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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交给他的那张纸条。

    纸条上只写了七个字:适时放弃,速入宫。

    “实力够强,就无须考虑那么多。”长月九疑回答。

    ——这就是这幅画境所传达之意。

    魔域中的万千魔修也不是。

    “失礼!”他脱口而出。

    由此可见,以乐能够调动人之情绪,引导心志,影响人的判断能力。

    许多村民被水长时间淹没后,身体渐渐湿润,最后化为几滴墨,汇在洪水中。那一刻,她恍然意识到:

    “乐在宗庙之中,君臣上下同听之,则莫不和敬;闺门之内,父子兄弟同听之,则莫不和亲;乡里族长之中,长少同听之,则莫不和顺。”长月九疑眺望远处,表情淡漠,不表赞成也不示反对。

    转过几道长廊,躲过几重假山,红衫身影映在他漆黑的瞳孔中,直到走入一处地窖,初极狭,一条小道才通人,似乎是怕里面的酒香飘逸了出去。

    “皇宫的人带我来的。”长月九疑长身站在窗前,衣袖拂过虞美人的花瓣,露珠滴落在地。

    黎瞳不再言语,只用食指散漫地勾动琴弦,琴音停顿转折毫无章法,却莫名轻缓舒心。

    他比着手语:“嘴巴已经不能说话了,总要吃点好吃的,满足它。是不是,小鬼。”

    “长月师兄,你怎么不走了?”

    黎瞳可不知道这位苦修者克制得厉害,她已推开窖门,低头在架子上不知挑了些什么东西,然后朝他扬了扬,“师兄,你看这是什么?”

    她与那些村民交际地那般融洽,那么亲近,却能说舍就舍、毫不留情。

    若是仔细些闻,酒香的层次逐渐展现。最初是果香的醇厚感,如葡萄或者成熟的樱桃,伴随着阳光晕染过的甜香。接着是花香的轻盈飘荡,如松花、菊花或者桂花的清香气息……

    她更在乎的是在秘境中胜出,拿到燕焦尾琴?可那一夜她在屋顶上巧笑嫣嫣,根本不像胜负心这般重的人。她的性格,更像只是想拿到燕焦尾琴玩一玩。长月九疑始终这样相信。

    入皇宫后,黎瞳被安排住到客房,景色着实雅致。窗外便是一大片花园,湖水在阳光下泛起点点金光。

    皇帝陛下则在听说灾民迁移至新地没有米粥吃时,不耐烦地发问:“为何不吃肉饼?”

    “师兄,你好凶。”

    思索之中,晨光透过纱窗照着她肤白雪颈,照着她微微颤动的长睫。黎瞳倏然站了起来,推开窗,机警道:“谁?”

    “放心吧,祈年曲不用师兄担心。”少女从身后伸出双手来,启朱唇,发皓齿,清亮顽皮之语自舌底婉转而出,“师兄,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从始至终,他一点也猜不透她。

    小九疑踮起脚,将一支梅花插进木桌上缺了口的瓶子里,“哑叔,我会做许多许多好吃的给你。”

    长月九疑透过少女的指缝,依稀只看到火红色的虞美人在燃烧。反应过来时,自己的耳朵也好像在燃烧。

    天剑阁弟子,不可妄生欲。他是天剑阁侍神,必须以身作则,滴酒不会沾。

    哑叔最喜欢吃鱼。

    他一向不喜与人多话,更遑论与人有肌肤接触,语气也不由得带着些愠怒。

    长月九疑没想到一个女子身上能戴这么多东西,被日光一照,流光闪闪。

    长月九疑顿下脚步,不错,是酒窖。不同种类的许多酒散发出独特的香气,在空气中交织出优雅的香调。

    琴音清响。

    字句从他口中说出,明明不带情绪,却如刀锋一般沉冷凛冽,砭人肌骨。

    大红衣衫的少女歪着头,墨色发丝柔软地披散在肩头,在花前尤显容光明艳。

    黎瞳笑了笑,将飘在脸庞的碎发别到耳后。

    他捏紧手,手指和手腕紧绷着。指甲刺痛掌心,但他丝毫不介意这微不足道的痛楚,反而要用这痛,用力将自己克制。

    哑叔向来任劳任怨、质朴稳重,只有在吃到好吃的时,不声不响的他才会笑得皱纹展开。

    “师兄呢,怎么想?”

    她,他们,是活生生的人。

    长月九疑捏了捏手,收敛了杀意,走近去看。却是几本皇家菜谱。翻开细看,菜谱中菜品种类繁多,从前菜到主菜再到甜点,都被详细描述记录,包括食材的选择、烹饪方法和装饰手艺。这些菜品技艺高超,采用了独特的烹饪技巧和精心搭配的调味品。

    皇帝陛下要她为两日后的天坛祭祀谱祈年曲。

    之前的种种经历,都是在提示她如何谱写这首祈年曲。如果曲子合格,便可一切顺利;如果曲子不合格,依据打听的消息,也不会直接淘汰,只要修为足够高可以强闯出去。

    黎瞳坐了下来,手指勾了勾琴弦,蓦地问。

    黎瞳想,长月九疑怎么像被人点了穴,僵住了,身体一动不动。他的眉毛锋利短粗,挠的她掌心痒痒的。

    冷峻的面颊突然被一双柔软的手遮住双眼——

    无论他到底怎么想。修道之人,就应该护世人周全,不管真人假人,这是仙修的道规。

    几日未见,他依然是黑衣漠脸,一成不变。

    “他们无恙。”深潭平静无波,似乎要将光尽数吸收。长月九疑直视她的眼睛,淡淡道:“我以为你根本不在乎。www.huayun.me”

