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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镜烟微微眯眼。
进了山门殿，左右便是两颗梧桐树，枝繁叶茂，千万条红丝带随风飘舞，树下置着一座小神龛，不到半人高，火光微明。
镜烟立在窗边，端详着这只远道而来的小鸟，片刻后，微微一笑，轻声道：“遵命。”
平康坊白日倒是比夜里更寥落些。
“我爹让我别乱跑，”阿萝鼓起脸，娇憨可爱，“说是最近生意可忙啦，没空管我，叫我不许惹麻烦。”
只是这样的天色，连胡姬也有些提不起劲头来，不一会儿，漂亮妩媚的头颅一点一点，像一只惫懒的猫儿，慢慢在神都的细雨里打起盹，做起一些草木无尘的梦来。
在这样晴朗温暖的午后，忽然出现这样的一个女人，叫人觉得仿佛置身一场春日的大梦中。
燕燕跪坐在蒲团上，茫然地仰起脸。
青章巷里，成镜馆中，苏眉正在和阿萝坐在一侧，头抵着头，看一册图书。
大光明寺是大尹国寺，坐落在清泉坊，信者如云，布施如山，善男信女，络绎不绝。< 山门外，店铺林立，商贩如云，叫卖声不绝，靠近须弥院那一侧，抄经的人圈出院前一大片地，几十人俯案抄经，蔚为壮观。
大光明寺之雄伟奇壮，外地人初见，为之惊奇，也是很寻常的。
“我堂哥哪里忍得住，便报了苏记的名号，可那看门的依然冷嘲热讽，说他伺候老爷好几年，从来没听过什么苏记牛记。”
“说是什么县令，在什么沧州武安县，治匪有功，被皇上重重地嘉奖，让他来京城里做官啦。”
苏掌柜好看戏，前些年她也坐在亲爹腿上看过好几场，不认识字，就着插图，倒是也把每一页的剧情猜个七七八八。
“因为一个我爹认识的人啦。”
“燕燕，你如今既有身孕，不如去求上一签。”
也有台阶上头的人，闻声便回头一看，面上是会心一笑。
便也没有留意，天幕之中，一只小小的青鸟破云穿雨而来，飞过潋滟的云雾，消失在千家万舍之间。
阿眉年纪小，并不认得许多字，先还带着阿萝一个字一个字的猜，后来实在烦了，就只瞧着那话本子上的图来，那狐女美艳，书生清俊，实在好看。
那矮小的方脸点头，立时跟在后面，在门槛外看着自家主母进了偏殿，跪在佛像前头，缓缓地摇签。
“那可真是……有意思啊。”
片刻之后，这只小鸟忽然昂起头，犹如一道青色的闪电，猛然飞出窗外，划出一道青色的轨迹，一瞬间便消失在云雨之中。
她笑着将手伸入雨中，天地之间，风雨渺渺，浇灭掌心这团羽毛般的火焰。
只是她稚气的很，满嘴情啊爱啊，手舞足蹈的，说不出的可笑可爱。
小姑娘满肚子牢骚，回忆着在书坊里听见的，有模有样地学起来。
“叫，叫什么来着，”苏眉皱起脸，说，“……陈，陈素？”
顺着长道往前走，便是弥勒殿，过了弥勒殿，便是香火最盛，人烟最密的大雄宝殿。
“这位夫人，您像是不太舒服呢……是累着了吗。”
“我堂哥亲自送上门去，可是怎么也想不到，竟然连门也不得进。”
白玉的观音像平添了一分清艳的妖气。
更何况是这样的梅雨时节。
片刻后，一只金漆竹签划过一道弧线，在日光里微微一闪，落在地上。
燕燕目光缓缓，俯身去拾那竹签，可是这时，一只手已经从旁伸出来，将那竹签捡起来。
“前些日他回京，我爹也很为他高兴，就要上门去贺喜，我娘多了个心眼，说人家如今今非昔比，还认你这个贫贱之交么？我爹哪里信呀，他说陈生不是那等嫌贫爱富忘恩负义的人，我娘好说歹说，才说服了我爹，临了他旧时手迹，送上门去，叫先不要自报家门，只看他还认不认得这旧人旧事。”
苏眉抬了眼，却见镜娘子立在窗边，望着空空的天幕微笑，觉得好生奇怪，不由得出声问道。
