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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野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把脸侧向另一边,轻咳了两声:“离孤远点。”

    方啼霜微微一怔,而后才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他身姿轻巧地纵身一跃,正好落在裴野边上的位置上,只差一点就要踩到他的手指头了。

    小猫儿止住脚步,忙跑回来仰头看他,见裴野的唇色还是那样苍白,整个人仍有些病怏怏的,很疑心他下一刻便要咳出血来。

    裴野一走,他便在床榻上打了两个滚, 只滚到了裴野睡过的地方,那上头暖烘烘的,还残留着陛下的体温与浅淡的药香味。

    紧接着他又鬼鬼祟祟地把自己塞进了锦被里,而后便缩在裴野身侧不肯动了。

    陛下果然没骗他, 那风寒引起的高热夜里便退了下去,第二日竟也不见他休息, 晨起喝过一碗汤药后,便又见他上朝去了。

    就这么巴巴地学了一日,小猫儿坐得浑身酸疼,两只后腿都要压麻了,这先生可算是大发慈悲地放了堂。

    裴野见他被诱上钩了,便转过身去,欲擒故纵道:“找旁人抱去,也不怕孤过了病气给你。”

    “睡醒了?”裴野抬目看向门口那人。

    床榻上的人双目紧闭,额上铺了条叠好的绢布,鬓角有薄汗,面色苍白得看起来几乎要变成透明色了。

    曹四郎下意识起身,想替他捡起那册书卷,却被夫子一声给喝住了:“你别替他捡,既是自己犯了错,便该自个担着。”

    小猫儿把眼睛一闭,便就仰面朝天地睡了过去。

    裴野终于躺了下来,阖眼歇了一会儿,心里又无端想起了方啼霜的身世,他阿爷战死沙场,阿娘又逝于病榻,自幼便见惯了生离死别……

    他端持着那书卷,跟在那小猫儿身后慢慢地走,从后头瞧他,那气鼓鼓的腮帮子忽隐忽现的,落在裴眼里,只觉得那样子很有几分可爱味道。

    “喵呜!”被窝外冷极了, 小猫儿哀哀地叫了一声, 眼神还念念不舍地和床上那张锦被纠缠不休。

    不过经过了这事儿,这之后小猫儿便不敢再打瞌睡了。

    裴野捡起来看了一眼,发现这是一本《尔雅》,小猫儿不肯理他,他便去问曹四郎:“游隐今日给你们留了功课?”

    小狸奴得偿所愿,傻乎乎地便把方才心头对裴野的怒气全丢到脑后了。

    “你是不是……怕孤病死了?”他忽然垂目,几不可闻地问道。

    曹四郎颔首作答:“回陛下的话,是有此事。夫子今日让主子背诵《千字文》,再熟读《尔雅》第一篇。”

    不过临走时夫子还留下了两样功课,其一是要小猫儿背熟《千字文》,其二则要他熟读《尔雅》第一篇,小猫儿用爪子翻了翻手边那本《尔雅》,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小猫儿这回倒很乖顺地点了点头。

    *

    小皇帝也不着急,直到快回到桌案边上了,他才像是勉为其难地蹲下身,将那小猫儿揣进了怀里。

    裴野的怀里很暖和,衣襟上还浸染着那股独特的熏香,小猫儿原本只想赖一会儿,心想自己眯一下下便爬起来继续去念书,可没想到,这双目一闭一睁,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然是全黑了。

    他这一睡便睡沉了, 辰时婉儿来叫他起床, 却怎么叫也叫不醒这懒猫, 最后还是曹四郎到小厨房先端了早膳过来, 把食物的热气与香气煽在他脸上,这才给这小猫儿馋醒了。

    小猫儿一打瞌睡,他便挥动戒尺,重重敲在小猫儿面前的桌案上,那小狸奴顿时被吓得一跳,连带着手上也是一抖,这便把桌上的书卷都给撩飞了。

    正堂里灯火通明,皇帝仍在伏案批阅奏章,他轻咳了两声,正要伸手去端旁侧的茶水,却忽闻身侧的戚椿烨轻声提醒道:“陛下,那小郎君来了。”

    小皇帝搁下了手上的朱笔,而后悄没声息地往那小猫儿所在的地儿走去,而后又往团蒲上捞了那小狸奴一把,小猫儿“嗷”一声便从他手里滑走了,只留下了他落在团蒲上的一册书卷。

    方啼霜小时候因为被村里那一堆男孩们欺负怕了,便常和邻居家一位同龄的小丫头待在一块扮家家酒,那丫头也不让他扮她的丈夫,回回都让他当儿子。

    “过来坐,”裴野淡淡然道,而后又稍稍偏头,吩咐戚椿烨说,“椿烨,你先退下吧。”

    那文章那样长、字那样多,还那样难,游隐竟要自己在明日之前将那一大篇文章念熟,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难不成是?

    这日裴野下朝回来的时候,小猫儿就没给他好脸色看过,无论皇帝同他说什么话,他都冷冷淡淡地哼上一声。

    小猫儿不肯走,裴野便唤了宫人们进来,把这小狸奴带出去,可宫人们才将他带出去不久,小猫儿便又找机会偷溜了进来。

    不是……他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又是什么时候化了人形?才刚他不是还在裴野怀里吗?

