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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她想说什么呢？老钱觉得她一定是有什么想说的，只是当时没有说出口。

    “所以？”

    “李姑娘还有什么要说的？”

    她灰白的眸子半垂着，似乎在回忆什么，她的手指落在『屠三城，二十六村』那一行。“因为我曾住在那。”

    李不缺挠了挠有点发痒的伤疤，仔细观察着城门口的关卡。

    叶祁坐于马上，心中早有盘算。“路上有人看到你坐在我的马上，我可以说是你胁迫我助你出逃，因此主要罪责不在他。”

    叶祁拿过案卷，那一页记述的是十多年前一起大案，当时震动朝野。

    京城的百姓们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身着重甲的禁卫军满街跑，城门设卡严查，一时间兵荒马乱的，摊贩老板们看风头不对，大多早早收了铺。【夜柳阁】有些店铺关了门也逃不过被禁卫军一脚踹开冲进去搜查的命运。

    很快，这个幸运蛋就出现了，看着是个当官的中年男人，有点眼熟，应该拿得下。

    老钱让她进去的时候，她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先向院中看了几眼。

    眼看李不缺手心开始冒白火了，叶祁咽了一下。“好汉且慢，不我是说，女侠且慢，先听我一言。”

    “玩火嘛，难免的，你没听过引火自焚吗？”李不缺打着哈哈，有些不自然地把烧伤的脸往另一边偏了偏。

    李不缺这会儿倒是没有继续装不认识了，猫着腰跟老钱钻进了小路。

    “真要命啊……”此时罪魁祸首本人已经换了张脸，从卫兵的眼皮子地下隐入窄巷之中。

    京城三道大门，每处都设了关卡，有除妖司官员审查，站岗交接几乎无缝。每个进出京城的人都要查看文书凭证，搜身，检查是否是凡人。按这个查法，光是乔装改扮恐怕蒙混不过去。

    “讲。”

    “此处往前除了大阵拦路，还有关卡重重，女侠便是在这里抢了我的马，恐怕也逃不出这天罗地网。但我知道走哪可以避开巡逻，这匹马也可以送与女侠，为女侠行个方便。”

    “但是？”

    “那不关你事，你就说知不知道他在哪。”李不缺不耐烦地撇了撇嘴。

    但无论是什么，老钱都再难以得知了。

    “是是是。”叶祁点头如捣蒜。

    “我有一位兄弟，他若是抓不着你，恐怕就要人头落地。”

    叶祁一个翻身上马。“我乃是刑部侍郎，当朝正三品，上马，坐我的马没人敢拦你。”

    老钱看着她脸上的疤和盲眼，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丫头……你这些年，苦了你了。”

    叶祁骑着马走在路上，正四处张望着呢，突然就被路边的草丛袭击了，要不是早年间腰马娴熟，现在已经被一脚踹下马了。

    叶祁愣是因为没想到居然这样就碰见了。

    这要了命的京城大阵一开，就只能敛息，不能泄一点法力，要不然就直接被定位，逃无可逃，除妖司可以直接动用大阵的法力把她锁了。要是直接暴力冲卡……那大概率是死无葬身之地的。

    叶祁摸着他的髭须，眉头紧锁。“姑娘，这魔头倘若活着，你也杀不了他的，他即便是当初受了重创，也绝不是你这个年纪可以匹敌的。”

    李不缺虽然出了城，但离出阵还有段距离，城外到处是巡查，冷不丁就会碰上。她躲在路边的灌木丛中，挠了挠右脸的疤，决定跟下一个骑马路过自己眼前的老乡借匹马。

    或许是不想把场面搞得太僵，李不缺挠了挠脸，又问道：“你现在不修鬼术了？”

    “哈？”

    “女侠看起来年不过弱冠，为何要去杀一个十几年前犯案的魔修？”

    “怎么讲。”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看了眼街角正要巡逻过来的卫兵。

    不是，这人到底知不知道血煞的下落啊？

    街面上的妇女也赶忙把玩耍的孩子叫回家里，关上大门。

    她的语气很平静，好像就是在叙述一件普通的事情，叶祁慢慢坐直了身子，看向她的目光也变得不同。

    雍州有大魔现世，屠三城，二十六村，当时的雍州除妖司直接被灭门了。京城除妖司求助诸仙门合力围剿重伤了他，但可惜叫他逃了，自那以后也再无他出现的消息。

    老钱心中难免酸楚，多年不见，他跟不缺丫头竟只能这样寒暄客气了。

    叶祁勒着马绳，似少年人般爽朗笑起来。“我家三朝为官，虽不至四世三公，但保下我一条性命不是问题。至于血煞的下落，我虽不确知，但由路此往南八十里有一客栈，上悬红幡，你在那或可得知些许消息。”

    “可那不就变成你人头落地了吗？”李不缺困惑不已。

    “不修了。”

