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007年10月5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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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体强烈的不适感，像是有人把他的灵魂抽离硬塞到另一个身体上。

    脚步声停下了，季洲咬着烟强装镇定，用尽全身的力气朝光亮处奔去。

    随身听里放着崔健的《花房姑娘》，冒着火星子的烟灰随着季洲脑袋晃动的幅度，在空中扑腾着。

    因为生病全身上下没一处能使上力气，这个动作也没有产生实际性的威胁。

    “我们都在广场这边呢！你兼职结束了没？小红旗我都备好了。”室友笑道。

    后脑勺遭钝物猛击，口中的烟从嘴角滑落，直直地落在了地上。

    “可乐还是橙汁啊？”唐佳冬整个脑袋都塞到冰箱里去了。

    季洲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太过于认真，而且看上去并不像是装的。

    季洲看着杜念愣了愣，没抓住杜念刚刚说的那句话的重点在哪儿。

    “喂，季洲！我太高兴了！”是他室友打来的电话，“北京申奥成功了！”

    季洲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下一秒，他面朝着大地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视线变成了一片黑底的金花，彻底失去了意识。

    季洲还是没给他一点儿反应。

    杜念放下搭在桌面上的手，向季洲靠近。

    推了推季洲的身子，弯下腰凑到了他的耳边大吼了一声：“诶！别睡了！”

    他带些许怀疑的语气唤出了在他脑海里出现的那个名字。

    “行，免得杜大爷等下不高兴了。”唐佳冬把可乐放在茶几上，后半句话还提高了音量。

    “你是杜念？”

    赶紧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免得等下季洲误会了，他没站稳还往后踉跄了一下。

    身后响起一串衣物摩擦的细碎声音，季洲停住脚步摘下了一边的耳机，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不怎么办，等人醒了喂两颗药进去就行。”电视柜里没发现药箱的踪影，“还杵着那儿干嘛呢，帮我找找药箱放在哪儿。”

    还没醒？杜念估摸了下时间，季洲躺他这儿快有半个多小时了。

    手机在兜里震了好几下，刚准备掏出烟的手便悻悻地收了回去。

    “别碰我……”季洲躲开和杜念视线相交，推开杜念的肩膀，语气里充满了不爽。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记忆一直在“他”气冲冲地摔上了门和“他”脸朝下拥抱大地，这两个场景之间反复横跳着。

    两人费了些牛鼻子劲才把季洲背回家，杜念弓着腰，把人拖到他那张小破床上。

    正巧看见瑰丽色的晚霞从窗外洒了进来，落在书桌上的日历。他突然感到了一阵恐惧，带着强烈的未知和失落。

    电话另一头的欢呼声如潮水一般扑到了季洲的耳朵里，还有学生在拉口号喊着“北京！北京！”

    “他不是你班上同学吗？都倒在路边上了你不管？”

    什么烟？味道能淡出个鸟来。

    掀开门帘就看见唐佳冬在翻冰箱找饮料喝。

    他推开房间的门，季洲双目紧闭，还保持着一开始杜念把他扔到床上的姿势。

    床上那人脸上有几道血痕，大概是刚刚晕倒时被碎石子划出来的，还沾着灰。

    关上了门都还能听见唐佳冬像鸭子一般的笑声，“嘎嘎嘎”的声音在杜念的脑子里打转，想不忘都不行。

    “你还是指望潘之熙吧。”唐佳冬笑道，“我连作业是什么都不知道。”

    季洲用肩膀夹着手机，从口袋里掏出烟熟练地给自己点上一只。

    酒吧的喧闹声被一扇门所隔绝在外，季洲往上提了提吉他带。

    眉头紧锁着，嘴唇因为发烧没一点儿血色。

    刚从里边出来的那股劲还没过，太阳穴踩着鼓点在跳动，晃得他想吐。

    莫名觉得心烦，深吸了一口气，扫了一圈他现在所处的环境。

    “不是你用可乐罐把他给绊倒的？”

    唐佳冬蹲下身把人脸先抬起来，探了探鼻息转头看向杜念：“还有气呢。”

    即使季洲现在这副模样，让杜念无法否认的是，其实他长得还是挺帅的，并没有班上人说的那么不堪。

    “别阴阳怪气的啊。”杜念捡起边上的卷筒纸向唐佳冬扔去笑道。

    玻璃窗上映出他那张疲惫看上去毫无生气的脸。向下扬的嘴角，还有挂在眼角下那颗不属于他的泪痣。

    “我那可乐罐离他最起码有百八十米远，哪能把他绊倒啊。”唐佳冬用脚尖踢了踢季洲的小腿肚。

    “那你知道还不把人抬起来？”杜念往唐佳冬背上呼了一巴掌。

    “他发烧了。”杜念皱了下眉，触碰到季洲脸的手感到了一阵滚烫的温度。

    “里面那个你打算怎么办啊？”唐佳冬关了冰箱门，怀里抱着两罐可乐凑到杜念边上问。

    两人试了好几个姿势，都没办法把季洲给抬起来，这家伙只是看起来瘦其实死沉。

    经过了漫长的黑暗，缓缓睁开的眼，视线才得以聚焦。

    即使他现在头痛欲裂，脑仁子都像被分了七八块一样。

    一集电视都演完了，罐中的可乐早见底了，连太阳也快落山了。

    “先抬到我家去，上次我哥生病好像还剩了点药。”杜念想了想又继续说道，“你把他先搬到我身上，我背他过去。”