唯有眼下生红羽，艳丽如火，簇拥着漆黑的眼珠，越显得娇艳热烈。
这两殿之间，有一段山阶长道。
镜烟眼角微微上挑，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轻轻应和道。
她轻轻笑着，柔和地说。
逆光的缘故，看不清五官，唯有微笑的红唇，在视线里清晰的浮现。
——
来如风，去如电。
她说的眉飞色舞，只盼着镜娘子和她同仇敌忾。
上来台阶，行到大雄宝殿前，那男子便像是想起什么，声音柔和一些，对那妇人笑道：
“大光明寺果真名不虚传。”
她说的极轻，那小鸟偏头，仿佛能听明白一般，在她掌心走了几步，扑了扑翅膀。
“镜娘子？”
苏眉没有察觉，倒是忽然想起什么，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到镜烟身边，凑到耳边，神神秘秘地说：
她的声音也像是一场恍惚的梦，叫人一瞬间想要忘记一切，只听她说话。
一侧山壁上，自弥勒殿起往上，一侧石壁上雕满罗汉之相，一百零八尊石头罗汉须发怒张，双目有神，栩栩如生，怒视山道上的行人。
云云总总，这类话本子无非如是。
《成镜》
那夫人神色恍惚，被一唤，才回过神来，低头应了一句好。
苏记书坊生意红火，迎八方来客，三教九流的客人络绎不绝，上到圣贤书，下到话本子，不一而足，苏眉这回是带了一本翻的卷边的旧书，叫《红鸾记》，前两年在神都里头风行一时，还被戏班改编成戏，神都里头人人都能唱上两句。
梵香缭绕的大殿里，一个女人在日光浅浅微笑。
那青色的火焰将手掌也映照的苍绿色，跳跃，摇曳，在潮湿的春风里，也像是一只鲜活的小小鸟儿。
“哦？”
镜烟轻轻哦了一声。
妇人去求签，男子总不好寸步不离跟在后面，那男人便对身边的下人抬了抬下巴，示意跟上去。
天阴的厉害，春雨连绵不绝，挽月楼碧眼的胡姬倚在窗前，露出半截雪白的臂膀，盈盈娇笑，招揽着楼下过往的行人。
再缓缓垂目，一小团青色的火焰，留在掌心之中。
“他前两年进京赶考，身无分文，是我爹见他囊中羞涩，人瞧着也正气，才赠了他纸笔衣食，好祝他旗开得胜，他后来金榜题名，还回我家书坊提了字，说日后一定相报。”
一只好漂亮的手，指节窄，指尖细而尖，指甲光润，通体犹如白玉雕成，在日光里近乎半透明的。
“也好瞧一瞧这大光明寺与别处有什么不同。”
“不过，我才不信呢，这分明是他心情不好，便来找我的麻烦。”
镜烟在成镜馆中，望着那青鸟飞入云中，直至目力所不能见。
微明的光线，像是白色的薄纱一般，从她的头顶垂落下来。
人群之中，一名白面男子以扇击掌，赞叹不已。
"我爹气坏了，"苏眉皱起脸，显然是也讨厌起了那个素未谋面的陈大人，“原本还把那人的题字挂在店里，这下是再也不肯了，只说人心易变，就当他当年瞎了眼睛。”
也不知又要飞过几千里几万里，几重山水，才能回到主人身边。
“那看门的说，想进门见我家老爷，竟然只送来一张破纸片，真是读书读傻了，说罢，还把那手迹一把夺过去，踩在脚下，狠狠踏了几脚。”
赞叹的男子约莫三十岁，下颌微须，神采飞扬，身边的下人连连附和，一番吹捧，主仆欢喜，只身侧一位年轻妇人，满头珠翠，神色郁郁，像是有些憔悴模样。
那青鸟遍体苍翠青羽，犹如被雨淋湿的苍山。
——
是狐女思凡，喜那书生满腹文章，月夜求欢，爱恨纠葛，生死缠绵，上穷黄泉下碧落，终于脱了狐身，和那已经做了丞相的书生携手白头。
“今天怎么不去玩呢。”镜烟转过脸，柔声问道。
哐当哐当。
“我娘说，这人，很不好。”
见镜烟搭腔，小姑娘更开心了，她正是怕无聊的年纪，见着大人愿意听她说话，便是怎么也止不住的。
