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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烬端出瓷碟,凑到萧锦年眼前,本意是想让萧锦年拿着吃。

    萧锦年脸上血色尽褪,他扫了一眼信封上的字迹,是老太傅的笔迹没错,可是怎么会是遗书呢?

    二十几年被怪病千锤百炼出来的沉稳理智与铁石心肠,在看到萧锦年无助难过的蜷缩时,竟生出几分的不忍。

    “陛下!”

    这画面,怎么看怎么奇怪。

    霍烬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幽暗的长道快走到尽头的时候,他才道:“让制作这糕点的厨子备好原料在小厨房等着。”

    他并不能带着千疮百孔的大瑜走到盛世繁景,他只是一个只想要回家的胆小鬼。

    能为百姓身死,替陛下分忧,臣虽死不悔,亦觉是个福运深厚之人。有生之年能得遇明君,只是遗憾不能亲眼看看大瑜未来盛世繁景。】

    不知为何,凌霜有些不敢面对这双饱含期待的眼睛。当初太傅做出决定,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先瞒着陛下……

    小厨房内水雾缭绕,如临仙境。凌霜站在门边,看着灶台前他们那面容冷艳,气质清冷高贵的王爷,正认认真真绑着袖子做糕点。

    萧锦年抿唇,悄悄的看着那封信,小声道:“见。”

    他轻轻拢住萧锦年的后劲,安抚性的蹭了蹭,温声道:“陛下,醒醒。”

    霍烬用指腹拭去萧锦年眼角划过的泪,虽不忍,却还是说道:“陛下,世间万物,没有十全十美。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太傅想替陛下寻一个扫除障碍的理由,想让陛下能还政局清明,能叫百姓安稳,能让大瑜盛世繁华。他想要的东西太难,也太多,相应的代价,自然也会沉重。”

他后颈被咬的伤口,也已经大好,结的痂都开始慢慢脱落,露出更□□的新肉。也不知道霍烬那边有没有抓到当夜伤他的歹人。

    “苏元应的事,陛下知道了?”

    不过赵方高是专业的厨子,心里再紧张,那手上功夫也没见半点不行,稳当的很。他自己揉面做糕点,也时不时的照看一下边上专心学着的霍烬。

    凌霜回神,低头思索片刻,回道:“蟠桃糯米糕。”

    萧锦年知道自己现在哭的不能控制,根本问不了话。叫人受冻在外等着,他心里也过意不去。

    蟠桃糯米糕做法其实很简单,只是和糯米的时候,里面要加些牛奶,白糖进去,糕点里面也要加些桃子果酱。不论是糯米,还是牛奶,白糖,桃子果酱,都是极其珍贵的东西,霍烬头一回做,失败了两次,看着做坏的糕点,赵方高心痛如绞。

    “你只需将糕点流程做一遍,本王会跟着你学,若是做的不对,要指出。”

    在备马的功夫,霍烬重新换了衣袍,束好头发,披上披风往外走的时候,破天荒的问了凌霜一句,“本王今日穿着,可有不妥之处?”

    霍烬十分自然的绑起襻膊,这让赵方高更紧张了。

    凌霜在外面没等多久,就听到御书房里传来低啜的声音,小皇帝似乎是贴在门边,压着哭声,抽泣着让他先行离开,不必在寒风中久留。

    好在第三次的时候成功了,霍烬尝了尝自己做的,又尝尝赵方高做的,觉得味道差不多。

    萧锦年觉得后颈有些痒,还有些冷。他迷迷糊糊的睁眼,之前哭的太狠,眼睛有些红肿,视线一时间不聚焦,飘忽不定。

    萧锦年无声哭泣着,他的老师想尽一切办法,替他扫除前方的障碍。以血肉之躯,替他铺设一条平坦大道。可是,不是的,他不是老师口中的明君。

    “太傅不死,也可以找出世家的错。”萧锦年想到那位忧国忧民的老太傅,对他温和至极的老太傅,他真想时光倒流,在一开始就阻拦太傅离开洛安城。

    臣时常在想,如今的年岁,到底还能为陛下做些什么。能让陛下在这条荆棘路上,一路向前。好在上天不薄,在臣死前,给臣指出一条明路。

    老太傅的遗书考虑到他那个“不学无术”不争气的学生是否能看懂,并没有引经据典,也没有讲任何的道理。只是通俗易懂的,留下最后的真挚话语。

    凌霜心里想着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王爷最早发病,只需在静室两三日,后来随着年岁增长,也都稳定在七日左右。可这次病发,王爷竟将自己关在静室近十日之久……

    咕噜噜———

    只是臣忧心陛下会因臣之死伤心过久,容臣僭越,在此劝慰,陛下,莫哭。臣会一直护着陛下,平安走到路的尽头。

    萧锦年正想着事情,被小福子这一声吼的手一抖,笔下写的“民”字,本来十分端正,因这一笔抖动,最后的钩往上带出许多,又为“狗爬字”家族新增一员。

    霍烬收回手,指尖轻轻的蹭过萧锦年眼角,“臣带了您爱吃的糕点,尝尝?”

