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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个样儿是想挨揍吗？”
“道上突然停车是要……前面那是怎么了？”
“只好换我回来，可我爸脾气越来越暴躁。整整三个月，我觉得我快要活不下去了！”
它藏在男孩身体里。
继续往北驶，“刷拉”一下，山头都秃了，没有树了。
他们正在经过一座桥，桥很长，一眼望不到头，底下的水翻滚着。
到处都是山头。
她努力抻长脖子往车窗外看，尽全力忽略旁边喋喋不休的姚爱军。
大卡车司机见状赶忙点头:“那你说说，叔今儿也不上货了，先听听你的事。”
从姚问站着的这个方向望过去，栏杆上坐着个男孩，挥舞着手臂，冲着围住他的人群喊:“都别过来！”
“生了病的人脾气确实会很暴躁，是有点儿不好伺候。”
原来早就有人报警了。
前面不远处围满了人，沿路一辆辆车渐次停下，司机全都下车朝事发地栏杆处围了过去。
火车到站了。
姚问心道，我为什么要看到这么没有盼头的人生。
……
大卡车司机说:“孩子，叔也很难，你信叔，等你淌过了这道坎儿，你会有不一样的发现。你会觉得，过去的那些事儿，那都不叫事儿。”
“你这孩子说什……”
“……”
神山市。
“我爸生病了，下半身完全动不了。我大姐说她有自己的小家要顾着，自己不活也不能不让姐夫和孩子活，她管不了。我二姐刚离婚，工作挣一点儿钱拿回来一多半，可还是不够。”
“我觉得，你该跳下去。”姚问说。
姚问回头看了眼姚爱军，他望着底下的河水，低着头。
他长得瘦弱，一挥舞手臂，腰身颤悠，感觉就要掉下去。
男孩眼睛红得像要喷发的火山:“我妈早就因为他脾气差跟他离婚了，他把我妈打走了啊！我才十六岁，我为什么要遭受这一切？我一点儿都不想活了，我好绝望啊。”
这话不知哪里戳到男孩的伤心处了，他垂了头，眼泪流到了下巴上，汇聚成一条河，啪嗒啪嗒往下淌。
桥对面倒是也能走，但必须得穿过川流不息的车队。这面被堵住了，对向车道可没被堵住。
从火车站出来，一路上谁都没说话。
“跳下去后，你一下子死不了。我给你描述一下接下来你会发生什么，你好有个心理准备。”
确实神，山把树全给吃了。
他正在实行口头教育酷刑。
“你别激动，别激动。”
眼见劝说没有效果，男孩依旧不让人近身，有人摸出手机想要偷偷报警，却见身后有警车开了进来。
围住男孩的都是这条路上停车的司机，有主动的，也有被迫的，还有零星几个行人。
姚问走近一步，迎上男孩的目光。许是觉得她是个女孩，对他做不了什么，男孩没有阻止她的靠近。
“姚问！”
他还不忘借机教育她:“以后遇见这种场面，你少往跟前凑，咱不沾事儿。”
围观人大多沉默。
“你这其实也不算太惨，还有许多人活得也很不容易，但人家也都好好活着呢。”
大卡车司机问:“孩子，那你妈妈呢？”
男孩面向车流，两条腿别在了栏杆下面，堪堪保持住平衡，身后就是滚滚流淌着的河水。
火车站崭新崭新，像是才建的，桥下的水看上去也很干净。
可火车站附近哪里那么好打车。几次没拦到后，姚爱军心情恶劣到了极点。
男孩摇着头，他一摇头，眼泪就开始飞:“以前我妈没走时，我爸打她，我就这么安慰过自个儿了。我觉得会好的，他们的感情一定会变好的，我们家一定会好的。结果呢，生生熬到他把我妈打跑了。”
“是你要我回来这个‘破’地儿的。”
姚爱军原本还要扯着姚问走，这会儿也不说走的事儿了。
“谁你都不让，道理全在你这儿。”
每个人身体里都住着一条恶狗，拴不住它，它就要跑出来咬人。m.wangzaishuwu.com
“就是，你才十六岁，人生的风浪还多着呢。”
是啊，我也才十六岁。
“别人说你一句你能回十句。”
姚问身体里住着的恶狗安静了，它乖乖坐在那里，看着男孩儿。她看见了一条耷拉着耳朵的大狗狗，它抱着头，眯着眼睛。
人群还在进行各种劝说，男孩笑了一下，义无反顾地抽出另一条腿。