却不见一只青色的小鸟飞入窗中，在屋内盘旋一圈，最后轻轻巧巧地收拢翅膀，落在一支细白的食指上。
] 镜烟微微眯眼。
进了山门殿，左右便是两颗梧桐树，枝繁叶茂，千万条红丝带随风飘舞，树下置着一座小神龛，不到半人高，火光微明。
镜烟立在窗边，端详着这只远道而来的小鸟，片刻后，微微一笑，轻声道：“遵命。”
平康坊白日倒是比夜里更寥落些。
“我爹让我别乱跑，”阿萝鼓起脸，娇憨可爱，“说是最近生意可忙啦，没空管我，叫我不许惹麻烦。”
只是这样的天色，连胡姬也有些提不起劲头来，不一会儿，漂亮妩媚的头颅一点一点，像一只惫懒的猫儿，慢慢在神都的细雨里打起盹，做起一些草木无尘的梦来。
在这样晴朗温暖的午后，忽然出现这样的一个女人，叫人觉得仿佛置身一场春日的大梦中。
燕燕跪坐在蒲团上，茫然地仰起脸。
青章巷里，成镜馆中，苏眉正在和阿萝坐在一侧，头抵着头，看一册图书。
大光明寺是大尹国寺，坐落在清泉坊，信者如云，布施如山，善男信女，络绎不绝。< 山门外，店铺林立，商贩如云，叫卖声不绝，靠近须弥院那一侧，抄经的人圈出院前一大片地，几十人俯案抄经，蔚为壮观。
大光明寺之雄伟奇壮，外地人初见，为之惊奇，也是很寻常的。
“我堂哥哪里忍得住，便报了苏记的名号，可那看门的依然冷嘲热讽，说他伺候老爷好几年，从来没听过什么苏记牛记。”
“说是什么县令，在什么沧州武安县，治匪有功，被皇上重重地嘉奖，让他来京城里做官啦。”
苏掌柜好看戏，前些年她也坐在亲爹腿上看过好几场，不认识字，就着插图，倒是也把每一页的剧情猜个七七八八。
“因为一个我爹认识的人啦。”
“燕燕，你如今既有身孕，不如去求上一签。”
也有台阶上头的人，闻声便回头一看，面上是会心一笑。
便也没有留意，天幕之中，一只小小的青鸟破云穿雨而来，飞过潋滟的云雾，消失在千家万舍之间。
阿眉年纪小，并不认得许多字，先还带着阿萝一个字一个字的猜，后来实在烦了，就只瞧着那话本子上的图来，那狐女美艳，书生清俊，实在好看。
那矮小的方脸点头，立时跟在后面，在门槛外看着自家主母进了偏殿，跪在佛像前头，缓缓地摇签。
“那可真是……有意思啊。”
片刻之后，这只小鸟忽然昂起头，犹如一道青色的闪电，猛然飞出窗外，划出一道青色的轨迹，一瞬间便消失在云雨之中。
她笑着将手伸入雨中，天地之间，风雨渺渺，浇灭掌心这团羽毛般的火焰。
只是她稚气的很，满嘴情啊爱啊，手舞足蹈的，说不出的可笑可爱。
小姑娘满肚子牢骚，回忆着在书坊里听见的，有模有样地学起来。
“叫，叫什么来着，”苏眉皱起脸，说，“……陈，陈素？”
顺着长道往前走，便是弥勒殿，过了弥勒殿，便是香火最盛，人烟最密的大雄宝殿。
“这位夫人，您像是不太舒服呢……是累着了吗。”
“我堂哥亲自送上门去，可是怎么也想不到，竟然连门也不得进。”
白玉的观音像平添了一分清艳的妖气。
更何况是这样的梅雨时节。
片刻后，一只金漆竹签划过一道弧线，在日光里微微一闪，落在地上。
燕燕目光缓缓，俯身去拾那竹签，可是这时，一只手已经从旁伸出来，将那竹签捡起来。
“前些日他回京，我爹也很为他高兴，就要上门去贺喜，我娘多了个心眼，说人家如今今非昔比，还认你这个贫贱之交么？我爹哪里信呀，他说陈生不是那等嫌贫爱富忘恩负义的人，我娘好说歹说，才说服了我爹，临了他旧时手迹，送上门去，叫先不要自报家门，只看他还认不认得这旧人旧事。”
苏眉抬了眼，却见镜娘子立在窗边，望着空空的天幕微笑，觉得好生奇怪，不由得出声问道。
唯有眼下生红羽，艳丽如火，簇拥着漆黑的眼珠，越显得娇艳热烈。
这两殿之间，有一段山阶长道。
镜烟眼角微微上挑，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轻轻应和道。
