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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她就上前欲夺姚问的手机:“你还要问什么?我全都告诉……”

    还用了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

    姚问终于摸到了手机,她手心都被汗浸湿了,几次都没能拿指纹开锁,最终抖着手指输入了密码。

    这个时候,她只觉得好吵。

    姚问转身往门口走,老太太在背后数落了她一箩筐的话,临了问:“这么晚了你上哪儿去?”

    张美艳听完老太太的叙述,再一仔细回想当时姚问的神态:垂着头,目

    张美艳见她着实气得不清,笑道:“孩子么,真不能跟他们置气,长大了就好了。”

    老太太猛然被吓了一跳,就这么一愣的光景,对面姚爱军已经接起了电话。

    所以才会被送走。

    “还是说……”姚问手指抠住手机,指尖发白,“……是因为蒋阿姨怀孕了?”

    老太太坐在炕沿上,绷着一张脸,显然正在生闷气。

    “问问,你听爸爸说,”姚爱军慌得都转不了方向盘,“弟弟是无意中来的,爸爸真不知道。你要相信……”

    “爸爸,”姚问吸了一下鼻子,清了清嗓子,竭尽全力平静地问,“我真的脾气很不好性格很糟糕吗?”

    “是不是?”姚问打断他,“你真是因为我脾气不好才把我送回老家来的吗?”

    她站了起来,紧盯住老太太:“您刚才……我没太听清楚,您刚才说什么了?”

    张美艳确实挺累。

    这半年多来,父女俩有过无数次争执,姚问哪一回嗓门都不小。姚爱军什么时候见过她这么软声软语地跟他说话?

    “不,我就要你现在说。”姚问十分平静地一字一句道,“我就想知道,我被送走,背上了性格不好的名头,还要耽误一个学期的时间……这些,是不是全都是因为蒋阿姨怀孕了?”

    她多希望他说是。

    姚爱军从驾驶位撑起身子来,皱了皱眉,看了眼电话,又掩到耳边:“这么晚了怎么突然说这个,你……”

    老太太还在一个劲儿说着什么,可能是在数落她脾气大吧,她已经听不见了,她自动屏蔽了一切噪音。

    “你别动我!”姚问转头大声吼道。

    她点点头,眼眶里含着的眼泪因为动作掉落在地上:“原来,我才是你们家里多余的那一个。”

    ……

    姚爱军有那么一两秒钟没什么反应,而后他立刻按了车门锁,道:“问问,你把电话给奶奶,这件事爸爸待会儿好好跟你说。”

    外面没有下雨,但姚问觉得她的脑子里在打雷。m.liulanwu.com

    说到这里,老太太褶皱丛生的脸上浮现几分哀戚的神色:“女儿跟他吵个架,就紧张成这个样儿。人啊,总归是一代代往下疼。”

    姚问轻轻牵动了一下嘴角,她们家也有真相。真相就是,爸爸因为弟弟的到来,把她给送走了。

    “结果是,”姚问轻声说,“你要我给他让路了。”

    平日里姚问和老太太经常闹点儿小矛盾,这也不稀奇了。瞧姚问刚才那小模样,应该也是生气了。出去溜达溜达散散心,一会儿也就回来了。

    手机砸到影壁墙,发出“砰”的碎裂声。

    老太太听了这话张口欲要说她几句,责备的话还没出口,姚问把手机径直扔到了对面墙上。

    姚问仰头,路灯也跟星星月亮争抢着比明亮,她心里的黑洞却越来越大了。

    刚坐好,抬眼便瞧见小南房灯依旧暗着,窗帘都没拉,她右眼皮没来由“突突”跳了两下。

    她伸手去摸放在桌上的手机,却碰倒了水杯。洒了一书桌水,浸湿了课本。杯子骨碌碌滚过桌边掉了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老太太跟在后面也出来了,见状问:“你这是要干什么?这都几点了你还打扰你爸爸?他每天都要工作多累啊。你这孩子也忒不懂事了。”

    “可是爸爸,”说到这里,她总算觉得自己可怜了,声音带着点儿哑,“他还没出生呢,我都当你女儿十六年了,我还比不过他吗?为什么你要因为他把我送走啊?”

    想到此,张美艳又安慰了老太太几句,起身回了正房。她敷着面膜跑了个澡,出来看了一集电视剧,又接了两个电话,而后拿了罐啤酒到院子里喝。

    “还能有谁?”老太太拍了拍胸口,说,“自她来了,我这胸腔就没舒畅过。哎呦,可真是造了孽了。”

    他握着手机,赶忙往小区外面走,这会儿终于想起自己要去干什么了。他要打车去机场,可出小区的路那么长,他又掉转头回来,坐进车子里。

    她是被放弃的那个。

    老太太的电话从刚才起就一直在震动,来电显示是“儿子”。她盘腿坐在炕沿上,也不铺炕,也不搭理那手机。

    老太太摇摇头:“脾气愣大,说不得。”转头见张美艳满脸疲惫,店里劳累了一天也不容易,就道,“姨没啥事。你啊,该干啥干啥去。她出去让冷风一吹,醒醒神儿,自己就回来了。”

    老太太“哎”了一声没拦住,见她这个样儿便气不打一处来,索性全交代了:“你蒋阿姨怀孕了,你在家天天跟她吵,不利于她养胎。所以啊,你爸才把你送回来,让我替他养着。也不知道这事有什么好瞒的。你这个脾气啊,真是……”

    不久前,周阳说,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要绝望。

    她其实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院子里的,感觉脚步都是虚浮着的。地面是软的,踩不到实处。

    为什么不要绝望呢?