    让他们之间连最简单的告别都没有,再见亦是天人永隔。

    霍烬有些好笑的将瓷碟往后拿,萧锦年动作却没停,整个人闻着味向前凑,结果刚稍稍探起身,就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腿麻了,直接往前栽去,摔到霍烬怀中。

    萧锦年终于切实的感受到有人在他身边,在听到耳边熟悉的声音,唤他“陛下”时,确认来人是霍烬。

    “小福子,我看你是昏了头,太傅他明明去了霞安城,霍烬说派好多人照顾着,怎么就突然冒出个书童送什么遗书?”他往后退两步,下意识的离那封遗书远一些,不知是在说服小福子相信还是在说服自己相信。

    只臣一人身死,能让天下百姓,寒门学子,忠臣良将选择像陛下聚拢,便是粉身碎骨,臣也在所不惜。

    小福子脸色苍白,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说太傅的事情。他将手里拿着的信双手奉上,声音带着哭腔,“陛下,凌护卫在外求见,这是苏太傅的书童给凌护卫的遗……遗书……”

    【陛下万安。

    为了避免浪费笔墨,萧锦年放下手中毛笔,对小福子幽幽道:“什么事急成这样?”

    陛下虽年幼,却有一颗仁心,亦有大才,怎奈处处受人掣肘,不得不藏拙。

    “不要说了,凌霜你可以先出去吗?我想自己一个人呆一会。”

    屋子里就剩下萧锦年一人,他慢慢的挪到桌前,拿起那封遗书,拆开。

    他抬起头,仰着脸盯着霍烬看,好不容易能看清一些霍烬的脸部轮廓,他又鼻尖一酸,眸中蓄起水雾,又什么也看不清,“你,你不是说叫我莫忧,静候佳音吗?可现在老师死了……这、这算什么佳音?”

    萧锦年心里乱糟糟的,他看着霍烬,脑海中是霍烬称帝的画面,还有老太傅信中对他的期盼。

    凌霜一直在外侯着,他刚进来,就见小皇帝急匆匆的向他跑来,漂亮的脸上不见往日的开朗笑颜,而是极少见的忧虑之色,还带着一份小心翼翼,“凌霜,太傅他是不是好好的?”

    食盒被打开,甜甜的香气迎面扑来。哪怕萧锦年看不太清,却也能闻见。

    霍烬脚步不停,向前走去,不经意问道:“上元节第三日,你说小福子来王府寻一种糕点,叫什么?”

    小福子担心萧锦年想留下里面伺候,哪怕是远远看着陪伴也好,却见萧锦年压着眼泪摇头,他也只好在门外守着,“陛下,小人就在门外,您有话喊一声就成。”

    赵方高壮着胆子瞧了一会,点头道:“回王爷的话,此力道正合适……”

    后面的话萧锦年已经不忍再听,凌霜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退了出去。

    小福子低着头,将手中的信放在桌上,掩去眼中的泪光,“陛下,那您要见见凌护卫吗?”

    遇到手法出错,赵方高一时间忘乎所以,还真提点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腿又抖成筛子。霍烬按着赵方高说的揉面的力度不那么大,不仅没生气还主动问道:“这样如何?”

    “是,陛下很伤心。”

    臣自知天命无多,寿元将尽。

    霍烬将糕点装进食盒,取下襻膊,对凌霜道:“备马,进宫。”

    凌霜有些不解,不过既是王爷的吩咐,他还是领命照办。

    想到霍烬,萧锦年颇为秀气的眉间微微隆起,这几日上朝,他并没有看见霍烬。凌霜也不曾进宫与他说关于霞安的事情,太傅一走这么多天更是连一封信都没有。

    “陛下,太傅的尸首,不日便会运回洛安城,您……”

    厨子早就备好东西侯着,见到霍烬十分紧张的见礼,“小人赵方高,见过王爷。”

    沐浴更衣之后,霍烬头发只擦半干,便用发带束着,去了小厨房。

    “凌霜。”霍烬沉声道。

    霍烬的病症今日全部消失,他走出静室,凌霜已经在外等候。

    ……

    他缩在炭盆边上,抱着腿,将脸埋起来睡了过去,连有人靠近都没察觉到。

    霍烬视力很好,哪怕在昏暗的情况下,也能看的比常人更清楚些。他径直走到萧锦年身前,蹲下身,将手中的食盒搁置在地。

    凌霜愣住,意识到霍烬问的是什么后,连忙摇头,“没……没有。”

    霍烬所言,萧锦年心里清楚。他说的,就是原来的世界线会发生的。世家,士族利益壮大,只顾争名夺利,结党营私,铲除异己,不顾百姓死活。最后闹的四处揭竿起义,民不聊生。

    等再过两天,要是还没有消息,他就去王府找霍烬问……

    近一天没怎么吃东西,确实是饿的厉害。

    可萧锦年这会脑袋还没缓过神,直接将脑袋往盘子里送。

    太阳早已西沉,天色渐晚,御书房内越发昏暗。萧锦年哭累了,也因为太饿,身体储存能量不足,整个脑袋昏沉无比。

    霍烬沉默片刻,将手里的瓷碟重新放回食盒,正色道:“是可以,但力量不够。可能要在死更多的人,时局更加的动荡不安后,才能破釜沉舟,扭转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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