    这不是他的记忆......所处的一切都让人觉得奇怪。

    “可乐吧。”杜念蹲下身打开电视柜，他记得他们家药箱好像就放在这儿。

    头发太长了，漂亮的眼睛被遮着都看不见眼里闪着的星星了。

    步子才刚迈开，他的周身被阴影笼罩着。

    “没事。”季洲擅长说谎。

    他想逃可是因为恐惧，步子像是被灌了铅动弹不得。

    视线向下就看见杜念反手撑着桌子上下打量着他。

    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屁孩，头发很短看起来也很拽。

    还未关的电视机里传来新闻台主持人的声音：“各位观众晚上好，今天是2007年10月5

    唤醒季洲下一步的动作还没开展，就见眼前人的眼睫毛微微地颤动着。

    “发烧？烧晕了？不会吧？”唐佳冬一连三问，最后再抛出一句，“那怎么办啊？”

    “你这不是废话吗。”杜念看起来有些不耐烦，“赶快的，等下警察来巡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咱俩把他给打晕了，讲都讲不清。”

    他不悦地眯起眼，目光朝右边一撇。

    唐佳冬抬头看向墙上挂着的钟，时候不早了他可以收拾收拾回家了。

    “行，我就来。”季洲挂了电话，食指和中指夹着烟借着昏暗的灯光，举起看了看香烟上印着的一串小字。

    “所以啊。”唐佳冬的笑声更放肆了，“你好自为之吧。”

    季洲垂着眼没回答，晃了晃脑袋。

    夏日的夜晚竟然升起了一股凉意。

    “真把脑子给烧坏了？”杜念喃喃道，一双眼盯着季洲爬上脸的红晕。

    “你倒是不客气啊。”杜念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肩膀。

    杜念现在的心情像喝了柠檬味汽水，在喉咙里咕噜咕噜冒着酸泡。

    “不客气啊，大家都是同学都是应该的。”杜念笑道，“你要是真想谢的话，那作业借我抄抄呗。”

    脑子里最后的一个画面定格在“他”朝着被太阳烤的炙热的地面扑了过去，还是脸朝着地。

    “赶紧回。”杜念拖长了尾音，转头看向正在换鞋的唐佳冬，“记得把作业写了明天带给我参考参考。”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好像比刚刚更烫了。

    他吐了个烟圈，怕室友听不见还提高了音量问道：“你们在哪儿呢？”

    伸出手摸了摸季洲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额头作为对照。

    那声音不减还加快了速度，毫无节奏可寻的呼吸声在他的耳边无限放大。

    “我先回去了，等下我妈该打电话过来喊我回家吃饭了。”唐佳冬说。

    烧得还不轻，相触肌肤滚烫，连带着季洲呼出来的鼻息都是炽热的。

    一间不到十平方米的小屋子，墙上贴着几张球星海报，还有从墙角一直延伸天花板的霉斑。

    杜念给人翻个身，用手枕着季洲的后脑勺。

    季洲回头向巷子深处望，在浓雾一般的黑暗之中，他什么也看不见。

    脑海里不属于他的东西如潮水一般向他扑来，太阳穴突突的往外跳，胃里也不停翻滚着。

    “谢谢。”季洲收回目光，这句话说的很轻，但杜念还是听见了。

    杜念倒也没有恼，双手举高作投降状：“行，不碰你。你先坐着，我去给你拿退烧药。”

    “潘之熙一文科生我抄他作业......”杜念啧了一声。

    后脑勺没有想象中得那么疼，但整个身子都在发虚汗，觉得冷。

    杜念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杜念站起身看向窗外，外面的天已经蒙上了一层金黄的霞光，从远处的山头慢慢地染了过来。

    弯下腰撩起季洲前额的碎发，用自己的额头贴着季洲的额头。

    再这样躺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杜念皱起了眉。

    他坐起身，手指插入过长的黑发中，按了按后脑勺的位置。

    杜念看着他没说话，眼神藏着不明不白的情绪像是看穿了他那点心思。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那小屁孩问。

    季洲的脚步摇晃强撑着起身，拿起桌上的日历。瞳孔猛得一缩，被杜念用红笔圈起来的日期刺眼。

    01年的北京，夏天才刚刚开了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