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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声进来的时候,锅沿周围已经冒出了一圈圈白气。

    怎么能连碟子香醋都不给,就直接端上来呢?

    “湿了也没什么,我反正也不会染上风寒。”凤声这样说着,但还是乖乖走到了灶台边上,双手把裙摆微微撑起。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橘子汁液的味道都是清香的,可对于任何一只猫科动物来说,都是难以忍受的刺鼻味道。

    刚开始的时候,齐韵一个人绑袖子还挺难,用牙齿扯住一边不算,如果脚趾足够灵敏,她也不会拒绝双脚助她一臂之力。

    凤声知道她在嘲笑她。

    炖萝卜就只有炖萝卜,炒白菜就只有炒白菜,土豆怎么做其实都挺好吃的,但是茄子,怎么能蒸好就端上来呢?

    齐韵抬起头,手上速度丝毫没有减弱,“你的裙摆都湿了,去烤烤火吧。”

    齐韵的医馆叫妙斋馆,开门便直面枉虚城主街道明熹正街,占地面积不小,分为前后两部分。

    话音刚落,一个俊俏男子突然出现在眼前,青年被一身缕着金线的紫衣拥着,脖领处还有一圈银灰色的方巾。棕褐色的发丝一分为二,一半用一条红绳束在后脑勺,发辫垂下,尽显温润;另一半自然披散下来,泛着柔亮的光泽。

    厨房里齐韵正坐在灶台前,手中拿着根烧火棍敲灶肚中的煤球。

    后院中房屋数间,南向那间最大的做齐韵闺房,北面阴凉处的那间,便用作厨房。

    齐韵微微一笑,吹灭了油灯。

    说完,转身就从后门出去了。

    “茄子是夏天摘下煮熟,握干水分以后劈开两半,放到屋顶瓦片上暴晒成的茄子干,再用清水泡开,吃起来与新鲜的茄子无异。”

    齐韵拿起锅盖,扔进去了一把细粉,又在案板上切起东西来。

    还没敲几下,煤球碎裂开来,齐韵又在碎裂的煤球上面放了几根枯树枝,用扇子轻轻扇几下,火苗渐渐窜了起来。

    金阙:“放下执念,人会快乐,她也能早日转世投胎,再度为人。”

    青年赶忙后退一步,抬手摸耳,然后往下按,把那对毛绒可爱的长耳朵给按了回去。

    “你说你惹她干什么。”齐韵正在用两根绿色的长丝帕把琵琶袖绑起来,这样一会儿下厨也方便些。

    可能在凤声的眼里,除了蜀地那一匹锦缎需十位技艺娴熟的妇人织就三月的月华锦以外,就都是粗布麻衣吧。

    他认为皇子公主每日早晚的例菜已经很奢靡浪费了,午膳既是和他一起用,便绝不可如此。

    琵琶袖变成直袖,齐韵又拿起一根发簪把散在肩头的发丝笼住,手指翻转间,半披的头发就变成了头上的一个斜髻。

    煤球是她早上做好饭后,灶肚中还余些木炭时放进去的,木炭红亮灼热,压上煤球之后传递温度,夜晚之时,木炭只剩下点灰,煤球也变得十分脆弱。

    “你今天倒是不嫌弃有蒜了。”少年的音色,带着稚嫩。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少年习惯了似的,没有一丝被打扰到的样子,仍旧自顾自地给自己斟茶。

    “我是绝对不会吃的。”

    “你最好赶紧给我还回来!”凤声从袖口掏出一块儿新鲜的橘子皮,指尖轻轻一掐,就能迸出清香的汁液来。

    齐韵垫脚想要把檐角上挂的油灯取下,手臂才抬起来,油灯竟自动从檐角上掉落到了她的掌心里。

    齐韵抬头看去,一位少女自房梁上缓缓而下,从小变大,落到地上时,身量与她无异,只是更珠圆玉润一些。

    金阙轻轻一叹,微不可查,刚想说话,凤声便道:“有什么就吃什么吧!”

    特意为了她而做得改变。

    核桃是齐韵雕刻的,十分精美,内部乃是微缩宫室,床榻小几自是不缺,甚至还有花瓶树木,整个核桃用一根红绳固定在房梁上,外罩一层巴掌大的月影纱。

    “这是茄子?我最不喜欢吃茄子了......”凤声走进一看,齐韵正在切的是茄子丝,顿时就皱起了鼻子。

    还是生气了。

    执念成团,生阴气,于鬼魂无益,为转世生碍。

    少女十八九岁的模样,眼角眉梢里带着娇纵傲气,下巴微抬,“还行吧,比起葫芦瓦罐总是强多了。”

    满满一桶井水缓缓升起,一丝摇晃都没有,甚至因为太满,齐韵把提手拿在手中之后,还稍稍用力倾斜了一下桶身,然后才把木桶中的水倒进了地上放着的更大些的木桶里。

    齐韵来到后院时,凤声正在水井旁,和一只木桶做斗争。

    齐韵把煮好的米粉捞出,锅中煮粉的水留下一碗的量,然后放了把洗净的豌豆尖。

    院中还有一口水井,井上装了辘轳用于打水;井旁的那棵枇杷树在夏日里亭亭如盖,冬日里依旧翠绿。

    齐韵也轻轻“哼”了一声,那个小核桃她都很喜欢呢。www.lurong.me

    叮叮叮,叮叮叮,刀刃落在木制菜板上的声音,稍有沉闷但频率很快,中间也没有停过,凤声在门边站着,听入了神。

    只是绑的久了,齐韵现在不用牙齿,也能把袖子绑的又快又好。

    她还做公主的时候,得了个很是严厉的师傅,管他们的学识德行不说,还管言行举止,这也没什么,可他千不该万不该,还管他们的一日三餐啊!

