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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野心里觉得这小猫儿麻烦,但还是翻了个身迁就他道:“行,孤不看你了,你赶紧的,把这耳朵收回去。”

    小猫儿接过那只小麻雀,那玩偶布面用是很鲜艳的红,想是曹二姐用来做嫁衣的料子,绣工瞧起来比原先给他纳鞋时更加细致,雀儿的尾端还绣上了“啼霜”二字。

    小猫儿很知道自家阿兄有多爱读书,所以心里也很为他高兴,故而更不敢再赖床了,草草地用过了早膳,便去偏殿里等着老师去了。

    “陛下,”方啼霜忽然又在他后头念了一声,接着又顿了一顿,然后才缓声道,“今日谢谢你……唔,应该算是昨日的事了,差不多,反正谢谢你。”

    而进宫后化了猫后,又不幸再多了两处不能碰的。

    方啼霜心里不免有些愧疚,又不禁想起了今日皇帝对他的好来。

    裴野被他这莫名其妙的凶狠逗笑了。

    “狡辩什么?”裴野有些不太理解他, “孤又不会揪了你的猫耳朵——是最近才长的么?先前怎么不见你有?”

    味道并不重,混着他衣裳上用的熏香,有种说不出的好闻。

    说完他便转过身,背对着床打了个很轻的哈欠。

    “孤送你的也并不是什么稀罕物件,”裴野说,“都是孤本来就有的东西,你既费力气捉了蝴蝶,孤也费心思做了石雕,便都是一样的。”

    他很怕痒, 身上的痒痒肉极多, 从小和兄弟姊妹们“咯吱咯吱”地闹着玩,他总是最先输的那个。

    “这是二姐给你做的,”曹四郎把那只小布偶塞进小猫儿怀里,“定亲时她夫家送了几匹布来给她做新衣裳,二姐省下了一些碎布来,给你做了只小麻雀,又托人送进宫,让我有机会便找个角落给你烧了。”

    “不怎样,就是痒, 比戳肚子还痒痒。”方啼霜说完便用两只手遮捂住头顶上那对猫耳。

    裴野对他这对猫耳朵有些好奇, 可他一凑近,方啼霜就又迅速地把脑袋给收了回去,只听他急急道:“你别乱碰我耳朵!”

    方啼霜预感到裴野似乎要转身,他便立即抱紧了他,不许他动,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听起来可怜极了:“我也不知道我想说什么,反正就是觉得,你真好,我快要爱死你了。”

    方啼霜就这样抱着他,不知几时便自顾自地睡着了。

    他懒洋洋地翻了个身,滚到陛下睡过的那一侧床榻上,然后抬起爪子伸了个懒腰。

    裴野伸手做势要去掀他的被,方啼霜叫唤了一声,而后一下便将那条缝给闭上了。

    方啼霜听他这样问, 便知自己那多出来的一对耳朵早已被他看光了,于是这才慢吞吞地从锦被里探出个脑袋来。

    说完他便起身走了,方啼霜现下也没心思去看陛下往哪儿去了,只忙着驯化自己那对多余的耳朵,低声嘟囔着催促它:“回去,快回去!”

    方啼霜方才的没出过被子,整个人眼下都暖烘烘的,睡前婉儿给他热了碗羊乳喝,可能是没擦干净脸,裴野觉得后头这小孩儿似乎还带着几分羊乳的奶膻味。

    方啼霜稍稍松了一口气,然后缓慢地把捂住猫耳的那双手放下了,紧接着他趴在床榻上,很卖力地把那双耳朵往回收。

    方啼霜宁愿把自己团在被子里闷死,也不愿意再让他看到那对猫耳朵,他心存侥幸地觉得裴野方才应该没太看清, 于是便躲在被里嘀咕道:“我脑袋上什么也没有, 是陛下你瞧错了。”

    裴野见他面颊通红,可那耳朵却几乎一动不动的,微弱的烛光里,他能瞧见那对毛绒绒的耳朵似乎还在微微地抖,让他很手欠地想上去揉一把。

    方啼霜经他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自己还有收耳朵的本领,忙沉下心来,开始用力将那对耳朵往回收。

    像是生怕他收不到似的。

    “我换好了。”方啼霜朝着他的背影道,而后抖搂几下,把方才卷走的锦被摊了一半还给裴野。

    可被他这样抱着的陛下却睡意全无,他很不习惯有人与他这样亲近,阿娘和乳母温暖的怀抱,已经离他很遥远了,她们的样子,裴野几乎一点也记不得了。

    方啼霜睁眼醒来的时候,裴野已经去上朝了。

    *

    昨日小猫儿身边太热闹,他也没什么机会和同他说上几句话,这会儿终于有机会与他独处了,曹四郎便忽然从布包里翻出一只小玩偶来。

    “哦。”方啼霜应了声。

    “怎么是乱用了?”方啼霜含着泪,不解道,“我爱阿爷阿娘、爱舅舅舅母、爱阿兄阿姊、爱好吃的好喝的、爱白云爱星星,怎么就不能爱你了?”

    可惜无论他怎么用劲,把一张白面似的小脸憋到通红,那脑袋顶上的耳朵也一动不动的。

    “是一早就有的,”方啼霜小声解释道, “之前是我给收起来了, 所以你瞧不着。”

    裴野看他一眼,莫名觉得他那语气有几分好笑,反问道:“孤碰你那耳朵做什么?”

