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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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天，它们饿着肚子，没有进食。

    她知道，它们胜利了。

    沧月身上的衣服，碎成了一片片，衣不蔽体，尾巴上的鳞片和血液冻在了一块，她匍匐在地上，向哨声传来的地方爬去。

    夜晚，温度降了下来，云溪鼓起勇气，拖拽它们的身体，指给它们看温泉的位置，想让它们也进池水里暖一暖。

    她看见了熔洞里的火光，还有洞口抱着伴侣残肢发出哀鸣的人鱼；她听见了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响，嗅到了空气中诡异的烤肉味。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外面的世界彻底安静下来，厮杀声和哀鸣声消弭于无形，云溪只能听见耳畔的汩汩水流声，还有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最开始的时候，云溪有些愧疚，她觉得自己把人鱼群引到了温泉岛上，导致它们在这个冬天，伤亡惨重。

    云溪饿了三天，又饥又冷，当沧月将嚼碎了的肉喂到她嘴边时，她毫不犹豫，吞了下去。

    她什么也做不了,她只能祈祷，这个时候的淼淼，能够和她一样,躲到某个角落藏起来。

    她找了一圈，没找到淼淼的踪迹，却听到了洞顶岩石松动的动静，于是连忙跑了出来。

    不，不会。

    当天夜里，熔洞就发生了大面积的坍塌。

    云溪完全不再畏惧它们身上的鳞片，她感觉自己就好像成了它们当中的一员

    () ，尽管她没有尾巴。

    第二天，它们啃光了温泉池子附近的草皮和树皮。

    那是烈焰灼烧动物尸体，散发出的油脂香。

    她隐约明白了，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

    她把淼淼背在身后，沧月则把她背在了身后，和人鱼群一块，迁回了人鱼岛。

    想到这里，心中反倒激起了一股无畏的勇气，云溪加快速度，向外游去，去看看那个最后的结果。

    某个瞬间，她忘记怎么游泳，四肢僵硬地向前划去，口鼻没入水中，水流灌入，难受的沉溺感，令她回忆起当年在海中溺亡的滋味。

    她想起第一次看到人鱼殉情时的场景，那一声声的哀鸣，在她心底留下了刻痕。

    晴天和它的伴侣兽牙也活了下来，此刻，它们相拥在一起，互相舔舐彼此身上的伤口。

    火灭之后，云溪进入洞中，试图捡点能用的东西回来。她们所在的洞腔，堆积了最多的柴火和杂物，洞壁被烧得黢黑，地上满是被烧焦的骨骸，辛苦积攒的家当付诸一炬，连个火折子都找不到。

    云溪冲过去，把她抱在了怀里。

    这是一个气候剧烈变化，物种由多到少的动荡时代。

    随即她就想明白了，这是一场两败俱伤的战争，没有真正的胜利者。

    那些人鱼脸上满是鳞片，看不出表情，云溪却感觉到了它们身上散发出的浓浓的悲伤和愤怒，还有，茫然无措。

    而这个冬天还没过去。()

    人类生起了火，温暖感和安全感油然而生。

    第四天的时候，大部分人鱼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新的鳞片冒出了头，它们决定离开这个地方，迁回人鱼岛上的那个山洞。

    这一切的一切，在历史上都不新鲜，这一场战争，站在历史长河的角度看，微不足道。

    到了第三天的时候，它们捡起熔洞口同类的肉块，放到温泉水中，融化后，将那些肉块吞进肚中充饥。

    她的性命，本就是沧月给予的，在她一次次地绝望的时候，是沧月一次次把她拉了回来。

    有些肉块是入侵者的，有些曾是一同外出狩猎的同伴，如今，通通沦为了它们的食物。

    她本就是死过一次的人啊，再死一次，又何妨？

    宠物……云溪随即想到了淼淼，无助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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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颗心坠入了谷底，云溪沿着山脚，在每一个洞口搜寻，终于在洞口的一棵树下，看见了灰头土脸满身是血的沧月。

    可她没有在洞口看见沧月的身影。

    好在她堆积食物的洞腔，因为平日里都用泥砖封着，食物得以保存了下来。

    这些变化，也许会持续成百上千年，她身处其中，看不

    有些人鱼耳后的鱼鳃始终保持着开合，第二天还能醒来，身上的伤口早已止血，开始结痂、愈合；有些伤势过重，耳后的鱼鳃紧闭，第二天，永远闭上了眼睛，沉入了水底。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这个人类是人鱼族群的一分子,可朝夕相伴这么久，哪怕是只宠物,也会有感情啊。

    夜半，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熔洞坍塌，没了庇护所，沧月带着云溪，躲进了树洞后的小石洞中。这里热气氤氲，不必担心受冻。

    天气突然变得忽冷又忽热，突然就不容易找到食物，突然就需要你争我抢才能活下来。

    谁会胜利？

    可对于正在经历厮杀和生死存亡的个体而言，这一切都十分突然。

    她的心脏好似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任何动物，生命被践踏的时候,发出的怒吼和哀鸣，都足以让人心碎。