有人说:“你说的在理。”
打破短暂寂静的是一道“刺啦”声，旁边一辆面包车突兀地踩了刹车，司机降下车窗，探出半个身子。
看见警车的刹那间，男孩抹了把眼泪:“你们为什么要报警啊，我一点都不想浪费警察的时间。”说完一条腿抽了出来，扭身就要跳下去。
他不问还好，他一问，男孩的眼泪就跟泼天冰雹一样，姚问发誓她没见过落速那么快的冰雹。
“太绝望了，只有跳下去才能获得解脱。”
“可我二姐伺候了几天就受不了了，跟我爸处不好，她是女孩儿，伺候男人本来就难。我爸脾气还不好，动不动就跟她吵架。”
“我跟你说话呢。”
姚问低头看了眼，桥挺高，至少也得五十米，底下的水多深那就看不出来了。但就这个奔涌着的流速，绝对浅不了。
保护主人。
“……你听见没？”
姚爱军大概气过了头，竟然忘记从车站里面打车，一猛子往外走，这会儿只得沿路招手拦车。
姚爱军骂了一句:“这种疯子。”
惊呼声接二连三响起。
“好死不如赖活着，你还这么年轻。”
“孩子，你跟叔说说你有什么难处。”
恶狗它不总是撕咬别人，有时候它也伤害主人。
“……”
姚问即便不干什么都能气着姚爱军，更别提她张口说话了。姚爱军长出了一口气，肠子火辣辣的。
“咱们换条路走。”
“别跳啊！”
姚问一直在看着男孩，各种劝说灌了满耳朵，她清清楚楚看到了男孩的全部反应。就在他突然牵动嘴角笑时，她知道事情不太对。那一刻行动快过思考，她甚至都没想过自己究竟在干什么，就已经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我说换我出去挣钱，我是男人，我上工地肯定比她挣得多，她留下来照顾我爸。”
旁边座位的女人和男孩全都看着他们。
姚问翻了个白眼:“你给造个红绿灯出来吗？”
姚爱军眯着眼睛。
从出省到进入隔壁省会城市开始，沿路所见绿色就在不断减少。
“我就是想诉说，想让人听见。现在说完了，我也没什么遗憾了。”
“普通人跳下去最多憋气一分钟左右，身体里储存的氧气就差不多用光了。你一吸气，河水就
“不能跳啊！”
旁边人纷纷开始了劝说，讲道理的，拿自己过往人生经历举例想要鼓励男孩的……
出口阻止姚问的人被大卡车司机给扯住了。男孩没再动了，他找到了说话的姚问。
他在抬头寻找说话的人。
这话太刺耳，不止惊住了周围人，也惊住了男孩。他的另一条腿悬而又悬地挂在栏杆上，整个身子已经有一多半在河的另一面了，却没再有所动作。
她重重咬在了“破”字上。
姚爱军拉了姚问一把，没拉动，低声说:“我跟没跟你说过，别多管……”
“……”
恶狗不停地撞击拴住脖子的铁链，咣咣地响。
“什么破地儿！”
“死都不怕你还怕活着吗？”
为的是什么？
就在姚问觉得它快要撞断拴狗链时，头顶响起了播报声。
“别报警，报警我就跳下去！”
大卡车司机说:“叔都五十多了，小儿子跟你一般年纪。也算是经历过挺多事儿了，你说说，叔看看能不能开导开导你。”
其实神山市还好，除了没有树，它大概维持住了一个县级市的尊严。
男孩委屈极了，喘了一口气，像是不堪承受。几次哽咽，才把话说完。
这档口，姚问已经顺路走过去了。
“我们不过去，你小心掉下去。”
“怎么过去？”
姚爱军被噎住了，想要说话，最终却没能张得开口。
“让你们家亲戚帮帮你，政府方面也走动走动，还有一些爱心组织……都可以试试。”
“你这个样儿以后是要吃苦头的。”
男孩又吼了一声。
此刻，姚问身体里的那条恶狗正在蠢蠢欲动，它呲牙咧嘴，想要撞断拴狗链。
姚问停下脚步:“原来这是个‘破’地儿啊。”
男孩摇着头:“我敢说你没经历过我经历过的。”
周围人纷纷附和:“是啊，这孩子不容易，小小年纪……唉。”
挨着最近的是一辆大卡车，载着一车蔬菜。旁边车辆的司机轮番劝说，男孩死活不开口，只一个劲儿挥舞手臂，拒绝人靠近。
下午三四点的阳光移到男孩的身上，照出了肩膀上的一道道深红色的伤痕，那是做体力活儿留下来的印记。一阵风吹来，背心被撩起，瘦弱的腰身上也布满了红褐色的痕迹。
