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幕间·二周目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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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条夏树忽然意识到，他和黑泽阵的故事要再一次结束了。

    横滨靠海，气候变化算是比较温和。饶是如此，北条夏树走在街上时，仍感觉到温度降了不少，出门不能再穿单衣了。

    北条夏树闭了闭眼，帮他拿出烟盒——他的动作被游戏合理化，一阵风吹过，烟盒落了地。

    他去厕所洗了把脸, 清醒一下，接着带着‘书’去找了太宰治。

    这件事要从一只松鸦说起。

    黑泽阵探进自己的领口，勾出一根银质细链，并把它轻松拽断，将链上悬着的素圈取下来。

    因此，与现实世界是永别。

    ……

    北条夏树背靠沙发, 盯着天花板上悬着的球灯，橙色暖光如日光般倾泻而下，整个房间像一个皱巴巴的甜橘。www.kaiyiwenxue.com

    ……

    黑泽阵衔着烟，目光散落在空气里。

    他把手头财物分门别类的整理好，过冬的衣物拜托手下洗净捐给有需要的人，一部分现金拿出来给一些衷心的下属发红包，向公益基金会捐了一笔巨款。

    他没办法像北条夏树一样在‘书’上写下会变成现实的文字，看起来就像他把【书】人间失格了一样，可他又没有异能力奏效时那微妙的感知。

    “帮我拿烟。”黑泽阵靠着栏杆坐下，目视前方，语气平淡，“在左边内袋。”

    太宰治翻动着‘书’，问：“你是怎么想到建立一个规则之外的领域，来存放它的？”

    然后，带着缺憾，再度重逢吧。

    他没有其他的办法了，所有的筹码都被推出去，结局却不由人。

    他决定继续卖关子，答道：“是啊，为什么呢？”

    黑泽阵阖目，似乎在捕捉融化在风里的回答，然而一无所获。

    银行保护着‘书’，‘书’庇佑着他。

    ——等等，他是想……

    【是/否】

    他想袭击警视厅。

    “真狡猾啊, 夏树君。”太宰治掂着他递过来的‘书’, “把所有事情都交给我, 就这么轻松一走了之吗？”

    但没有人知道，下一

    太宰治很忙，他等了很久, 晚上九点钟的时候, 才有空一起吃个晚饭。

    第一周目，他从猫嘴里救下了这只鸟，后来的游戏过程中，这只过分聪明的鸟总是冒出来刷存在感——就好像，它拥有前几个周目的记忆那样。

    北条夏树自虐地想，而且。

    是他的被动技能【人间失格】对异能力【书】奏效，又或者，‘书’并非异能力，只是不为北条夏树以外的人所用。

    只有空灵的风声回答他。

    “你也同意了。”

    他一开始在松鸦身上做实验，但一只鸟再聪明，能提供的信息量总归有限。

    太宰治拖长尾音：“好过分——”

    “走的时候，又一句话也不留。”黑泽阵平静地说，“……过去两年了。”

    降落地点依然是黑泽阵的居处。

    他果断答应了：“可以。”

    但北条夏树犹豫了很久，还是颤抖着戴上了头盔。

    做完这一切，北条夏树对着游戏舱发呆。

    因为答应了太宰治要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再离开，这一拖就又是一礼拜。

    【退出游戏】

    而且，生离既不可免，那不如更加痛苦一点。黑泽阵说他狠心，大概是的。

    北条夏树不忍看，却还是自虐般跟着黑泽阵上了天台。他捂着腹部的伤口，猩红液体从指缝渗出来，沿着手掌外侧滴落，一步步往阁楼处走去。

    “真狡猾。”太宰抱怨了一句，“那么，这个问题总能回答吧——‘书’，究竟是不是你的异能力？”

    于是他似笑非笑地答道：“大概是命运吧。”

    “我会死。”他轻描淡写地说着，将戒指往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推，“这里马上就会变成废墟。”

    但这个问题，北条夏树本人也无法确定。

    相当简单的款式，戒圈外侧有几道不甚明显的划痕。

    手机屏幕渐暗，因为无人触碰，再度自动熄屏, 变成了虚无的黑色。

    因此，没有第三个参考样本，太宰无从彻底确认他无法书写的原因。

    北条夏树沉默着，用目光描摹他的轮廓。

    他也不知道自己期待看到什么画面，反正无论看到什么，都没有用，于事无补。这一周目，他和黑泽的故事，已经结束了。

    片刻后，他忽然哑声笑了：“不是说，再也不回来了？”

    没过多久，尖锐刺耳的警报冲上云霄，整栋楼随之躁动起来。

    北条夏树十分小心，没有弄出一点异动，悄悄地观察他。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一一验证了他的猜测。

