢，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太妃了。只不过是个寻常人家的妇人，想要回乡探亲养老罢了。你，可懂我的意思？”
祈福过后，才改道去了秋潮汛急的渡口。
苏太妃先是感慨几个多月的光景不见，我已从及笄的姑娘挽起了青丝，梳上了妇人的发髻。又问了夫家是谁，门楣家世，最后才问及我南下的缘由。我一一应答，待她再无话去喝茶时，才小心翼翼的提问她，可是皇上和太后开了恩，赐她出宫安度晚年？
素手掀开车帘，满眼望去皆是枯叶连天的萧索，连风吹过都是哀婉凄然的声音。淌过一座老旧木桥，沿着清溪浅水一路走，人烟也变得罕至。
“看错人了。”我敷衍道，低头入了客房。
我听话点头，让丫鬟在外候着，跟着苏太妃进了她的客房。
难道是苏太妃？不可能吧？依我朝后宫宫制，后妃是没有回乡醒亲之说的。尤其像苏太妃这种先帝去世后就移居冷宫，且没有一儿半女的女子来说，是断断不被允许出宫的。
如此地点，如此时刻，如此四目相对，双方皆是一阵吃惊。因只见过一面，她是迷糊了一阵才认出我的。惊诧片刻后，我欲行礼，就忙被太妃扶住制止。她“嘘”了一声，示意我安静。“出门在外，莫要行礼。”
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能坐以待毙。于是回了房，吩咐木槿在两间房相连的墙角悄悄凿了个小洞时刻窃听。白日无话，到了夜深的时刻
倒是娘亲跟其他官员家的大娘子们闲聚时听说后宫的苏太妃突然暴毙，面目全非，太后谓其不吉，也没有给她葬入妃陵的福气，就草草埋了。
收回手，帘子垂落。我望向小花囍，“以前可有出过城？”
“刚在魏紫苑给爹娘请安，恰逢两个丫头也在。她俩魔怔了似的想求着父亲应允，跟你一块儿去江南。耕云一时兴起就算了，连平素里乖巧温驯的弄月也跟着胡闹。”他约是已经知道了我娘亲上门说媒的事儿。
苏太妃知我此行的随从就有好几人，那么下手必不会方便。且现在都过了一夜了，她要是担心我向第三人泄密行踪，恐怕都来不及堵住我的嘴了。
丫鬟望了眼隔壁，压低嗓音交代道，“那隔壁住的是一中年妇人，约莫四五十岁。白天她们开门进出的时候，奴婢装作路过，瞧了一眼。”
我看她身世与我有几分相似，又踏实安分、无微不至，便留了她在跟前伺候。木槿虽然忠心可靠，做事爽手麻利，但性子急，缺了些沉稳与心细。如此二人，性子上算是互补了。我的用人之道，说来也简单，疑人不用，狐媚猿攀不用，心思活络不用。
现下，林欢姑姑谨慎的左顾右盼，见没人盯梢到自己，才安心进了我隔壁的客舱。
言外之意，我自能意会。虽然语气和婉，但威慑性极强。她的意思，无非已经是在否认自己出行的唯一合理性了。若不是太后皇帝赐她出宫机会，那必然就是自己想法子逃出来的。而我需要做的，就是推聋妆哑。
“奴婢没细看，粗略一瞥只是觉得浑身清简，不似大富人家珠光宝气、穿红戴绿。”
我起身，穿好衣裳，要去父母膝下聊天作伴。因是深夜，想着人们都该歇下了，所以就没有戴上面纱。正推门，却撞见那恰好路过出来透气的——苏太妃？！
我略略自责，“想来也是我不好，今日下午与她们论起了江南的种种风光和习俗，她们心向往之，也在所难免公公婆婆可有怪罪我？”
好几个月前我之所以能入皇宫探望病重的姑姑，就是因为苏太妃的恩情。如今，她身侧的女使如何能出在南下的客船？莫非，是得了出宫的遣令特许，可以返乡了？
“真羡慕你啊，年轻的丫头，你此番随父母南下，可要好好珍惜这天伦时光。况且你已嫁人了，承欢膝下的机会更是寥寥。我还记得上一次双亲在侧都是三十年前的事儿了”太妃哈哈一笑，可个中苦涩，却溢于言表。
没来的及陷入失落之境，刘清慰却告知了我一个扭转心境的消息。江南有桩贪脏枉法、索贿行贿之案，闹到了朝廷上面。一想到近几年贪污腐化之事屡禁不止，皇上勃然大怒，要求彻查。遂决定亲赴杭州，微服私访。刘清慰的意思是，他可以随驾亲征至杭州后，再告假几日，独往姑苏城，拜见我娘家的伯父伯母。
“还没呢。”
这次去苏州，本该直接坐客船走水路的，但毕竟是出远门，父母亲为求稳妥风顺，选择先驾马车去恩渡寺求平安福。
我离京那日秋高气爽，鸿雁辞北。两架翠幄青绸车穿过繁热的八街九陌，出城后，又过了几刻钟，耳边的喧杂声才渐渐隐去。
我微微笑，“秋日的景致与春夏两季确确不同。上一次去大杂院儿，还是微风熏雨，翠柳新禅的景象。”
心中窦疑难消，遂差遣了花囍去打探隔壁船客的消息。
