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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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缓了会力气，黑狼在黑暗中摸索着撑起了瘦削高大的身体，他尽可能的放慢了动作，却还是免不了拉扯到后肢。

    入目都是熟悉的景象，司南渐渐停下脚步，微微颤抖着手指，轻点了下腕部的纯黑手环。

    或许是基因使然，黑狼再怎么体弱消瘦，骨架都比白狼大上一圈，单看体型，足以将洞穴里缩成白绒团的白狼完全包裹。

    男人的

    司南呼吸短促，踌躇着探爪，寻着寒风灌入的方向慢慢挪步，踩的身下枯枝吱呀作响。

    做完这一切，浑身冒着寒气的白团子放松趴下，为了不碰到“瘫痪”的黑狼，还努力蜷成圆圆的一团，将大尾巴垫在后腿下。

    洞穴里就这样安静下来，黑白两团依偎着，洞外寒风掠过，酷烈的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司南思绪乱成一团，没有表情的英俊面容尤为冷肃，机械的跟着人流大步前进，感受着自己这具还充满力量的躯体。

    很容易就能联想到密密麻麻的工蚁。

    平民区的悬浮车站点统一修建的低矮，灯光灰暗，出站通道更是狭窄，人一多，越发闷热拥挤。

    司南看不见光亮的眼眶一阵湿热，喉咙也像被潮湿的棉花团堵住，哽的他说不出话。

    眼前空茫一片，身体细微晃动着。

    司南眼皮颤动着张开一丝缝隙，又迅速闭合，但雪白的灯光已经刺入瞳孔，让人本能的皱眉，遮挡躲避。

    男人睁开眼，纯黑瞳仁震颤着，幽蓝微光一闪而过。

    他本想着要在死前变回人身，毕竟当了二十几年的纯血人类，从没想过自己会如此凄凉死去。

    黑狼悄悄伸出前爪扒了扒，想将寒气的“源头”往怀里带，他已经知道白狼后腿有旧伤，这会该难受了。

    板正沉闷的制服包裹着男人开阔挺拔的肩背，隐约可见强健的肌理轮廓，纯黑封带勾勒出劲窄的腰身，有种不必言明的禁欲感。

    体态修长的黑狼侧卧在枯枝上，身体蜷缩着微微发抖，幽蓝兽瞳迷蒙的半睁，与乌黑皮毛相映，瑰丽如夜幕繁星。

    司南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从梦中惊醒。

    他在外奔波了三天，才在一条冰封的小河边找到一只冻僵的，只剩下半个身体的小鹿，没剩下多少肉，但也聊胜于无。

    被人流裹挟着来到车门，司南依靠肌肉记忆抬腕，纯黑手环在仪器扫过，滴的一声，显示出他的名字。

    好在周围的人都要下车，他的举动并未引起注意。

    世界雪白一片，苍茫冷寂，寒风裹挟着飞雪掠地而起。www.modaoge.com

    得益于皑皑白雪，目前还未有觅食者发现在某块被风雪覆盖的石头下，藏匿着一个光线昏暗的“巢穴”。

    他每迈上一步，工装裤的粗制面料都会被紧绷的腿部肌肉撑起，靴带绑住修长紧实的小腿，更显一双长腿笔直有力。

    湿漉漉的鼻尖喷洒出雾气，被进化优待的獠牙利齿本该是勇猛凶悍的武器，却隐约可见裂纹与缺痕，仿佛自虐一样咬合过钢铁岩石。

    感受着怀里的“冰块”慢慢回温，司南眼皮却越来越沉，与平时困倦的感觉大不相同。

    洞穴不算小，但两头青壮年的进化狼挨在一起，只剩勉强转身的空余，变回人身倒是能留出许多地方，就是积雪下木柴难找也难处理，生火带来的温度更远赶不上失去皮毛后的体温流失。

    失去视觉后，司南总能敏锐的感知到白狼的动作。

    是白狼将神志不清的司南从雪堆下刨出，叼着后颈拖回洞穴，避免了他冻毙于苍茫大雪，又或是被其他动物分食的结局。

    悉悉索索动静的难免带入一阵寒气，满目黑暗的司南将前爪按在身侧，双耳竖立，鼻尖耸动。

    这难道就是死后的感觉吗……

    略过二十三年平淡人生的走马灯，被他记在心里的只有那个陪伴他走过最后一程，却从未“见过面”的小家伙。

    “不许放弃。”

    司南急切的呼了口气，努力打起精神，突兀开口道：“如果——”

    “……”

    59E，地下基地五千九百米，E层。

    黑绒兽耳刚警惕的立起，就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带着伤的爪垫刺痛难忍，整头狼脚底打滑，猛然跌倒下去。

    他人小声交谈的杂音灌入耳膜，鼻息间是浑浊潮湿的气味，远比不上白狼洞穴清爽干燥，种种感知都不是梦，又好像曾经发生过一样熟悉。

    他竟然，真的，回到了进化之前，还没有傻乎乎的钻入牢笼，更没有主动成为被人贩卖的牲畜。

    劳碌后众人都急切想要归巢休息，他们大多身着相似的基地制服，只因岗位职位不同，款式与颜色有一些细微的区分。

    渐渐的，他也习惯了饥饿，习惯了每次醒来只能听到风雪声，随之而来的就是他无法分清时间。

    白狼在疾风骤雪中奔波归来，毛发免不了变得杂乱，后腿那道狰狞疤痕都被显露出来，他却不急着打理。

    有力气活动也好。

    “59E居民区即将到站，请有序下车。”冰冷的机械音突兀响起，车内喧闹之声灌入耳膜，大脑条件反射的给出分析。

    洞外，就要与苍茫飞雪融为一体的白狼耳尖一抖，努力从没过肩膀的积雪中拔出身体，跳入洞中。

    “咚！”