] “你这个样儿是想挨揍吗？”
“道上突然停车是要……前面那是怎么了？”
“只好换我回来，可我爸脾气越来越暴躁。整整三个月，我觉得我快要活不下去了！”
它藏在男孩身体里。
继续往北驶，“刷拉”一下，山头都秃了，没有树了。
他们正在经过一座桥，桥很长，一眼望不到头，底下的水翻滚着。
到处都是山头。
她努力抻长脖子往车窗外看，尽全力忽略旁边喋喋不休的姚爱军。
大卡车司机见状赶忙点头:“那你说说，叔今儿也不上货了，先听听你的事。”
从姚问站着的这个方向望过去，栏杆上坐着个男孩，挥舞着手臂，冲着围住他的人群喊:“都别过来！”
“生了病的人脾气确实会很暴躁，是有点儿不好伺候。”
原来早就有人报警了。
前面不远处围满了人，沿路一辆辆车渐次停下，司机全都下车朝事发地栏杆处围了过去。
火车到站了。
姚问心道，我为什么要看到这么没有盼头的人生。
……
大卡车司机说:“孩子，叔也很难，你信叔，等你淌过了这道坎儿，你会有不一样的发现。你会觉得，过去的那些事儿，那都不叫事儿。”
“你这孩子说什……”
“……”
神山市。
“我爸生病了，下半身完全动不了。我大姐说她有自己的小家要顾着，自己不活也不能不让姐夫和孩子活，她管不了。我二姐刚离婚，工作挣一点儿钱拿回来一多半，可还是不够。”
“我觉得，你该跳下去。”姚问说。
姚问回头看了眼姚爱军，他望着底下的河水，低着头。
他长得瘦弱，一挥舞手臂，腰身颤悠，感觉就要掉下去。
男孩眼睛红得像要喷发的火山:“我妈早就因为他脾气差跟他离婚了，他把我妈打走了啊！我才十六岁，我为什么要遭受这一切？我一点儿都不想活了，我好绝望啊。”
这话不知哪里戳到男孩的伤心处了，他垂了头，眼泪流到了下巴上，汇聚成一条河，啪嗒啪嗒往下淌。
桥对面倒是也能走，但必须得穿过川流不息的车队。这面被堵住了，对向车道可没被堵住。
从火车站出来，一路上谁都没说话。
“跳下去后，你一下子死不了。我给你描述一下接下来你会发生什么，你好有个心理准备。”
确实神，山把树全给吃了。
他正在实行口头教育酷刑。
“你别激动，别激动。”
眼见劝说没有效果，男孩依旧不让人近身，有人摸出手机想要偷偷报警，却见身后有警车开了进来。
围住男孩的都是这条路上停车的司机，有主动的，也有被迫的，还有零星几个行人。
姚问走近一步，迎上男孩的目光。许是觉得她是个女孩，对他做不了什么，男孩没有阻止她的靠近。
“姚问！”
他还不忘借机教育她:“以后遇见这种场面，你少往跟前凑，咱不沾事儿。”
围观人大多沉默。
“你这其实也不算太惨，还有许多人活得也很不容易，但人家也都好好活着呢。”
大卡车司机问:“孩子，那你妈妈呢？”
男孩面向车流，两条腿别在了栏杆下面，堪堪保持住平衡，身后就是滚滚流淌着的河水。
火车站崭新崭新，像是才建的，桥下的水看上去也很干净。
可火车站附近哪里那么好打车。几次没拦到后，姚爱军心情恶劣到了极点。
男孩摇着头，他一摇头，眼泪就开始飞:“以前我妈没走时，我爸打她，我就这么安慰过自个儿了。我觉得会好的，他们的感情一定会变好的，我们家一定会好的。结果呢，生生熬到他把我妈打跑了。”
“是你要我回来这个‘破’地儿的。”
姚爱军原本还要扯着姚问走，这会儿也不说走的事儿了。
“谁你都不让，道理全在你这儿。”
每个人身体里都住着一条恶狗，拴不住它，它就要跑出来咬人。m.wangzaishuwu.com
“就是，你才十六岁，人生的风浪还多着呢。”
是啊，我也才十六岁。
“别人说你一句你能回十句。”
姚问身体里住着的恶狗安静了，它乖乖坐在那里，看着男孩儿。她看见了一条耷拉着耳朵的大狗狗，它抱着头，眯着眼睛。
人群还在进行各种劝说，男孩笑了一下，义无反顾地抽出另一条腿。
有人说:“你说的在理。”
打破短暂寂静的是一道“刺啦”声，旁边一辆面包车突兀地踩了刹车，司机降下车窗，探出半个身子。