“少夫人所言甚是。”花囍点点头，又替我添了两件外衣披着。
“许是年轻的时候的罪过太后吧。隐约听说过，两人以前争宠得厉害，很不对付。只是不知苏太妃人没了，你那总是病不好的姑姑又该如何？待我们回京后，得托人捎信问问了”
连续观察了两日，才发现林欢姑姑每每都会端着茶水、热菜送去客舱，自己却在外头独自食着馒头咸菜等粗食。看来，客舱里住着位需要她伺候的贵人呢。
是夜，船行在广阔的运河，两岸山河沉寂，惟有古刹夜半打钟的孤音从山上悲寥的飘荡到了江面。我被钟声惊醒，干脆起身看书。反正白日里闲着无聊，早就睡够了。
“今儿这雨下得冰冷，跟入了冬似的。”娘亲裹紧了衣裳，不让那夹着冷雨的江风从袖口灌进来。随行撑伞的大丫头只好将油纸伞更倾斜些，避住暮雨斜风。
“傻瓜，没人怪你。”刘清慰温厚的揽着我进了厅堂，“她俩是才过及笄的闺阁女儿，从未离开父母膝下，走在京城都不能识全路，如何能离家千里？若是去了，一路上也是给岳父岳母徒添麻烦，多有不便。”
娘亲还在碎碎念，我却不禁蹙眉思忖。只觉得此行偶遇诈死的苏太妃，终究不是好事儿。我与她之前不过一面之缘，没有建立起信任关系。如今她在逃亡途中被我识出身份，恐怕会觉得自己暴露了行踪，惴惴难安。若她手软心慈，也许会自己先行一步消失无踪；若她心狠手辣，那么必定会对我有所动作
小厮阿阆走在前头点着灯笼引路，还没到苑门口，刘清慰就瞧见我亦提着灯笼守候，赶忙三步并两步，到我跟前，执手一同回屋。
刘清慰从宫中归来，先去了刘禤跟朱氏的院子里请安，再回琼枝苑时天幕已暗，惟空中掠过孤影寒鸦，低鸣回巢。www.xiluoxuan.com
翻来覆去，总觉得心里不踏实，第二日与父母用早膳时，佯做无意的聊起了宫中最近的动态。父亲在前朝，对后宫的风草吹动不太清楚，除非有哪个妃子祸乱宫闱需要被大臣们进谏弹劾；又或是某个同僚的女儿怀上龙种母凭子贵，一家人跟着鸡犬升天这种事儿他才会来兴趣。
我不知的是，当我问这句话的时候，身后的林欢姑姑悄然举起了藏在身上的匕首，寒光凛凛。幸而苏太妃以犀利的眼神呵斥她停下，她才收手。
将那张束之高阁的画卷铺开，画中人的脸庞上依然空白一片。指腹贴在宣纸上，轻轻勾勒着梦中的模样，终究，如雾里看花，水中望月。
父亲带着男丁跟船家问好了价钱，才折回来让女眷们上去客舱歇息。“这船只只到扬州南郊的瓜州渡口，咱们且先上船，到了瓜州再转乘。”
我低头饮水，然后勾唇一笑，“出门在外，自然不会露富去惹人耳目。”
“那事儿打探清楚没”
还好没等多久，一艘南下的客船就赶着天黑前来了。
“小姐，咱们好久没有出城了呢。”父母同坐前面的马车，而木槿与另一个丫鬟花囍在我跟前侍坐。
我自知议亲之事着急不得。于刘家来说，木之涣虽是解元，到底只是个门楣普通的。或许前途可期，但会试殿试放榜前，一切都未有定数。姑娘家心思单纯，不及长辈周虑，若此时就赴江南去，倒显得多迫不及待似的，没有矜持可言，有失簪缨世家的风范。
只是如此一来，怕大伯娘病中的期盼，怕是又得落空，或延迟了。
“是做何打扮的？”
“回少夫人的话，花囍打记事起就在刘府伺候了，并不曾离开京城。”
漫漫江南烟水路，行尽千帆，不与斯人遇，未免可惜。此番，若能在南国落花时节远远望一眼，知他是何样的龙眉凤目，也算不留遗憾。
廊下鹅黄的灯笼因夜风萧瑟而晃动，灯芯光影扑朔。我作出喜状，庆能在江南重逢。独独忽略了内心深处某个如烛火跳动的波澜。
] 因我是深闺新妇，又属官家女子，碍于礼教，不便抛头露面，所以此番远行，需常戴面纱或帷帽。旁人看不清我面貌，我却意外撞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不远处那中年女子身着粗布麻衣，头饰简单，只配了木簪束发，混在人堆里毫不起眼。可她不是苏太妃身边伺候的掌事姑姑林欢又是谁？
辞了苏太妃，守在门口的木槿和花囍才双双扶住我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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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头原是厨房管事姜嬷嬷在雪堆里捡来的。那年大雪如瀑，对高门富庶之家来说，叫瑞雪兆丰年。可对穷苦百姓来说，却是霜严衣带断，路有冻死骨之灾。据说捡到婴孩时，襁褓里的她身子都冻得发僵了，姜嬷嬷和其余几个婆子轮着用自己身子将她焐热，好不容易才有了哭声。
