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点八中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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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头的那股无名之火又窜了出来，没过半秒又被眼前的现实给一把浇灭。

    挺大一个的居民区，附近卖菜的，超市，饭馆都有，就是没什么娱乐场所，小黑网吧倒是扎堆。

    “还没呢，等会就检票了。”火车站人多又吵，夏芝缘几乎是扯嗓子跟季洲交流，“妈走的急没来得及跟你说，我和你小娟阿姨去广州了。就妈妈上次压的那批面膜，找到老板销货了。要是处理的好，大概一个多月就能回来。”

    网吧边上就有家小超市，店里见不着人，只听见电视节目里传来的笑声。中央8台的电视剧，左边还有一行白色的小字——《炊事班的故事》。

    “一直都这个价，打火机还要一块呢。”老板看出了季洲眼里的疑问，天热人的脾气也火爆，“为了这十块钱，我犯得着骗你嘛！”

    季洲熟练地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点五的劲没有点八那么强。

    他对着镜子打量着自己的身体，到处都是新旧程度不一的伤疤，特别是背上那一条伤疤，纵横交错微微凸起。

    老板把碗放到一旁，手上的油渍往后腰上一擦，拉开抽屉看了看烟盒上面的小字。

    盖在身上的凉被早被季洲踢到床下去了，吹了一晚上的立扇运作过度，扇页切割着屋内闷热的空气，起不到一点儿清凉的作用。

    “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季洲说。

    谁家要是有这样一台东西，半开玩笑管人喊一声公子哥也不过。

    “吸烟有害健康，戒烟可减少对健康的危害。”

    妥协。

    之前季洲打工的酒吧就有一台，没轮到他上台的时候，就会窝在休息室开着电脑打会儿“红警”。

    昨晚除了晕就是睡，根本没好好观察过这里的情况。

    季洲从口袋里摸出十块钱还等着老板找他的钱，老板眼皮一抬：“还少一块。”

    “我发现你一天天真是没事干，能不能别老往我这儿跑啊？”谷蓉蓉一边理着架子上的染膏，一边对着杜念絮絮叨叨的。

    十月的秋老虎总是来势汹汹，天热薄薄的纯棉T恤早被汗液浸湿了，黏黏糊糊地贴着后背。

    烟雾在口腔中打转，一半进了肺里一半随着季洲的嘴唇轻吐，飘到了空气中被风吹散。

    已经不发烧了，但头痛的症状还是没有减缓，全身上下跟骨头散架了一样使不上力气。

    黄瓜估计是隔夜切的，面筋不Q弹，麻酱也不正宗除了咸味就没有别的味道了。

    空气中氤氲的雾气爬上镜面，模糊了季洲的眼。

    季洲坐起身垂着眼，手掌覆着后脑勺，黑发从指缝中露出来。

    不过他认为酒的效率会更快些，但他心烦时从来不会喝酒只抽烟，一包一包的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眼角下的那颗痣的缘故，他觉得自己的泪窝子都浅了许多。

    “那挺好的。”季洲用肩膀夹着听筒，用手拨了几下湿漉漉的头发。

    —妈去广州销货了，看你睡得熟就没有叫你。

    赶快醒来，回到他那个世界。

    季洲需要这种具有生活气息的地方，听听周边锅碗瓢盆碰撞在一块儿的热闹，闻闻从排烟管里窜出来的油烟味。

    季洲应了一声好。

    “哎呀，我都四十几岁的人了，有什么好担心的……再等会儿，我再跟楠楠说两句。”夏芝缘草草地回了小娟阿姨两句，“听话啊，我现在打的是公共电话，等妈到了广州马上给你回个电话，以后你打那个电话就行。”

    他想想也是，都过去这么些年了物价能不上涨吗。

    等季洲完全清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他们管那根烟叫许愿烟，许一个愿留到最后抽。

    毫不意外的一阵劈头盖脸的冷水，直直地从季洲的头顶浇到了脚。

    眼角下的那颗泪痣特别突兀地点在脸上。

    没有奇迹发生，也不是他在做梦。他在这个陌生的时空迎来了第二天。

    也得亏是夏天受得住，要是在冬天季洲准骂娘。

    季洲把那张纸条揉成团，塞进了自己的裤兜里。

    因为他爸在喝醉时会打人，所以他从来都不喝酒。

    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他走出房门就看见餐桌上放着一沓钱，上面还压着一张纸条。

    季洲笑了笑，在这儿的安心感居然是一包烟给的。拆开烟盒上面的塑料纸，把第一排最中间的那根烟抽了出来。

    也许是卫生间里昏暗的灯光，又也许是那面老旧浑浊的镜子的缘故。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倒不如说是无处可去。

    看得他心里挺不是滋味，估计原主之前的生活也过的乱七八糟。

    偏过头朝外看，窥见了没有一丝云的天空，窗外的树也绿的晃眼。

    季洲把毛巾盖在脑袋上，声音经过风扇一加工变得瓮声瓮气的：“妈，你上火车了吗？”