    云溪听着外面尾巴拍打的砰砰声,身体撞击山体的咚咚声，身体泡在温暖的池子里，她却冷得浑身都在哆嗦。www.roucui.me

    那条脸上无鳞的未成年人鱼还活着，它躲藏在如小山的尸堆下，得以幸存下来。

    除了云溪和沧月，它们是唯一一对幸存的伴侣，其余活下来的，都是单身的人鱼。

    她从池子里爬出来，身上沾水的衣服，一点点结冰，她感受不到身体的寒冷，一步步向熔洞走去。

    原本还能有更多的人鱼活下来，只不过，它们选择了殉情。

    一夜之后，那些人鱼和死去的伴侣被冰雪冻成了雕塑。

    一个人类，和十几条人鱼围坐在山洞中，大家挤作一团。

    没有任何的道德负担和心理负担，她和它们一样，沦为了野兽。

    人鱼堆积食物的地方，则是被大火烧得干干净净。

    战争的起因是，食物匮乏，它们入侵了别的人鱼的海域，于是，那些人鱼寻上门，意图抢占它们的领地和食物。

    云溪想到池子里泡着的那些人鱼残肢碎块,禁不住泪流满面。

    如果沧月死了，那她绝不独活。

    云溪一遍又一遍地吹响口哨，终于，在离开之前，她看到淼淼从山上跑了下来。

    她手脚僵硬地泡在水中，试图游出去看看情况，可身体却因太过恐惧不听使唤，她用力咬了咬自己的下唇，乃至咬破唇角，血腥味弥漫至口腔，那丝疼痛感才唤起一丝知觉。

    沧月从头到尾都泡在温泉水中，任由温水荡涤身上的伤口，尾巴的鳞片脱落近半，云溪轻轻抚摸她尾巴上的那些抓痕，她想发出咕噜安抚云溪，可嗓子还是疼痛嘶哑无力的状态，便只沉默地拥抱云溪。

    云溪颤抖着双手，拿起脖颈间的口哨，用力吹响，哨声响彻天际，没有熟悉的鸣叫声与她呼应。

    洞口的那些人鱼没有攻击她，只是抱着同类的碎块，一点点爬离正在燃烧的洞穴。

    如果它们一直待在人鱼岛上，会不会更安全些？

    幸存的人鱼，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努力爬到了稍微干净的温泉池子里，抱着尾巴，逐一舔舐身上的伤口，然后在水中沉沉睡去。

    游出了枯树洞，游到了池子的边缘，阵阵哀鸣声传来。

    嘶鸣声比任何时候都要惨烈,云溪上一回听到这么凄厉的声音，还是沉船落水那会儿,铺天盖地的哭嚎和求救,充满了痛苦，绝望和愤怒。

    她不敢想象另一种可能性，一想到沧月可能在这场战斗中死去，她就卸去了所有生存的意志。

    她知道不应该这样,她知道人应该为自己而活，可如果沧月活不下来，那她真找不到活下去的精神支柱。

    她回忆起那年在海边看到的，鱼群纷纷跳跃上岸的场景，感觉那好像是一个时代的落幕。

    那些死了伴侣的人鱼，不愿游到水中疗伤，嗅闻满地的残骸，努力拼凑出伴侣的尸块，然后匍匐在伴侣身上，发出凄凄哀鸣。

    熔洞里没逃出来的人鱼，葬身在了火海之中。

    就和历史上的人类一样，冲突、掠夺、相互为食，融合、合作，在杀.戮和血腥中，逐渐发展出文明来。

    云溪停下了哨声，沧月抬起头来看，看到向她奔跑而来的云溪，想要发出咕噜声，可喉咙嘶哑疼痛，发不出半点声音。

    相比于那些勇敢捍卫领地的人鱼,她这个人类无疑是懦弱且脆弱的,在这种比拼绝对力量的时候,她只要一露面,就会被撕成碎块。

    那是人鱼面对逝去的伴侣，发出的哭声，云溪听过很多回。

    *

    云溪清点活下来的人鱼，一、二、三……十五条。从最初的六十多条，到现在，仅剩下十五条了。

    熔洞坍塌，云溪存储的食物都埋在了里面，取不出来；幸存的人鱼，个个伤痕累累，无法外出狩猎。

    可没有一条人鱼愿意抛下伴侣的尸身，有些人鱼，已经冻僵了身子，没了呼吸，手臂却还是保持着拥抱的姿态。

    气候多变，资源匮乏，大型生物逐步走向灭绝，体型碾压一切的时代即将结束，智力开始发挥优势，能够学会团队合作的物种，能够适应气候变化的物种，才能够更好的存活下来。

    它们来自水中，最后也选择死在水中。

    云溪一步步走近，熔洞里头，似乎烧成了一片火海，

    *

    在极端气候频发，食物逐渐匮乏的时候，这样的入侵和掠夺，必然会发生，且未来会越来越频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