    “我都有点忘记阿爷的模样了,今日见到陛下送我的石雕时,我好像忽然又记起来了……”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方啼霜便疑心是这猫耳朵被手挡住了的原因,因此才没法往回收,于是他便对裴野说:“我要把手放下了,你可不要趁机碰我耳朵。”

    裴野在旁侧提醒了他一句:“你既不让人碰,将那多余的耳朵收回去不就好了?”

    裴野的身子微微僵了僵:“你做什么?”

    他的语气很真诚,似乎还带着几分鼻音:“阿爷以前也给我做过一只小木雕,是照着常来我家讨东西吃的一只小野猫刻的,我特别喜欢,但后来在去长安的路上丢了。”

    第六十一章 “怎么就不能爱你了?”

    她身侧跟着的正是曹四郎,昨日皇帝问过他几句话,便指了他做这小猫儿的伴读,要他帮着监督自家小弟。

    方啼霜呼出的热气打在他后颈上,稍一撇嘴道:“这是不一样的,我送的蝴蝶不值钱,哪里都能捉。”

    于是他偷偷摸摸地蹭过去,然后忽然将一只手越过裴野的腰际,紧接着贴在了陛下冰凉的手背上:“陛下……”

    可也就是那么一瞬,这个荒谬而幼稚的念头很快便被他自己否定了。

    曹四郎俯身将那小猫儿从床榻上抱了起来,然后帮着婉儿给他洁面洗漱,又催着他用早膳。

    “你脑袋顶上那是什么?”裴野问, “别藏了,孤都看见了。”

    裴野稍稍一愣,而后道:“‘爱’字不可乱言。”

    这懒腰才刚伸到一半,便听屋里头传来了婉儿熟悉的脚步声,婉儿端着一盆热水,急冲冲地赶到他床边:“主子快些快些,陛下给您请的夫子就要到了。”

    “这位是……鸣鹤公公,”婉儿侧身给他介绍了后头那人,“您也认识的,圣人下了令,往后便让他做您的伴读,与您一道读书识字。”

    裴野漫不经心地侧身闭上眼:“躺会儿便好了。”

    “我给您暖暖手,”方啼霜很小声地解释说,而后又软声道,“我方才不该把被子全拐走的。”

    片刻后,他像只微微开口的蛤蜊,从那锦被与床榻的缝隙里探出一双眼睛,很没底气地问:“你……你做什么摸我的头?”

    方啼霜有些累了,便把额头贴在小皇帝的后背上,然后又轻又缓地说:“但这是阿爷阿娘走后,我过的最开心的一次诞辰了。”

    小孩儿很蛮横地抱住他,刻意装出恶狠狠的语气:“就要给你暖,你且受着吧!”

    方啼霜注意到他的目光,顿时便把收不回耳朵恼意迁怒到了皇帝身上:“不准你盯着我,被人盯着的话,我耳朵就收不回去了。”

    “怎么?”小皇帝颇为玩味地问,“碰了会怎样?”

    等裴野拿着一套里衣回来的时候,方啼霜终于成功将那对恼人的耳朵给收回去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裴野忽然感觉自己的背上透上来一股湿意。

    小孩儿很不喜欢旁人用这样的话来敷衍自己,他自认为已经不再是小孩了,他都换牙了,已经是半个大人了。

    裴野躺进被子里的时候,脚背不小心蹭到了方啼霜的小腿肚,小孩儿立刻往回缩了缩,而后有些惊讶地问:“陛下,你脚怎么这么冷?”

    这秋夜里,裴野浑身上下只着一件单薄的绸面里衣,在床边站了会儿,隐约觉得有几分冷意,但他并未在意。

    “我不管,”方啼霜在他后背上狠狠蹭了一下,把眼泪一股脑地全抹在他的里衣上,撒娇耍赖似的,“我就要说爱,我就要爱死你,你管不着我……”

    方啼霜几乎是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他下意识地一把扯过锦被,然后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连颗脑袋也不露。

    说完他又把自己的热烘烘的脚背贴在了裴冰冰凉凉的脚心上,他脚上比手上还要冷,方啼霜被冻得一激灵,可还是没把脚给缩回去。

    有那么一瞬,陛下心想,他俩要是能一直这么下去就好了,他不立后,小孩儿也不会长大,不要娶妻生子,他们都做彼此一辈子最亲近的人。

    裴野觉得和这小孩儿有些说不清,又不想浪费太多时间解释,于是便敷衍他道:“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陛下随手将那身里衣丢给他,然后吩咐道:“换上。”

    裴野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道:“不用太放在心上,孤是为了感谢你那日所赠的蝴蝶。”

    “不用你暖,回去睡。”裴野道。

    婉儿去外头候这位夫子去了,偏殿内便只剩曹四郎还陪着小猫儿。

    随后他又兀自在心里想了想,裴野平时身上分明很暖和,他猜可能是方才自己将那锦被全夺走了,害他受了凉,所以他的手脚才会这样冰。

    因此方才听那小孩儿提起他阿爷,裴野心里也有几分惺惺相惜的认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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