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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衍的视线落到她手里的食物上,没有说话。

    另一个妇人黄氏也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明年春儿就及笄,你爹也该替你挑个好婆家了。”

    程烟想起方才被掐住喉咙的恐惧,还有些后怕,忙摆手道:“没有毒的。”

    程烟暗叫不好,赶忙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却被他一把抓住。

    没过多时,村子里的另两名妇人端着木盆过来,冲她打了声招呼。

    萧衍瞧着她的模样,抽了抽嘴角。

    她默默地把衣物扔进河里淌,又听到黄氏偷偷八卦,说刘屠夫前两日勾搭上了朱家村的曹寡妇,那寡妇也不过贪图他的钱财罢了。

    他的言语极少,面上的神情冷漠疏离,不易相处。

    十七岁的世家少年郎,本该享有人人艳羡的前程,此刻却沦落到这番境地。

    萧衍平静地闭上眼,想起外祖沈焯临终前握住他的手,涕泪横流喊着不甘心。

    吃饱喝足,那瘟神又外出鬼混去了。

    好不容易上好金疮药,萧衍疲惫地坐到棺材边,那块随身携带的玉佩被他握在手里。

    程烟把剩下的米汤舀进碗里,一点粮食都不能浪费。

    那是他母亲沈氏送给他的玉佩。

    程烟想起系统009曾说过他遭受了心理创伤,怕他想不开自杀,连忙使出吃奶的劲儿推开棺盖,里头的人双目紧闭,安静得异常。

    程烟赶紧答道:“我叫程烟,是杏花村人。”

    程烟心里头有点慌,总觉得这人棘手,不易糊弄。

    说完主动尝了一口罐子里的汤药,随后又从布巾里拿出几粒活血化瘀的黑色药丸,都是马老儿开的药。

    程烟摇头,撒谎道:“没有,昨儿一早我到河边浆洗衣物,看到郎君趴在河边,怎么都叫不醒,身上又受了伤,怕把你弄回家被继父骂,这才想了法子把你弄到义庄来。

    眼前这个已经彻底黑化了的反派通身都是肃杀的警惕与戒备。

    程烟站在那里悻悻然张望外头的天色,把昨儿放在这里的所有东西都交给他,包括剩下的一点酒。

    好吧,封得这么死,他难道不怕被憋死?

    程烟:“……”

    张氏道:“天底下只有娶不到媳妇儿的男人,没有嫁不出去的女人。”又道,“当初我就劝过你阿娘,早些把你嫁出去,谁料病了这两年也把你耽搁了。如今她人去了,留你这么一个大姑娘在家里头,时长日久的也不是个事儿。”

    二十六条人命,除了他外,无人生还。

    见他肯喝,程烟又剥了一枚芋魁,同样当着他的面咬了一口才递给他。

    这是他一生中最煎熬的时候,他唯一想护的母亲被毒杀,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舅舅送他回京奔丧却被半道斩杀。

    那些不堪的往事一点点吞噬掉他心中残存的手足亲情,彻底将他拖入深渊埋葬。

    四目相对,程烟尴尬得脚趾抠地,她扯开一抹难看的笑,“我还以为郎君……”

    萧衍垂眸睇她手上的粥碗,冷冰冰问:“你是何人?”

    他收回视线,故作漫不经心道:“搁那儿。”

    程烟不好意思道:“有点苦。”

    萧衍难得的回应了一句“嗯”。

    萧衍的视线再次落到她的脸上。

    程烟委屈巴巴说去河边洗衣裳,又说灶上煮了吃食,刘屠夫这才消停。

    待她临走时,那厮总算开口了,“你为何救我?”

    程烟垂首不语。

    是啊,那个筹谋了半生的权谋者,遗憾地死在了黎明前。

    那酒辛辣劣质,入喉好似刀子刮过喉咙,他不适地呛咳了几声,苍白的脸上顿时染上了不正常的绯红。

    萧衍缓缓睁开眼。

    黄氏接茬道:“是啊,你爹不成器,日日酗酒赌博,白瞎了这么好的姑娘。”

    这话把程烟问懵了。

    程烟听在耳里,巴不得那屠夫日日在外头鬼混,天天都别回来才好。

    喉结滚动,胸腔里的悲伤情绪终是吞噬了理智。

    他恨不得把京中的温氏扒皮拆骨!

    棺材里头的萧衍没有答话。

    不过有刘屠夫这么一个继父,只怕也没人敢上门提亲,毕竟谁愿意摊上这么一个岳丈呢,日后若扯皮,那才叫难堪呢。

    心里头不痛快,他找来程烟给他的酒,小小地抿了一口。

    他临死前紧紧地拽着他的手,含泪交代遗言,让他定要好好护住沈氏,他外祖唯一疼爱的女儿。

    好在是那家伙也没多问,只淡淡道:“莫要让村里人知道我。”停顿片刻,欲盖弥彰道,“男女大防,对姑娘声誉不好。”

    萧衍默默的把脸埋藏进掌中,他很想告诉外祖,他未能护住阿娘和舅舅,让他失望了。

    程烟乖乖地滚远了。

    程烟连声说好。

    萧衍松开她的手,“我困,掩上。”

    她乖乖走到另一头把棺盖掩上,似想起了什么,又说道:“我给郎君带了芋魁和汤婆子来,夜里冷,能暖和些。”

    萧衍瞥了一眼,瞧见那枚玉佩时,眼里闪过一丝疑虑。

    萧衍狼狈地抹了把脸,眼眶泛红,布满了骇人的血丝。他很想回去再看一眼阿娘,送她最后一程,可他如今的模样,只怕回去也难了。

    恨不得把兄长萧珂踩到脚下揉碎!

