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桃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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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玉昭眨了眨眼，问：“九叔的调令，是去什么地方？何时能归？”

    庭院中，安喜驱赶道，“好了好了，走吧，都走吧。”

    “看完，记在，就烧了罢。”

    金枝静静的候在窗下，看着辞别时刻，那个高大的人影站起身来，克制又珍惜的拥住了那个娇小的一团儿。

    “只是私下得到消息，不日我将远行办差，这一纸调令来得突然，后面几日恐不得闲，只能趁夜前来辞行，另有些话，也想再嘱咐嘱咐你。”

    顾仁淮咬牙拒绝了这个一脸期盼之色的小郎君。

    可思及此行艰难之处，又思及此行自己将要大开杀戒之处，他实在不愿再让她见到自己那样子。

    闷闷的男音：“昭昭，先别动，九哥哥就抱一会儿。”

    这日傍晚，天色昏黄。烛灯在廊下，渐次燃起。

    顾仁淮惊笑：“你何以知道。”

    顾玉昭笑：“这话就见外了，九叔什么时候怕过打扰我？”

    直到天既白，顾玉昭都睡得十分不安稳。

    不必多虑，不必多虑。

    临了，近宫女寝房。四娘思忖半响，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远远的望着太子寝殿熄了灯，才跺了跺脚，用力搓红双颊、揉乱鬓角额发，做出一副承娇又羞涩的模样。

    顾玉昭惊喜：“九叔？”

    “但圣上与太子的意思是，无论任何手段，都灵渠都必须在这几年打通，朝中适合接手此事的人……并不多，我必须得去。”

    太子正在处理堆积的奏折。

    这次，他没有急着放开。

    “这份名单，均是凭令效死之徒，无论你提什么要求，都会为你办到。”

    “上次我来，瞧你和你婢女那一副又紧张又不待见的样子，可不得……”

    一个让她肝胆俱裂的噩梦。

    顾仁淮：“云泽以西，归期不定。”

    顾玉昭试探：“都灵渠？”

    岂止十分动心，相识以来，从没有如此彻底的分开这么久，没有人知道，他多么渴望能把这人永远的拢在羽翼之下。

    “我走之后，太尉府那边若有事宣，若对你有何不轨，三太爷的院子，可以一躲。那府里能助你一臂之力者，也在这名单上。”

    类似于今夜这样的寝殿上夜、守夜、贴身伺候等工作，在尚寝局宫女们之间，均各显神通，抢破了头。

    “昭昭，不用担心，记得给我寄信。”

    昭昭应该是惊吓之余，用力挣扎了几下。

    顾仁淮笑：“小没良心的。”

    他如约放开了，转身大步踏进了雨夜，翻墙离开了顾宅，如同来一般，未留下任何痕迹。

    没舍得叫金枝起身，她便蹑手蹑脚去了净房，兑了点温水胡乱擦洗了一身的汗。

    顾玉昭：“这不明摆着的嘛，今日朝中若有什么大事，闽南闽西的匪乱尚且不算，杀鸡焉用牛刀，只有一事，就是都灵渠北段旧日工程的乱账，前日大朝会上两部尚书都快互抡砖头了……唉，若需要派九叔出马的，也就应该是这事儿了。”

    可忽而，她又心肠冷硬的想。

    顾仁淮：“是，当地氏族，尤难，已死了两任知州了。”

    因近期查办都灵渠烂账等，好几个事纠缠在一块，诸务繁忙，为便与决断，太子一连数日都歇在了东宫。

    另一边，太子执卷沉思。

    半夜，顾玉昭烦躁起身，点了沉香，手翻金斗沙漏，双腿盘坐，五心向天，正儿八经的运行了一套道家的沉思工夫，才稳定了情绪，勉强压下了那股没来由的烦乱心绪。

    上京城中，二十四楼绯糜喧嚣的春日诗宴终于进入了尾声残响。

    今年春令晚发，地气躁动，人心浮躁也是应有之意。

    顾仁淮走了之后，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对着太子的方向，章四娘远远的道了一个福，便默默的退下了。

    这一次，金枝没有急着上前阻止。

    闻此言，顾仁淮微微心热，十分动心。

    顾玉昭僵住、微微觉出有些过于暧昧的尴尬，好不容易等他喝完了，便急忙发起话题，询问：“九叔，您飞鱼服未褪，应此刻还正当值，如此匆忙的来找我，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有没有昭昭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章四娘无奈，只得离去。

    顾玉昭却眼神微亮，急道：“九叔，你有没有法子，让我随你去，岷江腹地随便一郡，任一外放，到时相见，不也便宜得很吗？！若有什么事，说不定我能帮到你呢！”

    这才进了屋，果不其然。

    不一会儿，事儿也干完了。

    “我留给你。”