    “这些村民不过是假人,我不能因为他们延误时间,错过祭祀。”黎瞳没有为自己辩解,她漫不经心地转动着腕上的银镯,毫不掩饰定定道:“我有更在乎的。”

    黎瞳轻车熟路地挑了一坛桂花酒,一个酒盏,坐到铺上姜黄色绣狮子地毯的空木桶上。她小口微启,一边饮酒一边看向长月九疑。

    晨光熹微,窗前种了许多虞美人,晶莹的露珠在花瓣上滚来滚去。

    “对了,那些遭受水灾的村民们怎么样了?”她双手撑于桌上,身子微微前倾,耳坠折射的白光便在长月九疑的眼眸中晃来晃去,如一闪而过的光现于深潭。

    花一流师妹若是知道九月侍神与自己有同样的爱好,定然会惊掉下巴。

    果如她所料,这位侍神看起来高岭之花不食人间烟火,没想到他喜欢做饭!他虽未言明,但在画境中这几日里,他每餐都准备得非常认真,耐心清洗,有条不紊地翻炒,手腕转动着,厨房里回荡着“哒哒哒”的切菜声,氤氲着蒸笼冒出来的热气。

    “师兄喜欢吗?”

    长月九疑的视线落到一道“清蒸鲈鱼”上,这是清淡的家常菜,但御厨们在上面加了秘制的葱姜调味。

    长月九疑看向琴,问:“你在谱曲?”

    “嗯嗯。师兄,我们猜的不错。皇帝果然命我于天坛祭祀弹奏。”

    长月九疑身上骤然闪现一股杀意,却是冲着自己。黑衣猎猎,在漆黑的地窖小道中看不见神情。只有一盏晕黄的灯垂挂下来,照着人影冷厉。

    她坐在窗前,一手放在琴弦上,一手托腮静静思考,偶尔拨动琴弦,发出一两个清音。

    如愿进了皇宫,结合进秘境之前打听到的消息,如果黎瞳没猜错,这第四关的关门就是天坛的祈年门,她弹完琴就能转身入门,进到下一关。

    他们是一幅画里的人,永远走着一样的剧情,也永远不会消亡。他们没有喜怒哀乐,只会在修者入画时,重复地扮演着角色。

    黎瞳笑意盈盈道:“师兄,想去的话就跟我走吧。”

    脚步声慢慢走近。长月九疑的视线落在前方。

    语音落下,少女很快御风前行,人影消失不见。

    他向来记忆力惊人,一目十行。此刻却一字一字看去,看得极为专注仔细。

    白云远荡,庭院春深。

    空旷的酒窖里,黎瞳出声问道,她歪了歪头,看向他。

    他突然想,他一点也猜不透她。

    那位御史大人在听说自己修建的堤坝倒塌,导致水灾之后,反而大喜过望,又可以捞一笔赈灾银。

    如此荒诞昏庸,但拥有着最为顺从的子民。

    长月九疑问:“你准备谱什么样的祈年曲?”

    也见到了没想过的画面:

    可浔也不是。

    黎瞳则不一样。之前在村庄没钱,如今到了皇宫,她很快佩上了流苏耳坠,脖颈挂上宝珠璎珞,手腕上一串银镯,一颦一动,铃铛作响。

    长月九疑握紧剑鞘,片刻后跟了上去。

    自入宫已过了五日。www.chunming.me路上该打听,该偷听的,黎瞳都已经了然于心。

    乐曲中多歌颂君王,传扬顺从与和谐,序分贵贱高下。长此以往,便可于无形之中教化人民,再辅以书籍,潜移默化地将君道、孝道、妇道等规则与秩序塑造成意识形态。

    在看到他的刹那,黎瞳眉眼舒展开笑意,话声清脆:“师兄,你来了。”

    周遭一切都静默无声,唯有清风将两人的长发与衣衫吹动……

    可她此刻果断的语气,又不像玩笑。

    那夜她见到汹涌的洪水淹没了很多田地,淹没了很多人。

    “师兄,你听过一个故事吗?”黎瞳没有正面回答,却说了个故事,“曾有一个女子,名为韩娥,孤身一人忍饥挨饿流落到了异乡,想借宿一晚,因没钱被客栈老板赶出。她触景生情,在客栈前唱了一首哀歌,凡听此歌者,‘老幼悲愁,垂泪相对,三日不食’;客栈老板没了法子,赶紧将她找回来,唱了首乐歌,那些沉浸悲伤者立刻就‘喜跃舞,弗能自禁。’”

    黎瞳不知何时从屋内翻了出来,她坐在窗台上,晃了晃脚,衣衫轻盈蹁跹,一切都被她带的明亮起来,燕子唧唧地叫着,唤出新芽。她侧过脸,心想,没想到长月侍神是这么纯情。

    黎瞳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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