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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参加亲王婚宴的,都是朝廷重臣或是首府攀得上亲王郡王高枝的高门大户,知今日情况复杂,不复方才热闹,略显沉闷用过精良的喜宴,匆匆道别离去。

    如今,连温行川,她的夫君,在这么重要的日子,也要抛弃她吗?

    “帮我自后揭开吧。”甜若蜜糖般的声音,是冷元初一贯的语气。

    “哎!”佩兰走到一扇窗前推开一条缝,“小姐,是要靠岸了!岸上好多人!”

    此刻二人保持着夫妻                                                对拜的姿势,脸庞很近,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是战令!宫内传出战令了!”

    忽地,未落下的玉手被一温暖有力的大手握住。虎口相抵,冷元初感受到那人手上的薄茧,是勤于握箭拉弓之人留下的痕迹。

    分明,那位郡王,是冷元初最心念向往之人……局面如何至此?政治联姻?自保后路?

    鼎沸之间,亲王府和越国公府两家仆人皆向围观路人抛撒元宝铜币,与民同喜。冷元初知道,佩兰装到那匣子里的东珠,亦要抛撒给百姓,换来对她的美好祝福。

    冷元初看出温行川眼中的凝重,流转着复杂的情绪,再看到他抬手,就要触摸到她的脸颊时,忽然攥拳放下,转开视线,松开握在另一只手中的红稠球带,起身离开,与他的亲王父亲一起离开亲王府,入宫接军令。

    “可他不知我是谁,长什么模样,谈何感情?对我来说,被强嫁陌生之人,定有怨怼,何况是那般尊贵之人?若我做得不好,夫家与娘家关系如此微妙,我该如何是好……”

    永康十九年五月初五,皇孙韩阙郡王迎娶越国公幺女的大日子。

    “是……婆婆。”

    林婉淑刚满四十岁,面容姣好。大燕未定都江宁之前,林婉淑一直有“北幽第一美女”之称,现下正和冷元初一样目送着她的丈夫接军令上战场,如何没有情绪?可冷元初见她眼眸仅闪过一丝忧虑,便平静启口安抚众人,提前在王府花园开宴。

    “小姐无需多虑,我早已安排妥当。”佩兰用油纸包好这些重要之物,贴身存好,再取早已备好的东珠,装满盒子,端在手间。

    这一路,冷元初听到忽远忽近的人声,有感慨婚事之盛大,亦有赞誉骑在高头大马水路接亲的郡王英姿,还能听到世人对她的讨论——鲜有人知权势滔天的越国公中年得女,对她的一切充满好奇。

    冷元初放缓呼吸,转过来面向他,端举双臂直身从容跪下。能感受到他亦面向自己行跪礼。

    冷元初戴着专为她而做的凤冠,颈骨已有些受力。久坐疲乏,听了佩兰逗自己,心情倒是好些,正抬手推了推凤冠,忽感楼船减速转弯,是要靠岸了。

    生在太平盛世、远离庙堂,冷元初不知战争急迫,此刻脱力坐在地上,凤冠上还挂着那红盖头,目光仍旧盯着他离开的方向,尽管他早已不见。

    最知冷元初心中混乱纠结,佩兰走到冷元初面前蹲下,握住元初小巧的双手,轻轻抚摸。

    这些是为母的私产,有几处分散各地的私邸和上元县临街的旺铺,另外还有两个私渡口,一处镇江府的私庙,都交与你,不入嫁妆清册。定不得告知你的夫家,这是为母竭力为你铺的,可以自保的后路了……”

    “小姐莫要思虑伤身,圣旨既下,婚事已定,那位尊贵的郡王是小姐来宁那日如何躲藏都会见到的人,这就是天赐良缘啊!”

    冷元初再度被遮住视线,由着佩兰牵着她走出楼船。立在甲板,手被放开的一瞬,竟有些无措。

    任何声音无法入耳,只有泪水蓄满眼眶。忽又想起,她是越国公的女儿,若是哭哭啼啼,要人如何看轻她的娘家,她的父亲?

    新婚凤冠本就沉,遮面的盖头挡住视线。周围宾客慌乱声,家具与地砖的碰撞声、交杂凌乱的脚步声让冷元初头晕,不知所措。

    “小姐天姿容貌惠心聪利,怎失了自信?恕佩兰直言,小姐来了江宁府,总是这般愁容,一点都不像曾经的小姐,那般恣意可爱。总皱眉,要长皱纹咯——”佩兰悄悄打趣,哄小姐开心一些。

    冷元初坐在偏殿听得来龙去脉,丹甲终于抠破那被攥得发皱的红盖头,心中无限慌乱——

    “高堂礼毕,郡王夫妇夫妻对拜,福禄成双,凤翥鸾翔!”

    一如及笄之年才知道真名为“冷元初”而非“邱元儿”。知道家世后,元初日日盼着父母把她接到他们身边,可年年失望。渴求父母之爱日渐衰微之时,一道密令让十九岁的她来不及收拾行李,便踏上回江宁之路,而后不管她是否乐意,两个月不到即被送来这里。

    威风凛凛的楼船自江宁县南河破波而行,船头鎏金龙凤迎着旭日闪烁璨光,栩栩如生。琉璃烁瓦,朱栏玉砌,硕大的红绸球缀连每一处楼檐。

    这原本是冷元初一生最幸福的日子,直到今晨出阁前,母亲邱氏避开所有道喜的宾客,关紧冷元初的闺房,递给她这一匣子地契。

    “是到了吗!佩兰,快把盖头替我盖上!”