    顾玉昭抓住他的袖子，玉白的脸上满是忧虑之色，语气恳求。

    章四娘便安静的跟着安喜进了寝房，与随侍的几个小宫女一起，麻利的熏香铺床，准备浴汤。

    东宫的寝殿，一向是太子偶尔午歇会用一用，夜里则闲置已久，原本宫女们相处尚和谐，并不会争什么上夜的差事，但随着太子大婚年限愈发接近，宫里宫外就越发暗潮涌动。

    他说：“听话，昭昭。留在上京，对你而言是最安全的。”

    尚寝局的宫女们正在井然有序的忙碌。

    《女扮男装撩完太子后如何全身而退》

    顾玉昭有些不解：“九叔，都灵渠何以如此重要？”

    顾仁淮也不由得在心里微叹，昭昭长大了。

    谁叫人家姓章呢，那可是章太后的章啊~

    他如何能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叨叨絮絮的一连串嘱咐，一点都不像那个精明阴狠又杀伐果断的督查司右都尉。

    东宫，太子寝殿。

    *

    顾仁淮：“昭昭如今如此聪慧，那你自己再想想？”

    安喜给了对方一个眼色。

    这是一份弹劾章家以死囚替换案主，以银两贿赂流放官私更改流放地的奏章。

    她想，这样的感情，如寂寞的丁香开在夜里，天亮就被雨淋散了，香气无所寻觅，心事不敢言明，徒留一地过时的执拗湮没在昨夜的风雨里。

    顾玉昭连忙打断他的话，一把把他拉进东厢书房，又推他坐在了东窗下的贵妃榻上，叠声吩咐金枝赶紧上一些瓜果，自己还亲手倒了一杯热茶，笑靥如花的双手奉上：“好好好，不跟九叔计较乱扣我这莫须有之罪，有什么对不住九叔的，我先赔罪。”

    确实十分的、可惜了。

    都同样是应春时，感应天地之气，所勃发的夜梦，但不同境况下的两个人，所梦的基调、与所梦到的内容却大不相同。

    昭昭不再挣扎。

    思虑再三，

    *

    顾玉昭瞪了他一眼，咕哝：“不说就不说，总是这样。”

    顾仁淮侧过脸避而不答，生硬的转了话题：“此去快则一年半载，慢则数载难归……昭昭，你留在上京，需要特别注意……”

    *

    “九叔，此事的干系，你就告诉我吧。”

    于灯影摇曳处，那个英挺的身影只着一身素黑锻金飞鱼服，就那么立在廊下，静静的候着她。

    一条紫檀木长案之上，铺满了舆图长卷，水经注疏，还有一摞摞打了黄封的奏章。

    太子寝殿，东侧厢。烛火通明。

    若这样的浓烈的爱，只会把人强拘在这四角天空，那主子还是更适合如今这般，顶着快活的男儿身，活得逍遥又自在。

    等哄劝好自己，继续入睡，顾玉昭却做了一连串清醒的、悠长的的预知梦。

    顾玉昭用完餐，回到院里，冷不丁瞧见一个消失很久的人影。

    尚寝局宫女前来请太子熄灯归寝，太子抬头一看，是章四娘，便嗯了一声，继续埋头书堆。

    顾仁淮笑：“突然前来，没有扰了昭昭的清净罢？”

    同屋妒问。话里话外都是揶揄她，如今受了东宫里独一份的恩宠，此后发达了要记得姐妹云云。

    此时，安喜小步上前，低声道：“主子，章四娘办完差后，于殿门外徘徊许久，形

    昭昭天性善良，不过是多年前一条贱婢的性命，便让两人生分如此。

    尽管如今两人因为各种原因，逐渐陌路，可过往生死相交的情谊，不是假的，她无法不为他忧心。

    若不是家里出了事，何苦沦落到与她们这些小民出身的女子争一个太子的才人位呢？

    昏黄的烛火下，顾仁淮恍惚了一瞬，见这容貌依旧稚嫩的小郎君，对如今局势侃侃而谈的自信模样，与之前手心湿汗，惶惑如雏鸟般投向他的眼神大相径庭，

    顾仁淮墨绿的眼眸里闪着深深的笑意，他没动手接，微微垂眸，就这么就着她的手，就这么斯条慢理的饮下了这杯热茶。

    但自从前夜，太子点了章四娘伺候，诸女也就暂且安分了下来，即便妒红了眼，也不敢多说什么。

    那雨夜下的丁香，碎了满地、也就碎了吧。

    顾仁淮并未介意她突然的尊称，开口笑道：“勿忧，并无什么大事需要昭昭操心。”

    一个让她无力逃避的泥沼，

    章四娘做出一副害羞状，三言两语就打发了同屋宫女的对承宠细节的追问。

    顾玉昭的各种文坛应酬，也就逐渐停歇了下来。比起这段时日频繁的外出喝酒，她更加喜欢今日这样，一家人围坐一起，简简单单、开开心心的吃一顿饭。

    突又想起一事，顾玉昭面怀忧色，言：“九叔，此行有危险吧？上次你去徽州，为了尽快解决、捞一大功劳，可是冒了极大的风险，那、这次……！”

    “你留在上京，在太子佑下，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