    想了想,昨天吃到的萝卜,也和之前吃到的不一样。

    可是,谁家做公主的,会打水呀!

    香油是凤声秋天时自己用石臼一点点磨碎压榨出来的,芝麻都是她自己种的,香味十分霸道。

    城中打更人尽职尽责,一更一到,每过一点就开始敲梆子,终于敲到了二更天时,枉虚城中人影尽消,门户皆闭。

    齐韵用筷子把一碟茄子拌匀,夹起一口喂到了凤声嘴边,“我猜你是不喜欢茄子软塌的口感,你的这碟是没有泡透的,尝尝看,口感比较特别。”

    她曾赏过的名家歌舞不计其数,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让她心中安宁。

    齐韵:“你们惫懒,说了多少次要把油灯取下。”三更已过,城中人家檐角上的指路灯看不见一点光亮,她至少在这上面要保持一致。

    等三更天一到,漆黑的天色陡然转为昏黄,不是黄昏时温暖的斜阳映衬出来的天色,却似黄沙席卷,寒风一吹,枉虚城主街道的青石板路,竟有江水泱泱之感。

    十二月,隆冬时节,枉虚城内更显阴冷。www.chunyin.me

    轻轻地来,悄悄地走,连丝风都没有带起,院中的石子路上更是没有一滴水迹。

    “本公主知道那只木桶的玄机了,你好坏呀,直接告诉我不就行了?”

    “没想到我堂堂陈国公主,竟有穿粗布麻衣的一天。”少女展开双臂,低头打量自己这身“粗布麻衣”,嘴巴撅的能挂只酱油瓶。

    凤声微微抬头,瞥了眼树叶形状的碗盏,“这和我之前吃过的茄子不一样。”

    碗盏在下一秒重现,紧接着,一只白色的“小猫”也轻巧地落在了灶台上。

    齐韵提着油灯进门,少年无声跟在后面,等少年落座,娇俏的女声响起,“兔儿爷来啦~”

    于是鲍参翅肚换成了萝卜白菜,鸡鸭鱼肉换成了茄子土豆,后者甚至并不任选,而是单一供应。

    门面做医馆,白日里齐韵坐于厅堂正中,看诊治病。左边放了几条窄榻,供患者使用;右边有竹帘隔开,有门可入后院,放了两张四腿木桌并几条长椅。

    凤声往后退了一步,从袖口抽出一条帕子轻掩住口鼻,仿佛蔫哒哒软塌塌的蒸茄子就摆在面前,皱巴巴而颜色难看,撕开两半后还往下淌会黏手的汁液。

    齐韵把切好的茄子丝放进一盏深绿色釉面巴掌大的浅口碗碟中,上面又点缀了青蒜叶子和红色的辣椒粒,撒盐浇醋,再来一大勺的蒜泥,最后再滴上两滴香油。

    齐韵走到她身边,接过木桶抛入井中,木桶落到水面上后动了动手腕扯动绳索,就开始摇动手柄。

    凤声坐在灶前矮凳上,索性把小腿支开去撑裙摆,拿手比划了一个圆,声音轻快新奇,“木桶两边的重量不同对不对,右边的两条木板格外重,只要找好角度,让重的那侧先进水,再提下绳子,然后立刻摇动手柄......”

    凤声心中满意,模样骄矜。张开小口,细细品尝下肚后,颇有些意犹未尽,正想执筷夹下一口时,碗盏突然消失。

    “那公主殿下,这回为您准备的闺房,可还满意?”

    “你要吃点什么?”就像被叫“兔儿爷”的少年不受影响一样,凤声也没有受到影响。

    “陈国已于百年前被灭,追忆往昔太过,易成执念。”少年用最温柔的嗓音,说出最残忍的话,却连头都没抬。

    “一盏油灯而已,还点不起?本公主的宫殿里,可是用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取光呢。”

    齐韵抬手点点自己的脑瓜顶,提醒他,“耳朵忘了收。”

    只是听卖房的牙人说,这棵枇杷树已多年未结果了。

    “今天这样早?”

    如此反复三次,齐韵才把地上的木桶装满,提起来走之前,一句话都没跟凤声说。

    口腔渐渐湿润,她觉得,如果是齐韵做得讨厌的茄子,也还是能尝试一下的。

    齐韵起身往后门走,“你怎么知道放下执念,对于她来说,就是快乐的呢?”

    这么多年,齐韵一直用不明白普通的木桶,便找了木工师傅定做了一个。

    看起来比陈将军府上的公子像公子多了,当然,得忽略他没有收好的一双长耳朵。

    “腹中饥饿,便来得早些。”

    虽然齐韵一个字都没说,但就是在嘲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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