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第二十一章 小镇女孩和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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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2年9月24日

    【放在某个米白色的信封上的信纸，字迹小巧秀丽】

    我这几天重看《悲惨世界》，终于知道为什么之前我老是对着你生出无名火了。冉阿让从19年苦役里出狱，走投无路被卞福汝主教收留以怨报德却偷了卞福汝主教的银器，知情的主教却再后来的审判里宽恕了他。此时的冉阿让“感到无名火起，却又不知道冲谁发，难说他究竟是受了感动还是受了侮辱。”面对超过自己想象的善意，普通人往往只能感受自己的渺小，而这非常接近于对人格的否定和侮辱。很多人会由此恼羞成怒，进一步作恶，甚至是专门向行善的人作恶。冉阿让被主教宽恕之后，我觉得他并没有受到感召，反而是在极善和极恶的两条路之间徘徊。

    我非常希望能和你一起活动，但你比我大一级，我们很少有一起的课程，现在你又升去高中了……我知道你多半很忙，但我衷心希望你能抽出一点空看看并回复我的信件。

    2002年9月21日

    谢谢你的生日礼物，克拉克。我把它放在了床对面的书架上。嘿嘿，没想到你会做木工作为礼物，我非常非常高兴。不过为什么是一只鸟？这又是什么品种的鸟呢？翅膀张开喙也很尖利，像是老鹰一样的猛禽，但是又比老鹰可爱多了，单看头部像是山雀……

    …………

    感激的，乔安娜·希尔

    坦诚……在我看来是双刃剑，因为其本质就是暴露自己，而暴露自己之后，他人的恶意就可能会更加精准地打击过来，甚至相关信息可能会被利用来针对自己。所以如果对于所有人都很坦诚，要么需要足够地没脸没皮（比如我），要么需要对自己有着无可动摇的信心，别人怎么批判我都不管。但后者换句话说，又可能发展成有失偏颇的自负。再来，如果对于所有人都不加辨识地坦诚，那如果说出口地相关信息被利用，可能造成相当麻烦又不好处理的后果。比如说如果我很讨厌某位老师，但是我对所有人都这么说了，就可能有不喜欢我人品又不行的同学悄悄报告老师，让老师给我的科目打低分、在课堂上针对我，等等。

    …………

    这段时间各大社团招新，我也去瞅了瞅。拉拉队当然pass，我目前有点兴趣的是电影社、文学社和辩论队。但我看了看电影社招新时拿来举的例子，这边有名的电影什么的我一部都没有听说过，我觉得我进去会被嘲笑吧！我倒是不介意被嘲笑，但是要跟上电影爱好者的讨论估计会很困难，我懒得去费这个劲。你之前有什么看过的好电影吗？给我推荐一下，或者找机会一起看碟片怎么样？文学社理由也类似，而且听说他们的活动是每月写影评……我觉得好麻烦啊！我对辩论队有点兴趣，毕竟之前听伯里（1）提过，他们辩论的题目无所不包，时事政治、少数权益、法律、哲学甚至科幻问题、经济，等等。我还挺感兴趣的！去长长见识也行。

    说过了我很喜欢，不用拿给你修改啦！底座也仅仅是有点点不稳，放在书柜里没问题的！

    所以说你到底为什么也要写信啦？还特意要求回信而不是见面的时候口头回答。你还不够清楚我的高中生活吗，嗯？

    居然真是你自己创造的品种，还象征着我在你心中的印象？我觉得它很不错，又帅又好看，就是底座有点点不稳，确实随我，平衡性不好。

    隔空摸摸你的头的，伯妮丝·艾伦

    之前我有问过你，你觉得友谊中最重要的特质是什么，当时你回答说是信任和坦诚。我……我曾经和小学时期的朋友说过我的烦恼，她转头就告诉了别人，甚至以此来取笑我。事实上我从未在现实里见过真诚的人被真诚以报……我感觉坦诚很困难，但我在尝试了。这样的我是否有幸获得你的友谊呢？

    …………

    我加入辩论队了！我很喜欢里面那种纯粹的“只看观点”的讨论，可以大声批判别人的看法而对方也不会觉得是在针对个人，而是针对你的反驳补充论据或者指出反驳的漏洞，或者直接指出批评有道理但是仅仅是细枝末节……我最欣赏的一点就是，这种演讲式辩论往往不会全盘否定对方的观点，而是承认一个政策或者提议都是有好有坏的，最终应不应该实施应该看正负面影响哪个更大、影响更广、或者对特定群体影响更深……

    【摊开在桌上的一封笔迹还带点湿润的信纸】

    …………

    不写了，我还有文献要读。

    2002年9月24日

    亲爱的波妮[字尾有点拉长，墨迹晕染略重，可能是写信人犹豫了一下是要写伯妮丝还是波妮]：

    其实不坦诚完全不是什么问题，只是我觉得友谊里互相坦诚有利于建立更深刻的链接。你也不用强行改变自己，乔安娜，如果你觉得我值得信任，那么之后可以尝试和我说说你的心情之类的。想知道我的事也可以直接问。在我心里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不用客气。

