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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驾崩,一旨遗诏册六皇子为太子,择吉日册封即位。

    萧烟阁笑起来,他们马上就要等到她了。

    这是那些时日里,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唯一一句。

    萧烟阁因为情绪胸膛剧烈起伏,从她进了这里就没再梳妆,此时衣衫乱了,面容憔悴却癫狂嗜血。

    你活着就好了。

    今夜风大,来人手执一盏孤灯,唯一白玉簪冠发,墨色长袍上的流云金丝边,在黑暗中随着衣袖翩飞。

    今日大雨接连下至深夜,萧烟阁坐在悬崖边上,瞧着泥土砂石被冲刷滑落,从白日至黑夜。

    上位者欺他,暗探瞒他。

    她武功被废身体残缺,一切尽失,大仇无法亲自得报,亦无法再撼动他一丝一毫,两年蛰伏也不过是联系到了零星几个,仍愿为萧家卖命的老兵。

    无人应答。

    可惜她内力全失,蛊虫控制着将她身体压到虚弱却不致死的程度。

    “除了这点,阿烟,凡你所想,我皆可给。”

    萧大将军被斩于马下,头颅高挂敌军城墙,不日后投敌苟且偷生的萧小将军,尸身被敌军丢到城门外。

    “我要你活。”

    那么她就要在这时刻,赐他满身污名!

    结果却被现实击碎了一次又一次期盼,现如今一身武功被废,被喂了蛊虫,连抬手用力都会全身经脉撕裂般疼痛。

    “你放我出去,我不会寻死,我知道那些人在找我,你把蛊虫解了他们奈何不了我。”

    “放我走。”

    边境守军一退再退,燕云关连失八城,朝野哗然人人自危,六皇子妃及仅剩的萧家嫡次子被下昭狱,六皇子裴云栈临危授命带兵出征。

    继位大典中途落雨,裴云栈回来时冕服未褪,一身水气,将怀里一路护着的圣旨拿出来,他唤道:“烟娘。”

    暗卫跪地拜见,双手接过油灯为他掌路。

    已经等了一天,现下周遭黑暗,无灯无火,她裹紧自己双臂,屈膝抱坐在地,前无支撑后无可靠。

    裴云栈喉结滚动,上榻到她身前,难得见她如此安静,伸手就要拥她。

    萧烟阁双腿被断无人医治,如今长好了一摸就能感受到畸态。

    他沉默不答,萧烟阁便收了目光不再予他一分注意。

    “吃饭。”

    囚禁的日子过了两年,她疯过闹过求过,直到如今这样麻木。

    一年后他大捷归来,受封嘉奖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昭狱接她出来。

    夜色深沉,那下马狂奔而来的少年喊得几乎要破音,仪态全无

    他还没来……他为什么找不到这?

    没关系。

    最初父亲战败被杀,大哥投敌下落不明的消息传入京都,她满心焦急却仍信她的夫君,信他不会同那些人一般误解她父兄,信他愿与她一同找到真相。

    “殿下。”

    “你不配得如今一切,也不配得到世间任何情感,注定孤老一生无所仰仗!”

    “昭狱失火,我二哥没了。”

    现如今朝廷动乱不稳边境屡屡来犯,新帝继位大典当天,城内流言四起,新帝为老天所不祥,出生时便被钦天监断为煞星命格,克尽身边之人,亦踩着发妻一门尸骸上位。

    是为救她越狱而死的二哥。

    萧烟阁等到自己都有些茫然,他怎么会想不到这个地方。

    才是初秋屋内便燃了炭火,地上铺满柔软毯子,温暖洁净。

    裴云栈拂袖灯灭,周遭陷入黑暗。

    “别动,阿烟……求你……我求你!”

    她曾经在这悬崖救他新生,如今便要在这故地埋葬自己,有始有终,却是不得善终!

    裴云栈今日就要登上他汲汲营营,所求一生的高位。

    ……

    “放我出去。”

    “我要保你活着。”

    “下去,今夜不用守了。”

    这两年里她唯一没怀疑过的,大概就是裴云栈那贱交之爱。

    她渐渐不再冷得发颤,身体逐渐在这样的雨势里开始发热,感受到温暖。

    旁边位置是凉的,萧烟阁坐起身,看着周遭无论何时皆点满柔灯的屋堂,内心平静如死寂。

    她心中如擂鼓震击,心里那把戒尺的距离逐渐缩短。

    可这距离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这么远的距离他是怎么也赶不过来的。

    依他的个性,大典一结束必会来找自己,不见她人裴云栈定要派人搜寻。

    再远一点,虚空中的父亲与大哥正看着她。

    “裴云栈,你不配!”