    蒋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他们赢了。

    姚问抹了一把静静流到嘴角的眼泪。

    张美艳觉得奇怪,进了四合院停好摩托车朝南房望了眼。

    她终于明白不久前蒋茹说的那句“预约检查”是什么意思了。

    张美艳骑着女式摩托车冲上陡坡时,远远便瞧见了姚问。等到了她身旁,她停下来,双脚往地上一撑,热情打招呼:“咦?小美人,怎么这么晚还出去啊?夜黑风……”

    她推开门,来到了院子里。

    什么性格不好,什么脾气大,什么保送面试没过,统统都是狗屁。

    “因为她怀孕了,所以我在高三这么关键的时刻,就要给她让路?还是说……”

    这段时间以来,姚爱军经常会在楼底下独自静静呆一会儿。就坐在车里,点一根烟,望着楼上的灯光出神。

    打招呼没理,许是气头上不想搭理人。

    通话突然中断时的动静让姚爱军脑子一片空白,他慌忙再打过去,已经打不通了。他立刻打方向盘驶出了小区,同时拨了老太太的电话。

    “爸爸,”姚问轻声问,“既然你今天要这样做,当初你们为什么要生下我啊?”

    姚问视而不见,从她身边过去了。

    张美艳的笑容僵住,没看见吗?她正要再喊一声,兜里手机响了,她接了个电话,回头再一瞧,姚问已经走远了。

    因为会等到真相。

    都不用考虑,她就是最不重要的那个家人。

    想到这里,张美艳便寻思给儿子发个微信,让他跟姚问好好聊聊。刚点开微信,她眼角余光扫见东边影壁墙下有什么东西在一闪一闪。

    她抖着手指点开了通讯录,拨出了姚爱军的电话。

    不用看手表,她也知道距离刚才她回来时已经过去许久了。

    老太太往后倚着墙壁,这就开始说了。

    有那么一瞬间,姚问觉得自己的意识漂浮在上空,脱离了身体。它在静静地看着下方茫然无措的女孩。连她自己都很奇怪,她现在竟然能这么平静。

    张美艳见她提到姚问吵架这件事,赶忙见缝插针问:“姨,刚才到底怎么回事啊?”

    最近“时·间”晚上很不安生,江与时一再催促让张美艳早早回家。张美艳拗不过儿子,近来便比以往早出发,回家也早。

    “问问。”姚爱军声音有点儿低沉。

    出去这么长时间还没回来?

    因为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这段时间以来,她拼命从自己身上找问题,暗中跟自己较劲儿。好像坚强到一个人能对抗全世界,最后才发现,原本以为能够让自己依赖的亲情,脆弱得跟纸糊得似的。

    姚爱军慌了。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明天不是还得上课吗?”他道。

    等张美艳一进门,她便打开了抱怨的话匣子:“你瞧瞧,就指甲盖儿这么大点儿事儿,从刚才起一个劲儿给我打电话。也不见他关心关心他老娘,送孩子来都不进家门一趟,没良心的白眼狼。”

    姚问没有搭理她,她径直出了四合院。走出巷口,顺着长坡往下走。

    张美艳当即再次敲响了南房门。

    “……还是说,我是在给你的另一个孩子让路?”

    张美艳下了台阶凑近一瞧,这才看见了手机碎片。屏幕碎了,手机主体藏在影壁墙阴影处,不仔细瞧,在夜晚昏暗的灯光下不太容易发现。

    问出这句话后,姚问突然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就像是被抽空了一样。站都站不住了,她伸手扶住了墙壁。

    她越平静,姚爱军就越慌。他握着手机下了车,一时竟然忘记了自己下车要干什么。

    周阳的爸爸推开他,是因为怕自己拖累他。而她的爸爸推开她,是怕她拖累他。他组建了自己的新家庭,现在,还有了新的孩子。

    “姨,脸色这么不好看?”张美艳推门进来,笑道,“这是跟谁生气呢?”

    姚爱军皱眉,想到了什么,又觉得不太可能,便故作轻松笑着问:“是不是跟奶奶吵架了?奶奶……”

    姚问抬头望了眼夜空,月亮和星星都很亮,却怎么也照不亮她心中的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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