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莳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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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老头“哦”了一声，他当然不会怀疑乖孙孙的办事能力，他只是敲着桌子，提醒：“吃慢点啊你，昨晚做什么去了，急得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等她再次返回这个绝佳的蹲守点儿的时候，却赫然发现——

    几息之间，此处再无多余人影。

    从太子角度来看，今日代圣上赐宴长公主于燕平居，已经是历年惯例，因此也只能暂且抛下手中要务，远远的从东宫赶到京郊，虽一路疲累无聊，却是应有之举。

    时人见她颇有盛名，姿态风流俊秀，便不似对其它才子那么冷淡鄙薄，反而寒暄热情，意欲相交者甚众，偏顾玉昭惦记今日寻觅太子的要务，不堪这些过于热情的叨扰，借中途尿遁远远避开了。

    然而，就在行至一山坳之时，突然平地起风，落英缤纷，满树桃花簌簌而下。

    裴秀停住了脚步，抬眼朝那发出簌簌声响的方向望去。

    除了襄王误梦，

    偶有几声啾啾鸟鸣惊飞而过，偶有几片桃花瓣随风簌簌洒落，山间静谧，只有那一簇一簇的野桃开得热烈又喧嚣。

    看那恍若隔世、困扰他已久的梦中，那几乎一模一样的场景。

    这次，并没有让他等太久。

    思考了半天……

    另一边。

    莳花宴的前几日。

    燕平山这十里桃花坞，如浓霞轻披山间，灼灼其华，游人流连忘返。但裴秀却无心欣赏，率着从人，脚步匆匆直往山门赶去，若不是骑马疾至院门                                                太过于无礼，他甚至恨不得三步并作两步，省却了这一段路。

    只见那山坳桃林之间，正趴在一横斜的树杈上，用力摇晃桃枝的，不是那顾玉昭，还能是谁？！

    还是人间好啊~

    十里桃花，布幕相连，这是盛世才能有的景象。

    瞬间一拥而上，彻底淹没了他。

    *

    “太、太子殿下！”

    他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仰头看那乔男装的梦中娇娘。

    《女扮男装撩完太子后如何全身而退》

    于是，当日顾玉昭就准备了一份厚礼，亲自给琉璃台的瑶月娘送去，瑶月娘也没收，却直接把帖子给她弄来了。

    太子的仪仗已停在了燕平居之外！

    裴秀这一趟，确实是宫里还有急事等他决断处理，故而是打马来的。永昌帝给长公主的一车赏赐，还有他的东宫车架，都还在行在半路。

    顾玉昭：“不是饿死鬼投胎，昨晚也差不多了。轮回里，小爷再次走了一遭。”

    燕平山方圆二十里，都是福寿长公主的邑地。

    做完这些，她便流连在燕平居宴客之处，

    顾玉昭灵光乍现！

    似银瓶灵光乍现、又似天外心有所感。

    顾玉昭到得颇早，先是捧着几卷装裱好的画卷，与一干应诏新科才子一起，在燕平居外院，远远的拜谒了长公主，受了管事代赐的赏茶。

    三月初三，莳花宴。

    *

    昭昭正狼吞虎咽的吃着慧娘刚蒸好的素汁春馍，听顾老头问得急，勉强分出神来回答：“这不、唔、这不还有三天就是福寿长公主的莳花宴了吗？太子肯定会出席，我有个路子，能搞到帖子混进去，到时候不就能见到太子了吗？”

    离开了宴客的别院正厅，又该怎么才能不错过太子呢？

    是一个瞭望的好地方！

    裴秀想说什么，却一时无法发声。

    她觉得自己不能懈怠下去，要再去太子庙烧烧高香了。

    期待见到太子。

    长公主知他近日事忙，领从人接了圣旨受了赏之后，也不敢客套久留，便由得太子走完场面，又互相客套了几句之后，恭送太子转身离去。

    顾老头：“唉，那你去哪里等呢？”

    这是一个桃花盛开的季节。

    只有几个微服随侍的暗卫，不是安喜的权限所能调动，正僵持间，太子抬手给了出明确的示意，于是众暗卫从善如流的低头，默默的退到了六七丈之外。

    孀居的福寿长公主没有别的爱好，除了养养戏班，捧捧小角儿，就是莳花弄草，打理她位于燕平山的别院。

    啊啊啊贼老天！可决计不能让我再白来一遭啊！！！

    顾玉昭眼疾手快的再次抢了一盘春馍，嬉笑着躲避顾老头满院子的追打。

    裴秀：……

    回应她的，是顾老头“啪”的一声掌括后脑勺：“皮猴子，一大早说什么呢！忒不吉利！”

    顾玉昭满身大汗的从梦中醒来。

    见此情形，随侍的安喜突然反应过来，急忙挥着浮尘屏退了一众侍从，又低声吩咐两个小内侍拿着太子的仪仗，分别守在此处山坳的两端，让闲杂人等不得误闯。

    除了檀郎非郎。

    此时此刻，此处山坳，此情此景，真真如桃源梦境一般了。

    裴秀微微窒息。

    今年的莳花宴，就幕天席地的摆在了这桃林山坳之间，间或有临时搭建的亭台、帐篷、茶亭等，还时不时有戏班、乐人、舞伎点缀其间，以舞以曲助兴，使得游人一步三景，目不暇接，喝酒饮乐，唱诗作酬，欢乐多多矣。

    微风漫卷春衫薄，丰神俊朗的贵郎君，漫步缓行到花树之下，暗藏期待的静候着，等待他的命运再次投掷入怀。

    顾玉昭百无聊赖的蹲守了快一个时辰，又渴又累又内急，于是她只能从藏身处跑出来，打算先解决一下基本的生理需求，半途又遇到款待热情的诸人，不得不停下应酬了几许。

    莳花宴上的正宾客，应酬皆勋贵，往来无白身，似顾玉昭此等出身能拿到正宾贴的，寥寥无几。

    仿佛这天地灵秀浑然生成一般，花树上突然结出了一个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小山精，正冲他热情洋溢的挥着手。

    但不能再去门口死等了，毕竟在人来人往的地方，也很冷的好嘛，她还要脸呢。

    瑶月娘喜不自胜。

    猝不及防见到这个在梦中数次扰乱他心智的家伙，一时之间，裴秀难得思维混乱了一下，大脑‘嗡——’的一声，春梦前后的那些烦闷、极乐、困惑、纠结与懊悔，等等诸如此类的复杂情绪，如这从天而降的汹涌花潮——

    又一夜噩梦，还是全家下狱、身首分离的血淋淋场景。

    *

    顾玉昭：！！！

    这里地势特殊，能远眺燕平居与山门处，山路隐蔽且桃花繁盛，既方便隐藏又不遮挡视线。

    顾玉昭感激不尽，放言此后的曲，都由她包了。

    她四处寻觅，最后偷偷的爬到了一山坳巨石之间。

    只待那莳花宴的东风吹起来了。

    那种仿佛细小的山石滑落、噗噗噗的砸中心口的感觉，又再次在这个魂游天外、空荡荡的身体中剧烈回响，怦怦怦的、蜷缩在宽大袍袖中的手指，都不由得微微抽搐了一下。

    其中，有一片连绵十里的野生桃林。

    并且，太子已经辞别了长公主，轻车简从往山门处回走了。

    余下两日，顾玉昭准备新衣，装裱文稿，好一通忙活。

    一家子都在人世间嬉笑怒骂，胜过黄泉道上凄苦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