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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今天碍于同桌的人穿的像是主家,一个细皮嫩肉,一个文邹邹的。声音都有意收敛,连嗦面的动作都比往日轻上许多。

    “那便走吧。”苏元应整理好坐上书籍,起身看向萧锦年。

    萧锦年听到能出宫,心中大喜,触及到苏元应严肃的神色,立即收敛脸上笑容。假装镇定自持道:“朕自然是想的。”

    没想到真的能出宫去,萧锦年还有些不太相信,“太傅,我这些书都还没有看完,真的能出宫去?”

    小福子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像是儿子要出远门的老母亲一样,千叮咛万嘱咐要萧锦年一定注意安全平安回来。

    可这些,太少。帝王该心系天下,而不是几个人或是一座城。

    这一番话听的大痣男一愣一愣的,“官府怎么好端端的抓人啊?难道咱们新皇帝不给人说书了?”

    既然无法放任不管,苏元应对于小皇帝准备施行寓教于乐。

    苏老太傅脚步不停,速度却放的很慢,他时不时的还会看向两边,偶尔远眺河面,像是在郊游,与周围行色匆匆满脸疲惫的行人相比相差甚大。

    周围全是人,但这人唯独对穿着讲究的他们心生警惕,这反常举动苏老太傅看在眼中,他找了个理由应对

    苏老太傅带着萧锦年去了一家面摊坐下,他叫了两碗阳春面,给萧锦年的那碗加了个蛋。

    汤头鲜美,面条劲道,萧锦年有些饿的肚子得到了慰问。还好这碗面来的及时,他真怕自己走着走着直接睡过去,那老太傅肯定能被他吓死。

    他还好饿,好困啊。

    两鬓斑白的清癯老者,坐如松竹,眼神犀利的盯着正溜号的萧锦年。

    老者眉头轻缓,多年来僵硬下垂的嘴角有了柔软的弧度,“有劳陛下费心。”

    苏元应点头,“书中的道理有万千,陛下要全看完,怕是此生都做不到。只从书中看,也看不全世间百态,陛下走吧。”

    萧锦年听着苏老太傅的话,眉头不自觉的皱起,“官府不管吗?”

    这次出宫,并没有像上次一样去广宁街,而是郊外。

    马车停下,车夫在外面喊了一声老太傅说到了地方。

    “前头不远处是郊外的一处漕运码头,那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公子要做好心理准备。”

    可是,老太傅,找错了人。

    苏老太傅看着萧锦年的反应,说不失望是假的。短短两三日的相处,他能够看出眼前的帝王心善仁慈。

    苏元应想的出神,手被人拽了一下,他视线看去小皇帝正端着一杯茶递给他,“太傅,你在御书房的时候一直没怎么喝水,杯中茶凉你没再继续喝,这是温的,快喝些解渴吧。”

    不过这次出来只有老太傅和萧锦年两人,小福子想跟过来,都被老太傅拒绝了。

    是想叫他看看自己肩上的担子,是叫他清楚,他背负的责任。

    这个问题让萧锦年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将自己看到的场景一一细数,“有许多的船,鱼摊,茶摊,面摊,还有很多木箱,麻袋,有很多的人,有的人衣服打满补丁,有的人只穿了一条深色裤子,有的人衣服看起来很好。”

    萧锦年和苏老太傅也是和另外两个漕工坐在一张桌子上,那两个漕工长得小山似得,一脸的络腮胡,膀大腰圆,瞧者就倍有力气。

    苏老太傅看了一眼萧锦年,见对方神色如常,这动作似乎只是下意识为之。他思索片刻,还是握着萧锦年的手,借力下了马车。

    不学无术,整日里想着玩乐的孩童不会对江山社稷造成任何影响。但这样的帝王,轻者王朝落败,重者葬送社稷。

    他家还两个女眷,这两人也是烈性子,家中男人被抓,两个女眷就编成故事就去城门口那边说,要讨公道。结果晌午刚过,官差就闻着味过来抓人了,现在一大家子全栽进牢里去了。”

    “听闻陛下曾出宫过两次,在外玩乐甚欢,今日陛下可想出宫否?”

    苏元应教书多年,也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喜爱读书。他能够感受到眼前帝王的排斥,可却无法像以往一样,放任不愿读书的孩童回家。

    没看一会,萧锦年就开始走神。

    御书房内,萧锦年撑着自己的眼皮盯着书上的字。【青琯阁

    “多谢小公子。”在外面苏老太傅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并没再尊称陛下,只叫萧锦年为小公子。

    事到如今,他已经明白老太傅带他出来这一趟为的是什么。

    苏老太傅又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停在原地,他拉过萧锦年,小声说道:“那边茶摊的女主人正哄着刚出生的孩子睡觉,货郎们正在叫卖,他们衣着朴素,衣服破旧但声音很洪亮,脸上带着笑。穿着光鲜的人身边跟着一个账房,正在给上了些年纪的漕工结账,那人或许对这位年纪有些大的漕工说了继续用他,所以漕工现在很开心。木箱,麻袋,各种摊位,码头停靠的数艘船只,是生计。女主人和孩子,笑着的货郎和漕工,是安稳。”