    在雨里照亮整座山,能做到如此的,萧烟阁浑身如同被灌注气力,竟是放声大笑,咬牙一撑从地上爬起来。

    “没关系。”

    她的夫君,当朝六皇子。

    “贪生怕死贪恋权势,裴琮是我错看你,我这辈子都看你不起,我萧家一门如今被奸人所害,就是化作孤魂野鬼也要生生世世缠着你们,你们想如同寻常人家一般娶妻生子快活一生,我告诉你永远不可能!你这天煞孤星,身边的人被你一一害死,我咒你永远在那高位孤零至死,无人收尸!”

    裴云栈不吃她这套,也不顾身上的伤,起身去拿了温在一旁的饭食。

    新帝即位当天,皇后当着众人的面坠崖自杀,这是她送他的最后一份大礼!

    京都,六皇子府。

    良久,他才动步,进屋前下意识整理好一路被风吹乱的长袍。

    没曾想见到形容枯槁的她,昭狱里暗无天日,一盏灯都无人为她而点。

    “滚!你别再装得清风霁月一脸无辜了!你眼睁睁看着我父兄落入圈套,再踩着我父兄的命走到如今高位,你以为这消息瞒得住我吗?将我困在这个地方放任我父兄生死不知,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为何敢做不敢认!”

    裴云栈回来后便一改先前做派,以极其惨烈的方式让太子下马,东宫一党皆被他屠尽。

    “若我要你死呢!”

    “是。”

    萧烟阁自嘲一笑,嗓音在高热里变得嘶哑。

    裴云栈面色淡淡。

    人之将死,她不甘闭眼,却终究是败了。

    他脱了外衣,反手扣住萧炎阁的手腕,强而有力地压上头顶,随即吻上去。

    他静静看着她,不怒反笑。

    如同先前最好时候,唤她乳名。

    萧烟阁幼时便同二哥学医,后来去了边关,蒙上脸就是军营里能武能医的军师。

    那是个练习过无数次的起势,一招一式皆迅速完美。

    “罢了。”

    萧烟阁闻声偏头望去,这么晚能进来的人也就只有他了。

    她五官清丽而端正舒展,本是青衣相却随着父兄征战多年,而身上那股坚韧锐利,早被裴云栈在这些时日里一点一点磨掉。

    如今皇帝病危六皇子监国。

    少年帝王身着华服不顾劝阻在雨中驾马狂奔,身后跟着一纵护卫,皆撑伞护灯,黑夜硬是被照得通明。

    他们留了萧烟阁的性命,却没依照诺言护她无恙。

    《皇权令》

    “今日还是不进食?”

    这是她手中唯一利剑,若是他今日没有找来这……

    “阿烟。”

    终于,也让她等到了。

    如今低着头,露出白皙脆弱的脖颈,整个人如同被折断羽翼的囚鸟奄奄一息,惹人怜爱疼惜。

    她看着被封禁的窗户,永远探不清的日夜。

    眼前是烛火燃烧,愈演愈烈的昭狱。

    就在向她展露胸膛的那一瞬间,萧烟阁翻手转身,膝盖抵上他咽喉,手中那把不知道什么时候磨好的木刺抵上肌肤,血珠顿落。

    她缓了脸色,将木刺丢掉,用衣衫为他按住伤口,话语如同先前般温柔,轻轻哄慰他:“琮哥哥,你放我出去好不好?”

    她用尽全身气力,高声大喊。

    事到如今,他还没来。<                                                /p>

    冠冕堂皇!

    “……是,属下不敢来硬的。”

    他不躲不避,眸中是她这些时日里看不懂的冷静漠然。

    暗卫如影子隐入黑暗,他站在不远之地,沉默望着那唯一燃灯的屋子。

    他用了两年。

    萧烟阁冷笑,知自己现在不是他对手却仍不愿坐以待毙,木刺在他脖颈至锁骨处划出一长串血珠。

    萧烟阁骤然大怒,挥手掀翻托盘,热粥撒了裴云栈一身。

    灯芯摇曳欲灭,他一人走过黑暗长廊,终于看见前方一灯火通明之地。

    马蹄声被淹没在暴雨中,眼前骤然一亮,竟是漫山遍野被迅速点满的火光。

    黑暗让她整个人都变得竖起尖刺,脑海不断浮现那一年多独自在昭狱的苦苦支撑。

    裴云栈的声音痛苦得仿若肝肠寸断,萧烟阁看着这一切心中升腾起久违欢喜,她听到裴云栈的怒吼声,见他在这么多人面前以我自称,见他那样自持的人破了戒。

    裴云栈一路抱她出去,直至宫门外,她才开口,嗓音沙哑难听,气若游丝。

    萧烟阁如癫如狂,眼眸亮的惊人。

    他在门口便净了手,看见她后神色都变得温柔几分。

    是她托大。

    起初是冷的,跛脚无力,她便一直坐着,落雨大时砸在脸上让人无法呼吸。

    他并不挣扎,如同旁观般看她冷汗涔涔,盯着她因忍痛咬破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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