    他已经和黑泽阵告别过了，虽然在重新以普通人身份进入游戏之前，他有充裕的时间，隔着次元，陪这周目的黑泽这完这一生。

    北条夏树抱着头盔，在游戏舱里呆坐了好一会儿, 才慢吞吞地挪动身体，将自己砸到柔软的大床上。

    北条夏树当然犹豫了，和所有聪明人一样，在大事上，他从来不做没有回转余地的决定。因而有备无患，面对什么事情都能从容。

    北条夏树由此产生了一个构想：游戏有无数玩家，每个玩家都有若干存档，如此庞大的数据量，世界意识必然在计算和清理过程中出现纰漏。有生物或者非生命体，能够得到平行世界同位体的记忆。

    然后发现，黑泽阵似乎在策划一桩相当轰动的恐怖袭击。

    夏树轻巧回道：“跟你学的。”

    北条夏树看着他的计划，忽然如鲠在喉，意识到了什么。

    这个要求相当合理，本来就是北条夏树负责的工作，处理完估计也只需要一周左右的时间。

    太宰治的异能力【人间失格】，可以无效化一切其他的异能力。

    他忽然回头，盯着空气中的一点看了许久，问：“是你吗？”

    雪白的天花板, 像是荧幕一样, 影影绰绰地倒映他并不想再继续回忆的过往。

    马上就要离开了。

    这并不值得意外，琴酒离开组织，不代表他从立场上变成了好人，他依然讨厌FBI和日本公安。

    他和水原麻衣做了交易，她不想被格式化、失去那些记忆，而夏树想借她厘清规则的界限。

    就像一记惊叹号，要为一句话，画上终点。

    在一次次游戏重开中，他通过水原麻衣，终于摸到了那条似有若无的线，建立了一所能够存放‘书’的银行——他不敢通过‘书’介入世界进程，生怕来自高维的打击会令整个世界意识陷入混乱，可他独身进入异世界找一个不知生死的人，必须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但是，我也找了你很多年，我们扯平了。”夏树知道他听不到，但并不妨碍他对上黑泽就有说不完的话，“后来翻存档记录的时候，才发现你把手术刀放在那只熊里了，你居然也不怕我割了手。你把欠的东西还给我了，人也下车走了，两清不是这么个清法。而且我后来把熊丢了，所以你还是欠我。”

    “……你先欠着吧，下次见面了再还，你欠我太多了。”

    但那种虚假的幸福，比泡沫还要脆弱，经历的每一秒都是快乐与折磨，一边沉湎，一边痛苦。

    又能怎样呢？

    勇气并不多，都孤注一掷在‘放弃一切、重新进入游戏’上，如果再被这样的软刀子消磨，真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下去。他坦荡承认自己是胆小鬼。

    他听着黑泽渐渐紊乱的呼吸声, 闭上眼睛。

    其他值钱的东西，三成留给森先生，七成赠予太宰治，任由他随意处理。

    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帖, 只要把东西交给他，一切就能尘埃落定了。在这个世界, 北条夏树实在没什么非常留恋的东西。

    太宰沉思：“不行, 你得帮我处理一些事情。你走之后, 这桩重要的并购交给别人，对面想讨价还价，会推迟至少两周，最后拿到的价格也不一定让人满意，我需要你帮忙。”

    多么残忍的对比。

    可千万要记得还啊。

    夏树别开视线：“嗯，两年了啊。”

    后来出现了一个同样拥有平行世界记忆的女人，水原麻衣。

    就……这样吧。

    他的一周，黑泽的两年。

    这一次，没有‘书’为他留下后路——太宰只能翻阅、不能改写。

    这是夏树在多次游戏进程中摸索到的事情，但他不准备告诉太宰，这人最喜欢说一半藏一半，就当一次无伤大雅的报复吧。

    北条夏树很难过，但也跟着笑，慢吞吞地回答：“不是你指责我太狠心？……我又回来见你了，这次总不能再说我了吧。”

    芥川银订的旋转餐厅, 三十层, 景色极好，但用餐的两人都没有闲情逸致欣赏。

    不能再想下去了。

    带着这份刻骨铭心的、求而不得的痛楚重入轮回，一定会篆刻在灵魂上，变成冥冥有声的执念。

    东西好像很多，细数其实却并没有多少，就像人死后也就留下一盒无机物。来时匆匆，去的时候却静谧无声。

    但只有‘爱’这件事，像是突如其来的山洪暴雨，在它面前众生没有聪慧愚钝之分。

    陷在泥淖中的人，只有不留余地，不遗余力。

    ‘书’的秘密，世界上不能有第三个知道。

    他是偏爱夏天的，尽管夏天总是闷热到让人喘不过气，总是困倦，病恹恹的，但它无疑是最富有生命力的季节，色彩也最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