    春儿是程烟的小名,村里人都这么唤她。

    现下冬日,不能像春天那样能挖野菜充饥,家里能吃的东西少得可怜,并且她还偷偷养了一个野男人。

    浆洗完衣物,她端着笨重的木盆回去了。才走到家门口,就听见刘屠夫的啐骂声,骂她大清早死哪儿去了。

    萧衍看她的眼神很是犀利,“你救我时可有他人知道?”

    程烟继续说道:“家里没有其他食物了,只有芋魁能充饥,郎君将就着吃些。”

    终归,还是让他们母子得手了。

    萧衍没有拒绝。

    待她走远后,萧衍才皱着眉头服下药丸和冷冰冰的汤药。

    张氏身得矮胖,走到河边选了一处石板,蹲下-身道:“春儿这么早就来给你爹洗衣裳,真是勤快。”

    程烟闭嘴不语,心想她在村里的名声倒不错。

    之后两人都没有说话。

    更恨生养他的魏王背弃沈家人忘恩负义枉为人父!

    萧衍平静地看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仍旧没有应答。

    “这处义庄荒废许久,通常都不会有人过来,除非郎君生火引来他们。”又道,“我得赶紧回去,若继父酒醒没见着人会打我。”

    这日子委实发愁。

    刘屠夫瞪了她一眼,指着她骂骂咧咧道:“跟你娘一样都是赔钱的玩意儿,尽吃白食花老子的钱!”

    她打小就吃不得苦,不禁露出龇牙咧嘴的痛苦表情。

    “啊?”

    冬日里河水冰凉,另一边的程烟嫌弃地浆洗刘屠夫的衣物。

    程烟

    “我阿娘曾说过与人为善,我不能见死不救,又怕被村里人非议,所以才迫不得已把郎君藏在棺材里。”

    程烟笑眯眯地回应,喊了一声张嫂。

    程烟用冻得发红的小手搔了搔头,不好意思道:“家里穷,只怕没人愿意上门来。”

    那屠夫就着腌制的萝卜干吃了两碗稀粥和一个芋魁才作罢,锅里本来就没什么糙米,尽数被他捞光,只剩下少许米汤。

    看她丧气的样子,刘屠夫不耐烦道:“滚一边去,看着心烦!”

    粥水很清,还带着少许余温,润到喉咙里却滋润暖和。

    程烟也不过多逗留。

    当时萧衍躺在棺材里,棺盖被封得死死的。

    她说话很小声,娇娇怯怯的,见他光着脚,又尴尬道:“家里没有布鞋了,郎君自己的衣物晾干后可以穿上。”

    她当即打开糙米粥当着他的面喝了一口,那粥水跟米汤差不多,里头只有少许糙米,能映得出影子来。

    她把罐子抱来,说道:“郎君受了伤,我去村里的赤脚大夫那里抓了一些药,昨儿熬的,你自己把它喝了。”

    想到此,萧衍心中既痛又恨。

    下午晚些时候趁着刘屠夫没回来,她又偷偷给萧衍送了几枚芋魁过去,并且还灌了一个汤婆子给他保暖。

    程烟忍着性子道:“缸里没米,女儿不敢做主。”

    程烟受不了那种高压气氛,非常狗腿地去取来温热的芋魁和糙米粥,讨好道:“你饿不饿,芋魁还没冷。”

    她说话的语气非常诚恳,求生欲满满的,生怕被他杀人灭口。

    而今,却已成为了遗物。

    程烟依言放下衣物,想起昨日熬制的汤药,去把它翻找出来,是冷的。

    在他进食时,程烟主动把昨日藏下的衣物和那块玉佩找来交还给他,说道:“这是郎君的衣物和东西,我没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厮才接过粥碗,走到里头抿了一口。

    他应是饿了的,接过芋魁一点点吃了起来,进食很斯文,哪怕周身落拓,仍旧遮掩不了贵族骨子里的教养习惯。

    萧衍默默地喝了第二口。

    为了让他确信自己没有害人之心,她掰了一半药丸放进嘴里,哪晓得苦得要命。

    这些年为了护住后宅里的亲娘,他既要在前院跟兄长萧珂争夺,又要在后宅同姨娘温氏周旋。

    灶上的糙米粥委实太稀,又被他骂了一通。

    竹筒里的金疮药被他取出来,忍着痛简单上药,里头穿的花衣裳令他嫌弃,因为是女人的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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