    “初儿,有些话为母一定要告知你,所嫁之人身份尊贵,是皇族上下齐认的未来帝王,可他毕竟是皇孙。皇帝也好、你亲王公爹也罢,如今对冷家的猜疑忌惮日嚣尘上,为母拦不住你父亲要用你缔此政婚,但你是我的女儿,我怎能眼看你入那龙潭虎穴?

    “小姐若是闷,不如摘下盖头透透气?”冷元初的陪嫁丫鬟佩兰点燃元初最爱的蕙兰香,扣好香炉的铜盖,放在她面前的小几上。

    手间塞了条红绸带,一端微沉,绸球在盖头垂下的缝隙忽隐忽现。冷元初深深吐纳,由着喧哗的指引声迈入国公府大门,跨火盆时被温行川扶住胳臂,稳稳跨过。

    温行川无法与冷元初结发合卺,换好战袍即要出发。

    倏尔眼前一亮,盖头被揭开。冷元初第一次面对面看清自己的夫君:只见温行川头戴黄金冠,红丝带垂在鬓角旁,身着大红蟒纹圆领婚袍。

    可你知道,太子二月薨逝,皇帝只剩敦靖亲王一个儿子,必然由他做储君。可他与太子政见一向不同,对商事态度从来都是打压,对我们家族亦是嗤之以鼻,多方桎梏。如今他势头正猛,为了咱们冷家下一世的荣耀,你……要尽到冷家女的责任啊……”

    这些话如一盆冷水,浇灭冷元初对嫁人的所有期待。

    林婉淑忙着迎来送往,挤出时间寻到呆立在王府主殿的冷元初,轻轻握住她的手,竟因惊吓而冰凉。

    佩兰听到话,手顿了顿。她自小服侍冷元初,虽是主仆,但是冷元初一直把她当成亲密的伙伴和朋友,有心事从来不避着。

    甫对拜礼毕,还未起身入洞房,周围忽然骚动。一声刺耳的音,宫内敲击的重鼓之声荡击首府各处。

    冷元初无法理解,望向母亲,峨眉凝蹙。邱氏心软,道清赐婚的真相——

    赤幔随风,摇曳宣示,这是皇帝为天下第一权阀之女——冷元初御赐的圣恩。由宫内最大的龙船接她出阁,走水路至上元县,再由她的夫君——韩阙郡王,亦是圣上唯一的嫡孙温行川亲自接亲。

    远东的高句丽几日前侵犯边境,实施了屠镇暴行。此等触犯龙怒,获悉之时即刻向高句丽宣战,任命敦靖亲王温琅为振国威武大将军,韩阙郡王温行川为骁骑将军,要求火速组织北境军队,以最快速度灭掉高句丽。

    冷元初提着喜服裙摆,被扶到亲王府偏殿,未说一句,亦没用进一粒米。直到天幕降临、日入之时,再次等来温行川,不过他是回来换战袍,取兵器——

    纵使巍峨入云,气势磅礴,楼船货库仍被冷元初所带嫁妆填得满满。甲板开阔,停满车马,只为郡王接亲后卸装来自冷家那无尽的金银珠宝、赤檀家私……

    冷元初跪在地上望着温行川的脚步坚定渐远,一瞬间生出一种委屈。

    是他,那位名叫温行川的郡王。冷元初闻到来自他身上龙涎香,只有帝王之家才能润染其香。不知觉安下心,由着他牵着入了喜轿,再行至王府,拜堂洞房。

    元初仔细望着温行川,忘了在此场合被他揭了盖头坏了婚仪。只见他天仓饱满,挺拔的眉弓与鼻梁仿若精工雕刻,剑眉下一双黑目炯炯有神。看上半张脸真是充满着张扬的神色,可紧闭的嘴唇和绷紧的下颚线又体现出来三分克制,是她在长干寺一眼钟情的他。

    “你父亲越国公,虽筚路蓝缕助力当今圣上一扫三十二割据势力实现大统,但以此交换得自家商事特权。后扶持太子,垄断国内货币代理发行权和金银铜矿开采权。

    盖头被小心翼翼取下。只见她流畅白皙的脸颊润若白玉,高挑的眉骨与鼻梁又像是宫廷画师一气呵成的线条,纤长的眼睫微眨,远山黛眉和绽桃小口恰到好处。为嫁人而做的妆面,多施的胭脂更添几分风情。

    冷元初咬咬牙,憋回泪水,撑着地站起身,面向她的婆婆,亲王妃林婉淑垂首站好。

    绕开穿耳唢呐声,透过玲珑雕牖窗,楼船一层黑檀罗汉床,端坐着霞帔云锦婚服着身、大红盖头遮面女子,正是即将成为郡王妃的冷元初。此刻她微垂着头,双手摩挲置于腿上一不起眼的樟木盒子。

    “佩兰,你说我该怎么办?”

    坐在楼船中,晨时母亲的话在耳畔回响。冷元初打开那账目盒子,取出厚厚一沓地契房契,默默细看。

    复行几里,终至位于上元县中心的敦靖亲王府,御旨意为暂不分家,冷元初婚后将在王府内郡王私宅仰止园生活。

    “报——禀亲王殿下,郡王殿下,宫内传旨,要二位王爷即刻进宫,事关敌国犯边!”

    《与宿敌之子成婚后》

    “佩兰!”冷元初在盖头落下前将盒子塞到佩兰手里,“我最信你,你亦知这些是什么,定要把它顺利带进王府!”

    “好孩子,要丫鬟扶着到偏殿坐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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