    由着苏老太傅领着,萧锦年这次出宫很顺畅。

    萧锦年坐如针毡,读书的声音也是有气无力,他已经被拘着读了好久的书,实在是不想再读。

    苏元应将主仆二人的相处方式看在眼中,脸上的情绪有些松缓,至少从这位年轻内官带举动中能看出,小皇帝心地善念,能当个仁君。

    大瑜真正的皇帝是霍烬,不是他。

    萧锦年张张嘴,他回答不出来。

    萧锦年率先跳下马车,苏老太傅紧随其后从车厢内出来,萧锦年下意识伸出手搀扶。

    没有灾祸,没有战争,没有病恶。

    邻座坐着的四个漕工听到“顾举人”三个字,也将脸从面碗里面抬起来,一抹嘴道:“你二位是一直在郊外码头干的长工吧?没去内城码头瞧瞧?现在可等不着顾举人咯。”

    但“仁”之一字亦是双刃剑,仁君,往往会与无主见,优柔寡断,踟蹰不前,贪生怕死有所牵连。更别提小皇帝如今只有一个“仁”字沾边,“君”字还没影。

    搭话的男人啧啧摇头,脸上也带着无奈,叹息道:“可别等了,怕是等不着了。那顾举人被官差给抓了,已经进去好几天了。后来他儿子瘸着腿去官府找,也被抓了进去。

    一筷子就能挑起小半碗的面,嗦完这筷子后,其中脸上长了颗大痣的壮汉小声对同伴道:“哎呀,今儿个那顾举人还没来啊?”

    太过软弱,没有主见者,难成大事,做皇帝亦不适合。

    “公子,这幅画面,只有富庶之地和洛安城才能看见。”苏老太傅浑浊的眼眸紧盯着湖面,“百姓们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同样身为漕工,在洛安城,即便上了年纪也依旧有善心对主家愿意请用。但其他的沿海之地,漕运码头每天都有抗不完的麻袋,还有打不完的架。为了一丝生计,他们大打出手,最终挣得还不够看看身上的伤。于是只能忍着伤痛,继续抢活,一天,两天,三天……许久的挤压在一刻爆发,之前没有在意的伤在多天之后要了命。而这,并不是个例。”

    问话之人眼睛毒辣,“看你们毫无疲态,不像啊。”

    萧锦年跟在老太傅身边,脚步亦放的很慢。没一会他听一旁悠闲惬意的老者问道:“公子,看出什么没有?”

    “生计和安稳……”萧锦年看着码头一派欣欣向荣,心里也生出一股情绪,若是能一直这样平凡普通的生活,也很好。

    感受到视线,萧锦年头皮一麻,连忙埋头看书。上方传来老者威严的嗓音,“陛下,读出声来。”

    “嗐,这皇帝管天管地也不能管这事啊!”那人瞅了一眼已经放下碗筷,听他说话的苏老太傅和萧锦年二人,他嘴里的话有些不敢说,问道:“你二位是什么人?”

    同伴嘴里还塞着一嘴的面条,边鼓动腮帮子边张望一圈,含糊不清回着,“还真是,这都两三天了吧?之前刮风下雨可都来的,这会大晴天怎倒是不见了?”

    他会不忍陪伴在身边的内官难过,会不忍自己的老师口渴,也会对素未谋面却无辜丢命的漕工心生同情,霞安城灾后处理他也听王相公提过,怕灾民饿肚子,叫临近的永阳府先送吃的过去。

    苏老太傅回道:“从南边来洛安游玩的闲人。”

    而他会在两年后彻底脱离皇帝的身份。

    这位尚未及冠的小皇帝,自小就没有受过什么教育,书读的不多,字更是狗爬一样,还总是缺少比划。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苏元应也没打算拔苗助长,只想着教会小皇帝勤政爱民,便足矣。

    “兄弟这话是什么意思?”脸上长着痣的男人可是十分的喜欢听那书生和兔子精的故事,那故事现在就卡在书生进京赶考,也不知道考没考上,有没有金榜题名然后迎娶兔子精。

    这一页的书萧锦年已经看了半柱香的时间,不说因为要节约用纸精炼语言,一个字能包含许多意思,单说古人书籍的排版还有繁体字实在耗费心神,他看了后一句就能忘前一句。

    茶水温热适中,并不烫口,他确实是很渴了。

    萧锦年本来也不是那种需要人伺候的主,老太傅不想小福子跟着他也没什么异议,走的时候见小福子一脸担心是模样,萧锦年拍拍小福子的肩膀,安慰道:“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好吃的!”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注1】

    “官府管得了吗?”苏老太傅是视线终于从湖面上收回,像一把利刃刺向萧锦年的眼中,“公子,只有一个洛安城,就是国泰民安吗?公子能做到,让官府可以管那些事吗?”

    面摊的口味好,摆着四张桌子,张张坐满了人,还有不少捧着碗蹲在地上嗦面的。有的桌子人前脚走,后脚就有人给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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