看见警车的刹那间，男孩抹了把眼泪:“你们为什么要报警啊，我一点都不想浪费警察的时间。”说完一条腿抽了出来，扭身就要跳下去。
他不问还好，他一问，男孩的眼泪就跟泼天冰雹一样，姚问发誓她没见过落速那么快的冰雹。
“太绝望了，只有跳下去才能获得解脱。”
“可我二姐伺候了几天就受不了了，跟我爸处不好，她是女孩儿，伺候男人本来就难。我爸脾气还不好，动不动就跟她吵架。”
“我跟你说话呢。”
姚问低头看了眼，桥挺高，至少也得五十米，底下的水多深那就看不出来了。但就这个奔涌着的流速，绝对浅不了。
保护主人。
“……你听见没？”
姚爱军大概气过了头，竟然忘记从车站里面打车，一猛子往外走，这会儿只得沿路招手拦车。
姚爱军骂了一句:“这种疯子。”
惊呼声接二连三响起。
“好死不如赖活着，你还这么年轻。”
“孩子，你跟叔说说你有什么难处。”
恶狗它不总是撕咬别人，有时候它也伤害主人。
“……”
姚问即便不干什么都能气着姚爱军，更别提她张口说话了。姚爱军长出了一口气，肠子火辣辣的。
“咱们换条路走。”
“别跳啊！”
姚问一直在看着男孩，各种劝说灌了满耳朵，她清清楚楚看到了男孩的全部反应。就在他突然牵动嘴角笑时，她知道事情不太对。那一刻行动快过思考，她甚至都没想过自己究竟在干什么，就已经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我说换我出去挣钱，我是男人，我上工地肯定比她挣得多，她留下来照顾我爸。”
旁边座位的女人和男孩全都看着他们。
姚问翻了个白眼:“你给造个红绿灯出来吗？”
姚爱军眯着眼睛。
从出省到进入隔壁省会城市开始，沿路所见绿色就在不断减少。
“我就是想诉说，想让人听见。现在说完了，我也没什么遗憾了。”
“普通人跳下去最多憋气一分钟左右，身体里储存的氧气就差不多用光了。你一吸气，河水就
“不能跳啊！”
旁边人纷纷开始了劝说，讲道理的，拿自己过往人生经历举例想要鼓励男孩的……
出口阻止姚问的人被大卡车司机给扯住了。男孩没再动了，他找到了说话的姚问。
他在抬头寻找说话的人。
这话太刺耳，不止惊住了周围人，也惊住了男孩。他的另一条腿悬而又悬地挂在栏杆上，整个身子已经有一多半在河的另一面了，却没再有所动作。
她重重咬在了“破”字上。
姚爱军拉了姚问一把，没拉动，低声说:“我跟没跟你说过，别多管……”
“……”
恶狗不停地撞击拴住脖子的铁链，咣咣地响。
“什么破地儿！”
“死都不怕你还怕活着吗？”
为的是什么？
就在姚问觉得它快要撞断拴狗链时，头顶响起了播报声。
“别报警，报警我就跳下去！”
大卡车司机说:“叔都五十多了，小儿子跟你一般年纪。也算是经历过挺多事儿了，你说说，叔看看能不能开导开导你。”
其实神山市还好，除了没有树，它大概维持住了一个县级市的尊严。
男孩委屈极了，喘了一口气，像是不堪承受。几次哽咽，才把话说完。
这档口，姚问已经顺路走过去了。
“我们不过去，你小心掉下去。”
“怎么过去？”
姚爱军被噎住了，想要说话，最终却没能张得开口。
“让你们家亲戚帮帮你，政府方面也走动走动，还有一些爱心组织……都可以试试。”
“你这个样儿以后是要吃苦头的。”
男孩又吼了一声。
此刻，姚问身体里的那条恶狗正在蠢蠢欲动，它呲牙咧嘴，想要撞断拴狗链。
姚问停下脚步:“原来这是个‘破’地儿啊。”
男孩摇着头:“我敢说你没经历过我经历过的。”
周围人纷纷附和:“是啊，这孩子不容易，小小年纪……唉。”
挨着最近的是一辆大卡车，载着一车蔬菜。旁边车辆的司机轮番劝说，男孩死活不开口，只一个劲儿挥舞手臂，拒绝人靠近。
下午三四点的阳光移到男孩的身上，照出了肩膀上的一道道深红色的伤痕，那是做体力活儿留下来的印记。一阵风吹来，背心被撩起，瘦弱的腰身上也布满了红褐色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