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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时清手背被指甲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殷红血珠争先恐后从皮肉之下渗出。

    “你先下去。”

    殿门大敞,琉璃瓦白茫茫一片,白玉长阶上繁乱的脚迹也尽数被覆盖。

    他久久没有直起身子,裴时清看他一眼,踏出大殿。

    “……大局已定,煊儿他至少明面上还是我魏家子嗣,只要将得知他身世之人一一除尽,又有谁知道?”

    烛火忽地跳跃了一下,裴时清的脸庞明暗恍惚。

    十一皇子吓得抓住宫人的衣摆,十三皇子则哇哇大哭。

    裴时清踏出勤政殿那一刻,身后响起绕梁三尺的哭声。

    裴时清立在檐下,雪落纷纷,很快染白他的发。

    长公主候在外面,见人出来了,倏然起身。

    罪魁祸首仍不愿放开他。

    长公主忙拭掉眼角泪痕,站起身来:“世子。”

    “陛下!”

    “但我知道你还念着旧情,否则你又怎会将皇位拱手相让?”

    暗色的血喷在锦被上,亦在长公主袖袍间沾染了星星点点。

    他也曾真心疼爱过的孩子,最终是在他放任之下,惨死牢中。

    两人四目相对。

    裴时清淡淡道:“圣上驾崩了。”

    长公主猛然起身:“你说什么?!”

    鲛绡罗帐光华皎洁,更衬得檀木宽床上的皇帝面色枯槁,死气沉沉。

    九皇子没忍住:“你若是想对我们做什么!我父皇醒来定然不会饶过你!”

    裴时清俯身,凝望着这个生气将近之人,薄唇开合:“陛下别忘了,今日种种,皆是由你而始。”

    裴时清冷眼看着他双肩颤抖,并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皇帝闭了闭眼:“说吧,你要如何……才不亡我魏氏江山。”

    周遭诡异地安静了片刻,九皇子冲上来歇斯底里吼道:“你满口胡言!来人!来人把这乱臣贼子拖下去斩了!来人啊——”

    他望向远处连绵起伏的宫殿,对旁边的人说:“去长乐殿。”

    “你……终于来了。”皇帝声音喑哑难听,话音落,忽然开始剧烈咳嗽。

    裴时清便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众人涌入之际,裴时清却孤身一人,往殿外走去。

    听到这一称呼,皇帝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皇帝瞪着一双血红的眼,慢慢滑倒在床榻上。

    十一皇子和十三皇子年纪尚幼,一个被奶娘抱在怀里,乌黑的眼眸看着来人,另一个瑟缩在宫人身边,怯生生地打量着裴时清。

    因着在外面立了许久,裴时清满身清寒,睫毛上都覆了一层白,他面无表情立在原地,看着那三个年幼的皇子。

    长乐殿。

    直到肩上积雪慢慢融化,他才往前踏出一步。

    皇帝的面颊微微抖动,他抓着床榻,恼羞成怒道:“你若拥魏煊登基,谁又服你?你的亲朋叛你,你的老师阻你,谢渊,你还要执迷不悟下去吗?”

    裴时清反驳:“陛下说笑了,四皇子乃是您亲手教导而出,又怎会治理不好这天下?”

    皇帝睁开眼,声音苍老:“怀渊……不,我应该叫你谢渊。”

    宫人面色一变,生怕他激怒裴时清,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人,三位皇子都还年幼,请您……放过他们吧!”

    裴时清的脸隐在暗处,身形颀长,竟叫皇帝从他身上看出另一人的影子。

    年纪稍长一些的宫人将皇子们不着痕迹挡在身后,朝裴时清行礼:“裴大人。”

    哪怕做人手中傀儡,哪怕穷此一生不能有自己的子嗣……他也愿意。

    皇帝竟忍不住微微胆寒。

    “不得善终……”

    裴时清笑了起来:“陛下传召于四皇子,不就行了么?”