她轻轻笑着，柔和地说。
逆光的缘故，看不清五官，唯有微笑的红唇，在视线里清晰的浮现。
——
来如风，去如电。
她说的眉飞色舞，只盼着镜娘子和她同仇敌忾。
上来台阶，行到大雄宝殿前，那男子便像是想起什么，声音柔和一些，对那妇人笑道：
“大光明寺果真名不虚传。”
她说的极轻，那小鸟偏头，仿佛能听明白一般，在她掌心走了几步，扑了扑翅膀。
“镜娘子？”
苏眉没有察觉，倒是忽然想起什么，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到镜烟身边，凑到耳边，神神秘秘地说：
她的声音也像是一场恍惚的梦，叫人一瞬间想要忘记一切，只听她说话。
一侧山壁上，自弥勒殿起往上，一侧石壁上雕满罗汉之相，一百零八尊石头罗汉须发怒张，双目有神，栩栩如生，怒视山道上的行人。
云云总总，这类话本子无非如是。
《成镜》
那夫人神色恍惚，被一唤，才回过神来，低头应了一句好。
苏记书坊生意红火，迎八方来客，三教九流的客人络绎不绝，上到圣贤书，下到话本子，不一而足，苏眉这回是带了一本翻的卷边的旧书，叫《红鸾记》，前两年在神都里头风行一时，还被戏班改编成戏，神都里头人人都能唱上两句。
梵香缭绕的大殿里，一个女人在日光浅浅微笑。
那青色的火焰将手掌也映照的苍绿色，跳跃，摇曳，在潮湿的春风里，也像是一只鲜活的小小鸟儿。
“哦？”
镜烟轻轻哦了一声。
妇人去求签，男子总不好寸步不离跟在后面，那男人便对身边的下人抬了抬下巴，示意跟上去。
天阴的厉害，春雨连绵不绝，挽月楼碧眼的胡姬倚在窗前，露出半截雪白的臂膀，盈盈娇笑，招揽着楼下过往的行人。
再缓缓垂目，一小团青色的火焰，留在掌心之中。
“他前两年进京赶考，身无分文，是我爹见他囊中羞涩，人瞧着也正气，才赠了他纸笔衣食，好祝他旗开得胜，他后来金榜题名，还回我家书坊提了字，说日后一定相报。”
一只好漂亮的手，指节窄，指尖细而尖，指甲光润，通体犹如白玉雕成，在日光里近乎半透明的。
“也好瞧一瞧这大光明寺与别处有什么不同。”
“不过，我才不信呢，这分明是他心情不好，便来找我的麻烦。”
镜烟在成镜馆中，望着那青鸟飞入云中，直至目力所不能见。
微明的光线，像是白色的薄纱一般，从她的头顶垂落下来。
人群之中，一名白面男子以扇击掌，赞叹不已。
"我爹气坏了，"苏眉皱起脸，显然是也讨厌起了那个素未谋面的陈大人，“原本还把那人的题字挂在店里，这下是再也不肯了，只说人心易变，就当他当年瞎了眼睛。”
也不知又要飞过几千里几万里，几重山水，才能回到主人身边。
“那看门的说，想进门见我家老爷，竟然只送来一张破纸片，真是读书读傻了，说罢，还把那手迹一把夺过去，踩在脚下，狠狠踏了几脚。”
赞叹的男子约莫三十岁，下颌微须，神采飞扬，身边的下人连连附和，一番吹捧，主仆欢喜，只身侧一位年轻妇人，满头珠翠，神色郁郁，像是有些憔悴模样。
那青鸟遍体苍翠青羽，犹如被雨淋湿的苍山。
——
是狐女思凡，喜那书生满腹文章，月夜求欢，爱恨纠葛，生死缠绵，上穷黄泉下碧落，终于脱了狐身，和那已经做了丞相的书生携手白头。
“今天怎么不去玩呢。”镜烟转过脸，柔声问道。
哐当哐当。
“我娘说，这人，很不好。”
见镜烟搭腔，小姑娘更开心了，她正是怕无聊的年纪，见着大人愿意听她说话，便是怎么也止不住的。
却不见一只青色的小鸟飞入窗中，在屋内盘旋一圈，最后轻轻巧巧地收拢翅膀，落在一支细白的食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