    然后两人互相看清对方长相时都愣住了。

    在避开了几处禁卫军巡查后，老钱带着李不缺到了城墙跟一个不起眼的土屋前。

    “你身上的疤和眼睛……是怎么坏的？”

    叶祁怎么会不记得呢，他正是在那之后自请离开除妖司的。

    李不缺问：“书里没写他的下落，你知不知道他去哪了？”

    “你负责刑案？”李不缺突然来了兴致。“那除妖司的刑案你也看过？”

    然后，他就连人带马被拉进了小树林，正当他以为要被灭口，袖子里的手都悄悄捏起诀来的时候，李不缺从怀里抽出了一本案卷，蹭蹭蹭翻到其中一页，指着那一页问他记不记得这个案子。

    李不缺奇怪地看着他，搞不明白这文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不信你。”说完又准备灭口。

    李不缺觉得这个当官的实在有点太奇怪了，而她不知道是脑子转筋还是怎么的，还真的上马了。

    李不缺挑眉。“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

    “我帮女侠逃出大阵，女侠可否留下点什么东西好让我兄弟交差？”

    赖皮，太赖皮了，这种丧心病狂的阵法究竟是谁搞出来的，真该杀千刀。

    李不缺笑了笑。“那倒没有，习惯而已。”

    她可算是知道为什么同行们宁愿在鸟不拉屎的地方卷生卷死也不愿意到京城地界上来了。没了法术的修士就是普通人，到了这儿是插翅难逃。

    “丫头，跟我走。”

    李不缺指着案卷上『血煞』的代号。“我要去杀他。”

    “我看过卷宗，死在女侠手上的人，大多都身负命案亦或者恶贯满盈之徒，在下只是个小小文官，既不隶属除妖司，也从没干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与女侠无冤无仇，女侠若是杀我岂不是脏了手。”

    “来者何人！”叶祁勒紧马绳，厉声喝道。

    即便李不缺再傻也听明白了，这脑子秀逗的大官是打算把自己的前程搭进去。在那大官调转马头准备回去的时候，李不缺叫住了他：“等等。”

    此时她与在水牢之中判若两人，甫一开口，就噎得老钱说不出话。

    土屋里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看起来荒废了一段时间，屋顶残破，唯有砖墙四壁，像是乞丐们住的地方。

    “呃，呃，在下负责的是刑案之事，就是想鱼肉百姓也没有门路的呀。”其实是有的。

    “好，李不缺，你这个人我保定了。”

    “我有什么苦的。”李不缺笑笑，悄无声息地藏起自己那只还没有来得及裹上的右手。“我不缺钱，不缺吃穿，可比这世上大多数人过得好。除了瞎了只眼，名声有点差，其他也没什么。”

    虽然破了点，但好歹算的上安全，老钱在确定四下无人之后关上大门，土屋院里的灌木丛后面有个不起眼的狗洞，李不缺身形小，勉强可以从洞里钻过去，老钱就不行了。

    这一路李不缺都感觉不太真实，叶祁策马一路狂奔，竟果真畅通无阻，既没有把她带进陷阱，也没有把她甩到关卡里，不多时便出了大阵的范围。

    可能是想说『这么些年我有点想你』，也可能是想说『我有点恨你』。

    这不是李不缺第一次来京城，但却是她第一天领教京城大阵。

    “等等等等。”叶祁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慢慢从马背上下来。“我相信女侠是不会杀我的。”

    老钱又沉默了。

    隔着洞，李不缺好像还想跟他说些什么，但支支吾吾的，最后也只是说了一句：“谢谢你了。老钱，保重。”

    老钱一下就看懂了，心头一沉。“你觉得我会害你？”

    “女侠问这个案子做什么？”叶祁的语气沉稳下来，目光也极为认真地审视着眼前这个姑娘。

    一老一小穿行在巷道之间，默默无语，可能是因为上一次见面实在称不上愉快，李不缺先开口打破了沉默：“老钱你这几年过的不错嘛，金盆洗手，闺女都吃上官家饭了，真了不得。”

    过于顺利以至于李不缺下马的时候脑子还有点嗡嗡的。“你为什么要帮我……你不是说你的兄弟要是抓不到我就要人头落地了吗？”

    李不缺愣是因为想起之前在除妖司的时候见过这家伙。她只思考了一个眨眼的时间，就决定灭口。

    叶祁盯着她那只灰白色眸子，想从中看到什么狂傲亦或者是怒火，但那里什么都没有，平静极了，她似乎把这当做一件理所应当之事。

    “我说也不应该修，以前就跟你说过修这个损阴德，祸及子女……嗐，我说这个干什么，现在你闺女可是官门中人，最好别跟魔道扯上关系。”

    “是啊。”

    是老钱。



    “你叫李不缺？”他突然问道。

    正当她思考着，突然有人拍了她一下，她差点下意识动作把来者的脖子扭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