    真的是时代变了，要是放在季洲那个买包红塔山都要找人凑钱赞助的抠搜年代。

    季洲举起花洒对着镜子冲，水痕斑驳镜子里出现了他的脸。从镜子里看，那张脸显得有一点陌生，似乎根本不像是季洲原先的脸。

    而且微红的皮肤把那颗痣衬更加明显了，看上去多了几分散不干净的病态和愁。

    他也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大概是有人对他说，烟是好东西可以忘掉心中烦恼的时候开始的。

    站起身，光着脚踩在瓷砖上，天热的连带着瓷砖都带着热度。

    季洲家里的热水器还是那种老古董——直排式的，褪了色燃气皮管连接着厨房的煤气桶。

    这种只会让面容变得丑陋，让负面情绪控制大脑的东西，相较于还是抽烟更酷一些。

    季洲弯下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凉被，用手背贴着自己的额头。

    得先去冲个凉，再换身干净衣服。

    手上握着那只白底蓝字的烟盒，上面还写着那行万年不变的那句话。

    收好钱，朝窗外看了看。这片基本上都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职工宿舍改建的民房。电线电缆被拉的到处都是，各家窗台外晒着内衣内裤像是万国旗一样随风飘动着。临外的几间屋子还有几家洗头按摩店，玻璃门上贴着那种半透明磨砂的书皮纸。

    “是我记错了。”季洲也没和老板争。

    “知道了！知道了！”夏芝缘还是放心不下季洲，不断的重复着，“记得好好吃饭，还要高兴点哦。”

    “喂，楠楠你刚起来是吧。”夏芝缘那边的背景音听起来乱糟糟的。

    其实心里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一个人生活也习惯了。

    “那就先这样说，自己照顾好自己，妈妈……”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夏芝缘环顾四周，用手护着听筒压低了声音，“妈妈爱你。”

    卫生间的镜子不知道有多久没擦过了，双眼皮贴，口红粉底印全糊在上面。

    他想了想，心说。

    电话是夏芝缘打来的，估计是上火车了，打个电话看看季洲起了没。

    每走两步就能看见一家网吧挤在两家店铺之间，通常地方不大但挤满了人。

    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 放在架子上的座机一直响个不停。

    “买点什么？”老板不知道从哪儿窜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只不锈钢的碗。

    季洲家的房子在靠街往里的那条巷子里，老式的筒子楼，唯一的优势就是采光不错。

    昨天一天都没吃过什么正经东西，在家里找了一圈只有冻在冰箱里的剩菜。

    “涨价啦？”季洲又摸了一块钱出来，他常抽这牌子的烟六块钱一包，再加上打火机七块不能再多了。

    “你明年要上大学的呀，妈妈得努力赚点学费回来。”听夏芝缘的声音看起来她的心情也还不错，“你照顾好自己啊，要是还难受等下就去卫生院开点药吃。放在桌上的钱不要省着花，不够了就给我打电话。一定要好好吃饭，不然胃病又犯了。如果季家炜来了你也不要怕……”

    “点八没有了，点五行吗？”老板看着他问道。

    他长这么大，只学会了一样东西。

    夏芝缘的话还没有说完，小娟阿姨一直在喊她的名字，电话另一头的声音更嘈杂了。

    季洲对着镜子凑得更近了些，用力地搓了搓眼角下那粒痣，没起任何效果。

    冰的，季洲也懒得热。

    —醒了记得去外面买点东西吃。



    “行，那再拿个打火机。”

    季洲甩了一地的水珠，插上电扇的开关对着吹。

    十几二十个人并排坐在一块儿，戴着耳机吞云吐雾着。

    干脆出趟门买点东西垫垫胃，再买包烟顺便剪个头。

    纸条上写着两行清秀的小字，是夏芝缘的字迹。

    季洲用手指点了点玻璃柜台下面摆着的烟：“来包点八中南海。”

    烟灰落到指节上被烫了一下，李洲才回过神来，他踩灭了烟头两只手插进口袋里。

    这样能稍微打消一些他内心的不安和失落。

    拧开煤气，点上火。

    季洲擦头的手停住了，鼻子酸酸的，还有点想哭。

    电话那头只剩下忙音，季洲握着听筒愣了很久。

    虽然他一直鄙夷这种封建迷信的玩意，但穿越时空这种荒谬事都落在他身上了，还有什么是不能相信。

    他往镜子上画了一个笑脸，笑意很浅慢慢伸展，在他的脸上留下两个浅浅的梨涡。

    睁开眼就看见了长满霉斑的天花板，他窝在他那张小到不能再小的行军床上。

    随便找了一家米线店要了一份凉面。硬塞了两口进嘴里，难吃到想要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