    裴野觉得有些奇怪,心里忽然浮起了一种莫名的落差感,昨夜这小猫儿还黏糊糊地蹭在他手心里,赶都赶不走,怎么这会儿就忽然翻脸不认人了?

    皇帝扒拉他一下,他便像狗皮膏药一般又黏了上来,陛下拿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于是只好有些无奈地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那你就待在这儿,别往上头来。”

    戚椿烨立即便颔首退去了。

    寝殿内燃着微弱的烛光,他稍稍支起身子,往四下一扫,没瞧见裴野的声音,只在枕头边上瞧见了一套薄袄子。

    见人走了

    临走时那丫头还醒过一回,喊过几声家里亲人的名字后,便叫了方啼霜过去,同他说:“等我病好了,咱们还要在一块玩儿。”

    那小猫儿立刻紧张地回头,小皇帝见状干脆也不抑着了,偏过头去不轻不重地又咳嗽了两声。

    皇帝将他摘到一边,轻声解释:“孤没事,太医说只需睡一觉,再发点汗便好了——你先到别处玩去。”

    可惜没多久,那丫头便就病死了。

    小猫儿才不管,继续黏糊糊地凑上来,下意识伸舌头舔去了他鬓边的薄汗:“喵呜喵呜~”我不要你死。

    小猫儿一睁开眼,婉儿便与曹四郎一人架起他一边爪子, 硬生生把他从被窝里给拽了出来。

    一开始也是害了风寒,连着几日高热不退,阿娘陪着他去看望过那丫头一回,只见原来灵巧漂亮的一张脸,像是染上了一层灰霾,人也一下子消瘦下去了。

    听见那书卷的落地声,他悄悄咪咪觑了眼台上游隐的面色,只见那夫子正一脸严肃地看着他,紧接着他又扭头看了看身后的阿兄。

    裴野睁眼的时候,就见那小猫儿正躺在他手边,偷偷摸摸地把眼泪蹭在锦被上,他稍稍支起身子,哑声问:“怎么,谁欺负你了?还是不听话挨夫子打了?”

    小猫儿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失落:“喵。”

    婉儿一面打湿巾帕给他擦脸,一面对他道:“这可不怪咱们,圣人叮嘱过,切莫让您误了读书的时辰,您若贪睡不起, 咱们这些人可都得被责罚。”

    小猫儿一努嘴, 这才放下了回去继续睡的心思。

    方啼霜点头说:“好,我等你。”

    于是小猫儿打算暂时先不生这位病患的气了,紧张兮兮地伸手要他抱。

    *

    方啼霜下意识掀开那锦被看了看,果然又瞧见了自己不着片缕的身子。

了陛下的床边。

    裴野随着他绕了一圈,眼看那小猫儿便要往殿外去了,陛下恰巧嗓子有些发痒,便掩嘴轻咳了几声。

    小猫儿听了他一宿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一直半梦半醒着没怎么睡,眼下见他忽然“又活了”,卡在心里那块不上不下的石头顿时就落了地。

    小猫儿摇了摇头,缓步上前,意图把脑袋塞进他颈窝里:“喵呜喵呜?”你会死吗?

    裴野嘴角忽然扯出了几分笑意来:“傻猫儿。”

    不过那小丫头生的灵巧,说话也温柔可爱,从不会像那些人一样欺负他,故而她要玩什么方啼霜便都由着她。

    他就是“欺软怕硬”的性子,心里知道谁对他好,谁嘴硬心软,不舍得发狠打骂他,他便就要对其撒娇耍赖、犯懒做坏,可谁要是真对他凶,他又摸不准那人脾气,便就知道怕了,也就会乖乖听他的话,不敢再犯懒了。

    小猫儿只好可怜巴巴地用爪子把那书卷扒拉了回来,然后又连咬带拽地将那书卷又搬上了桌。

    注:《论语·公冶长》:“道不行,乘桴浮于海。”意思是:我的主张行不通了,就乘坐小竹筏到海上漂浮。

    他顿了顿,心里却是一片酸软,很温柔地说:“别怕,这只是小病,这宫里那样多的太医,哪里能让孤死了?”

    第六十四章 “什么尾巴?孤不记得了。”

    裴野顿时便反应过来了,这小猫儿大概是觉得是自己同那夫子说了小话,才让游隐留了这样多的功课来折磨他。

    然而当天夜里,便传来了那小丫头的死讯。

    小猫儿很想叫唤一声,可又怕把他给吵醒了,于是便默默地在他身侧躺下了,将脑袋埋在他手心里。

    小猫儿很害怕裴野也会这样忽然离他而去,一想到眼前这人可能会死,他就很想哭。

    方啼霜飞快地缩在被窝里换好了衣裳,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寝殿,缓步慢行地进了正堂。

    小猫儿听他这么说,顿时又急匆匆地跟了上来,一边追还一边拍打他的衣袍下摆,喵喵叽叽地吵着要他抱。

    他眼下心慌意乱的,总觉得是昨夜自己任性地抢走了被子,才害得皇帝挨冻受寒,继而发起了热,又总疑心裴野会因此而病死。

    他才刚用过早膳没多久, 那头的夫子便如约而至,不知是不是因为得到了裴野的授意,今日的游隐显得格外地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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