    拥抱，

    上次校车落水连累你需要带我这个累赘之后，我现在已经学会了游泳，至少下次如果遇到类似的事就不会再需要你照看我了。那之后我有注意到，肯特同学和你迅速地建立了友谊（如果有那之上的感情请原谅我的用词不准确），我真的非常羡慕。你坚定而富有决断力，好像总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我非常憧憬这样的特质，希望我能拥有哪怕一点点类似的品质，也盼望能和你成为朋友。

    但想明白这个也没有什么用，因为总不至于因为别人可能会因为自己做好事心灵受创而不去做呀，我想你应该是这种人。但是我实际上会担忧你，如果你做了好事却没有得到好的回报——不是物质上的回报，是精神上的——会不会因此而痛苦。我嘛，一直对自己有着清醒的认识，知道我自己不是什么好人，所以不会觉得自己相形见绌是什么问题。但我并不敢为其他人打包票……不过好在我虽然是个talker，但是我也很乐于倾听。如果有问题不和我说，那不是白交了我这个朋友啦？再不济还有皮特呢。

    亲爱的冉阿让……不过其实在写完给乔安娜的信之后我觉得我更像冉阿让，你像卞福汝主教：

    谢谢你的钥匙扣，我非常喜欢。你之前说我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你商量，有困惑或者迷茫也好，烦恼或者感情问题也好，我知道这兴许是客气话，但是你那时的表情那么真诚……而且我也真的想和你通信。所以我就冒昧地写了这个。我还用了新买来的绿色印泥用在信封的蜡封上，是不是很好看呢？

    你之前说“我并不真正特别喜欢橄榄球本身，我只是想和朋友一起做点什么事”，我就集合了我自己、皮特拉娜，还专门去问了皮特你这大半年有没有其他熟悉一些的同学，又请他和拉娜各叫了一点人，举办了一场专门为你生日举办的腰旗橄榄球赛！

    【因为找不到合适的信封，只能被折叠起来的白色信纸】

    校内选拔赛在决赛输掉了，我和搭档四个队里排第二，但是前来裁比赛的外校评委认为我可以代表学校参加地区赛。结果学校负责选拔的盖伦老师说新生经验不足换了个人，气死我了。

    雨果在这里又安排了一个细节：冉阿让正在失魂落魄的时候，有个孩子玩耍时滚落了一个银币到他脚下。冉阿让完全是下意识地踩住，然后突然回过神来——靠（这个字是我加的）我到底在干嘛？然后，十九年苦役没有落泪的他，突然嚎啕大哭。我觉得这里才是冉阿让决定成为好人的起点。真正的悔改，不是“相形见绌”，而是“自我觉醒”。也就是说，你得自己厌恶自己，才有可能洗心革面做个好人。如果是被别人比下去的，你的直觉反而不是让自己成为好人，而是证明别人其实也是坏人。榜样的力量，是通过这种曲折的方式实现的，不然就只能制造极恶与伪善。（2）

    唉，平时聊太多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但这里停住又觉得意犹未尽。

    …………

    你怎么样呀？体育课适应得还好吗？我想知道现在的你参加体育课是什么水准哈哈哈。校报有什么新活动吗？哎，这些话题都在信里讲了那我们周末见面聊什么天啊，不如直接看书算了……以及，下次可别在信里聊你身体的事了，毕竟为了不上体育课瞒报骨质疏松不是什么应该在信里提的事，你写了的话我是应该为了保密烧掉嘛？根本下不去手呀，但是留着又是风险。

    亲爱的乔安娜：

    [一个晕开的墨点，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

    反正今年不是闰年没法在当天庆祝，就在周末（3）。而且腰旗赛制不需要冲撞，我也不用担心你因为骨质疏松造成受伤什么的。四分卫啊边锋啊中锋啊都让你参加了一遍！寿星嘛，我看大家也没什么意见~你觉得怎么样呀？我对橄榄球不是很熟，结果这次参与我不知不觉就开始冲起来了……竞技体育果然能反映一个人骨子里的性格。你怎么想呢？如果你还是希望参与橄榄球队，我们可以从现在

    …………

    我之前说的不是客气话，我很乐意成为你的朋友，或者和你探讨问题、倾听你的烦恼等等。这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我曾经也有过很多迷茫，甚至是和外貌有关的自卑等等。所以面对和当时的我较为相似的女孩子，我会非常希望我的经验或者说走出来的方法能够帮到你。

    希望成为你长久朋友的，伯妮丝

    【在接下来十一个月中，和上面这封信一起被装好放在肯特家二楼卧室床头柜中的其他信节选】

    嘿嘿，怎么样，喜欢我的生日礼物吗？我自己都觉得是一个天才的创意哎！

    所以我觉得坦诚之前，应该有一个大致的识人-信任过程。我个人的观点是，并不是认识的时间长就意味着此人值得信任，而是在这么长时间里观察到的这个人的言行举止让你觉得可以信任。比如说，会顺手帮助别人的人、会对服务人员说谢谢的人、会不太愿意伤害别人的人，如果观察到这个人做了这些事，那么我会更加信任TA一点。与之相反，强词夺理的人、欺侮他人的人、不愿意尝试理解不同的人，我不会考虑增进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