    白狼炸毛一样“噌”的站起身，气恼的说了什么，黑狼努力支起耳朵，但坠入混沌的思维已经不足以支撑他思考，浓烈的情感紧跟着淹没了理智。

    正如眼下，司南知道自己这副躯体几乎到了极限，却不知道白狼出去了多久，又何时能归。

    目不能视后，断腿与各处伤口也没逃过发炎感染，疼痛与寒冷侵蚀感官，睡觉成了他唯一能主动做的事。

    垂首将口中叼着的东西放到角落里唯一的石板上，再咬开捆着的枯黄干草，粉白的冻肉片散落开。

    严寒季的大雪一下就会持续很久，过不了几分钟，白狼在雪地里拖行的痕迹与气味都会被白雪覆盖。

    他不希望白狼奔波回来，只能看到自己冰冷的尸体——司南这么想着，四肢百骸奇异的涌进一股力气。

    没有带回兽皮，食物不多也并不新鲜，想来这小家伙没有捉到猎物，很可能是运气好撞上了被冻死的动物……又或是谁的残羹冷饭。

    额头重重磕到坚硬冰凉的物体

    “吃。”

    严寒季，快些过去吧。

    司南艰难的从鼻端喷洒出热气，像是一声长长的叹息，意识模糊的他并未发现自己的声音越来越轻，“将，我的皮毛，留下吧。”

    正给黑狼打理毛发的白狼动作一顿，收起牙齿，竖立的狼耳后折，明显不信，“吃东西，才能活下去。”

    还没留疤的修长大手紧紧按着椅背，蓦然起身，踩实的双腿笔直有力，没有任何痛感与残缺。

    黑狼歪过头将白团子圈在怀里，尽力给对方传递温暖，气音呢喃，“你吃，我还不饿。”

    他也没忘回头伸爪，将石头扒拉回来遮挡风雪。

    “……受伤了？”黑狼隐痛的嗓音嘶哑，微微发颤的身体不再紧绷，甚至放弃挣扎的瘫倒，只用毛糙的大尾巴悄悄盖上刺痛的后腿。

    洞口石块忽然被什么挪动了一下，积雪簌簌。

    等等……！

    居民区的楼体苍白而密集，在暖黄的灯光下静默耸立，每栋五层高，顶楼刚好连接着嵌着灯光的“棚顶”，一眼看去，犹如溶洞滴坠而成。

    生机日渐流逝，不仅让黑狼瘦削的厉害，原本顺滑光亮的皮毛也开始毛糙发硬。

    还再一次的，给他留出了相对完好的肉质。

    自站口走出，司南抬头看到的果然不是天空，而是灰暗的穹顶，嵌着一排排随时间变换颜色的简易灯具，用来模拟太阳，也代表时间。

    无数人擦肩而过，司南凝目紧盯着手环上显现的具体日期。

    沾着细碎雪花的白爪按着石板，向黑狼嘴边推了推，这是白狼在外面就处理好了肉条，能让牙齿磨损的黑狼更好入口。

    指腹摸过眼眶，司南敛下眼底的惊愕，环视四周。

    他记得，自己应已失明许久——

    他先闻到了熟悉的气息，然后是刺骨冰冷的风雪，裹挟着污浊的浅淡血腥味。

    白狼并不扭捏，当即配合的挪了过来，紧挨着黑狼趴下，铺在黑狼身下的树枝勉强隔绝一些大地渗透出的寒意，比垫尾巴强点。

    司南心头酸涩鼓胀，想说什么，喉咙却忽然开始发痒，脑袋也晕昏沉下去，得益于身上一直泛着疼，让他勉强咽下喉中腥甜后还能打起精神。

    可现在，司南突然觉得，做人也没什么好的。

    身高优势让他能轻松看清喧闹的人群拥挤在熟悉的车厢，正是从前在地下基地中搭乘往来过千百遍的悬浮车。

    痛感陡然加重，黑狼颤抖着垂下头颅，隐忍的嘶嘶低吼。

    日夜折磨司南的痛感如附骨之疽，此时也渐渐剥离，浑浑噩噩中，司南隐约看到了一头皮毛雪白凌乱的孤兽僵立在黑暗中，明明没有悲鸣呜咽，那双清透的兽瞳却好似被水浸染，幽绿莹润。

    靠的近了，司南隐约在白狼身上嗅到了腐肉的味道，尽管这并不明显。

    不然过了严寒季，他的一切都会腐烂到尘土里。

    “没。”白狼含糊应道，跺了跺僵痛的后爪，幽绿眼眸掠过黑狼遮掩的小动作，默不作声的移开视线，假装什么也没看到。

    歉疚，遗憾，不甘……

    他或许，应该出去看看。

    司南现在相当于残废，不得不依赖、或者说是拖累白狼，如果可以被对方需要，多少能让他感受到一些活着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