    “自然是因为……”

    裴时清声音很冷:“陛下,臣前来,不是为了叙旧的。”

    一旁宫人连忙抱住疯狗般的九皇子,哭道:“殿下!您少说两句……”

    “我要陛下在地底,日日看着外姓之人是如何坐拥你魏氏江山,祸乱你魏氏血脉。”

    那是……他的嫡长子。

    宫人拔高声音:“裴大人!此乃大庆的三位皇子!”

    他的出身,便是永远的污点。

    烛火快要燃尽了,满室昏黄。

    他看着他自小长大的皇宫,心底思绪翻涌。

    九皇子面色涨得通红,冲上前去拉扯宫人:“你跪他做什么!我是大庆的皇子,我父皇是大庆的皇帝!他敢对我们做什么?!你起来!起来!!”

中若有异动,殿下皆可做主,郑将军、陈将军皆听你号召,更何况……殿下身后,不是还有沈家么?”

    “你是铁了心要当大庆的罪人,当这天下的罪人!”

    长公主犹豫片刻,到底是咬牙退下了。

    明天正文结局,还有番外~

    皇帝唇边涌出大口血沫,瞳孔涣散,喉咙中也溢出不成调的语句:“……狼子野心……你谢家所有人,都不得善终——”

    皇帝眼角滚出两行浊泪:“渊儿,当年是我对不起你姑母,对不起谢家……”

    “渊儿……那个时候,你还只有那么高。”皇帝颤悠悠伸出手来,但只伸到一半,便失了力气,缓缓垂下。

    他缓缓抚平衣袍,踏出寝殿。

    四皇子双目赤红,不顾他阻拦,再度弯腰行了一礼:“裴大人请放心。”

    裴时清从暗色中踏出,辉辉烛光映亮他的面容。

    有宫人匆匆求见长公主,长公主揉了揉额角,问:“何事?”

    这是他选的路。

    裴时清立在模糊不清的光里,声音也飘忽:“四皇子乃陛下与淑妃娘娘所生,又有何不可?”

    长公主抹着泪,不停地劝着他,皇帝却半阖着眼,面无表情。

    一片混乱中,裴时清冷声道:“圣上驾崩了。”

    “谢渊咳咳咳——”皇帝再度开始咳血。

    作者有话说:

    宫人畏畏缩缩跪在地上:“禀……禀殿下,裴大人去了长乐殿,殿外有重兵把守,宫人不得进出。”

    “若你不害死表哥,大庆今日……又怎会无人可继?”

    那人神情一震,忙低下头:“是。”

    长乐殿乱成一团之际,勤政殿亦是如此。

    裴时清眼神微冷:“谁不服,我便杀谁。”

    皇帝靠在床榻上歇了几息,放软语气:“谢家一世忠义,你祖父当年曾伴驾征伐天下,也是这大庆江山的开国功臣,你难道真的忍心将这大好河山尽数葬送于一个胡杂手中?”

    年纪稍大些的九皇子如今也不过十二岁的年纪,浑身戒备看着裴时清。

    “皇兄,您就别和他作对了……”

    长公主身形摇晃之际,裴时清又说:“陛下口谕,传位四皇子。”

    “谢渊!”

    直到人远去,四皇子才缓缓起身。

    长公主当即反应过来,连忙高声喊:“来人!来人啊——”

    皇帝猛然起身,似乎想要掌掴他,却控制不住地抽搐起来,他一把抓住裴时清的手,指甲几乎嵌入他的血肉。

    裴时清终于动了,他往前走了一步,被烛光映出的身影如同山峦倾覆在皇帝面前。

    直到她吩咐宫人将一个质疑四皇子身世之人当场杖杀,场面才稍稍控制住。

    各宫妃嫔和朝臣将长公主团团围在中间,质问声此起彼伏。

    裴时清立在床畔,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将已经变硬的手从他身上掰开。

    “那你何不杀把魏煊也杀了,自己登基?!”

    裴大人能一手扶持他上位,亦永远握着他的把柄。

    “渊儿,我还有三个皇子,他们都还年幼,你扶持谁都行,但魏煊他……不行!”

    雪还在扑簌簌下,倒显得这皇宫愈发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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