“少夫人，你怎么了？”花囍见我停下脚步，顺着我的方向也望了望，没觉着异常。
我思忖了一会儿，方问道，“我爹娘可已经熄灯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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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太妃先是感慨几个多月的光景不见，我已从及笄的姑娘挽起了青丝，梳上了妇人的发髻。又问了夫家是谁，门楣家世，最后才问及我南下的缘由。我一一应答，待她再无话去喝茶时，才小心翼翼的提问她，可是皇上和太后开了恩，赐她出宫安度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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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地点，如此时刻，如此四目相对，双方皆是一阵吃惊。因只见过一面，她是迷糊了一阵才认出我的。惊诧片刻后，我欲行礼，就忙被太妃扶住制止。她“嘘”了一声，示意我安静。“出门在外，莫要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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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亲还在碎碎念，我却不禁蹙眉思忖。只觉得此行偶遇诈死的苏太妃，终究不是好事儿。我与她之前不过一面之缘，没有建立起信任关系。如今她在逃亡途中被我识出身份，恐怕会觉得自己暴露了行踪，惴惴难安。若她手软心慈，也许会自己先行一步消失无踪；若她心狠手辣，那么必定会对我有所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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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清慰从宫中归来，先去了刘禤跟朱氏的院子里请安，再回琼枝苑时天幕已暗，惟空中掠过孤影寒鸦，低鸣回巢。www.xiluox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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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带着男丁跟船家问好了价钱，才折回来让女眷们上去客舱歇息。“这船只只到扬州南郊的瓜州渡口，咱们且先上船，到了瓜州再转乘。”
我低头饮水，然后勾唇一笑，“出门在外，自然不会露富去惹人耳目。”
“那事儿打探清楚没”
还好没等多久，一艘南下的客船就赶着天黑前来了。
“小姐，咱们好久没有出城了呢。”父母同坐前面的马车，而木槿与另一个丫鬟花囍在我跟前侍坐。
我自知议亲之事着急不得。于刘家来说，木之涣虽是解元，到底只是个门楣普通的。或许前途可期，但会试殿试放榜前，一切都未有定数。姑娘家心思单纯，不及长辈周虑，若此时就赴江南去，倒显得多迫不及待似的，没有矜持可言，有失簪缨世家的风范。
只是如此一来，怕大伯娘病中的期盼，怕是又得落空，或延迟了。
“是做何打扮的？”
“回少夫人的话，花囍打记事起就在刘府伺候了，并不曾离开京城。”
漫漫江南烟水路，行尽千帆，不与斯人遇，未免可惜。此番，若能在南国落花时节远远望一眼，知他是何样的龙眉凤目，也算不留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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