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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一不和谐的声音,来自琉后阿诗蒂。

    她变得比从前还要低调,非国家重大祭礼庆典,绝不公开露面,尽心竭力操持后宫事务。

    那一双极为相近的琉璃眼,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他站在那里,不需要言语你就已经相信他了。

    “妾有事来迟了,雷大人不会见怪吧?”

    作为贵族院议长与财政大臣之女,她最初是被指给穆瓦塔王储的。结果王储很是不喜这位未婚妻内向怯懦的性子,拒婚改由弟弟罗睺代替。

    越来越多的琉人推测,罗睺琉主那句话,说的是他非但不会收回成命,甚至在策划第二次和亲。

    “主君与我父汗结成翁婿,戎与琉就有了血缘。”黑木大剌剌地抢在罗睺前面发言,“不如由我,击鼓助兴?”

    当书珊迦帝姬远嫁隆朝也变为事实,琉主一言逼死发妻的罪行,似乎得到了某种验证。

    “雷大人无须跟妾客套……”行露犹豫了一下,改用母语说,“我身边的这些耳朵,听不懂琉语。”

    看出罗黛依然保有戒心,行露笑了:“既如此,我们姐妹单独说悄悄话。”

    再者,她们嫁过去,也是常伴君王侧,享天下之供养,哪来什么血泪!

    皇城西北郊的瑶池堪为个中翘楚,周边遍栽植桃柳,树下多生苜蓿,日照其花有光彩。

    彼时的琉国内乱未定,国敝民疲,内外交困。霞国和琉国有父子之盟,暂且相安无事,戎人则蠢蠢欲动,暗地里在两国边界线上集结军队。

    循声凝睇,一名宫装丽人沿着瑶池步道,分花拂柳,迤逦而来。

    她就是昔日和亲的书珊迦帝姬,罗睺琉主的二女儿,罗流妃行露。

    再后来,流言从喝醉了酒的兵卒口中说出,不经意间传入屋檐下避雨的吟游诗人耳中;诗人把听来的故事编作诗歌,在每一条大街小巷弹唱;酒馆老板收下可观的小费,把小道消息散播出去;走街串巷的小贩在卖货之余,也会透一丝口风给那些好奇的买家……

    罗黛从前线赶回哈萨图城,参加洁妲的送亲礼。

    一声惋叹,道不尽她这些年的委屈和心酸。

    然而人们不曾正视琉主德行有亏,只会翻来覆去地喟叹: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

    舞到兴头上,他霍然把鼓一扔,快速脱光衣服,赤身裸体绕场而行!最后,更是定格在了乌珥帝姬身前!

    虽然是女郎,也足够瞩目了。

    定天帝颇留意苑囿,在京中大兴工役,凿池筑囿*。

    送一个女人过去,不费一兵一卒即抵消一场潜在的战争,岂不是一本万利?倘使帝姬的心灵如出身一般高贵,她们应当认可这种程度的牺牲。

    行露牵起裙角,拉着罗黛离开昆山玉亭,到碧水曲池边乘舟,并严令宫人不许跟从。

    罗黛短促地应道:“好。”

    “快平身。”行露微微笑,从宫女手中接过烟罗软纱的团扇,挥动着给罗黛送风。这种名贵的纱料细腻通透,仿若一团莹莹雪光笼在指尖,极是沁人心脾。

    他拥抱住她,叹息着低下头,一边亲吻她的耳垂,一边说了一句话。

    他手持鞭式鼓槌边击边舞,其余戎人拍手唱和。

    史忠可汗派出长子黑木亲至神都,以示对这份联姻的重视,孰料黑木仗着琉国主动请婚求好,竟轻蔑视之。

    早在罗睺琉主安排长女洁妲嫁往戎国的时候,罗黛和行露并未预见悲剧的太多征兆。

    她发出的尖叫无比凄厉,片刻过后,呕吐大量鲜血,四肢抽搐不止。

    但这个亭子里喝的也没有,吃的也没有,什么都没有……礼仪之邦的待客之道,好像不过如此?

    “娘娘多虑了,臣能够见到娘娘,已是圣上格外开恩。”

    宫女分成两列,各捧香珠、绣帕、漱盂、拂尘等类,又在椅上铺好锦垫,待行露走进昆山玉亭,恭请她入坐。

    “他赶走我的陪嫁侍女,安排隆人教习我,逼我改信创世九神,以《妇礼》《女范》为正道,日日学习文学、书法、绘画、弈棋……

    *

    当罗睺登基为琉主,阿诗蒂顺理成章升作“达斡安娜”——这是一项专属于帝国至高女性的职位,标志着她可以在朝堂上同丈夫共享统治权,因此也被誉为“权力第四人”。

    “他只当我是件珍奇的摆设,为了给大琉一个交代,一年当中勉强来瞧我几回,免得卢延卡拿住理由上书……

    但是,成婚二十余载,她一直抗拒参与到政治决策中去。

    由凉堂而进,飞梁于水上,又是别一洞天*:池边皆是雕胡、紫萚、绿节,池中俱种莲荷、芙蓉,莲荷止后,芙蓉又开,曲曲折折地缭绕池中堆叠的假山渐台。

    “有劳众位姐姐了。”

    这是隆朝根据罗睺的大名所做的曲解,十分不准确,她的名字应叫琉行露,或引入父祖名讳,称作行露·罗睺·安敦尔。

    直到洁妲和亲的旨意下来,这名一贯敬畏丈夫的妇人,终于以母亲的身份挺身而出,冲进议政厅高呼反对。

    纵使通身天缥色的裙裳,仅在鬓边斜插一枚玉簪,素面朝天的她却自带清冷的艳光,美得桃羞杏让、燕妒莺惭,一时也道不尽*。

    “贵客哪里的话?真真折煞奴婢了!”

    两人同是肌肤如蜜、瞳似琉璃的琉人的体貌特征,血缘之亲,肉眼可鉴。

    她们引着一名胡服之人走进瑶池中心的小亭,亭上匾名“昆山玉”,罩以青罗,押以玳瑁,雕镂得极其华丽,不负仙山云境之名。

    这群宫女你看看我,我瞧瞧你,都窃窃笑起来,只因这后宫之中绝难出现外臣,更何况是琉国驻京国信使雷钧这样年轻俊俏的人儿?

    一队缟衣素裳的宫娥手提小香炉,行走在飞梁上。衣袂飘扬倒映于水面,远远望去,好似蟾宫仙子一般*。

    她苦苦哀求他,身体内部的悲痛山呼海啸,巨大的哀伤径直自她蓄满泪水的眼睛灌进他的眼睛。

    罗睺琉主连续三天三夜举办盛大的舞会欢送乌珥帝姬出嫁,半个哈萨图的贵族云集宴会厅,山宫门口的马车停得水泄不通。

    此时才是四月天,未到菡萏盛放的季节,瑶池中鱼戏莲叶间,莲叶碧连天。偶有鸟儿低空飞过,带起一圈圈涟漪,很快又恢复如初。

    “是以我的位分虽高,但六年来无宠无子,后半生无所凭赖。”

    两人一舟,也不漾檝,随波任去留。

    黑木站起身,先是遥遥地向女宾席上的洁妲一鞠躬,接着在手下的簇拥下走到厅中,取出一面萨满鼓。

    “这下好了,王姐疑心可消了。”行露远望天上云卷云舒,目光怅然,“你可知,从我嫁过来的一刻起,先帝就切断了我跟家乡的一切联系?

    罗睺沉定地走下王座,来到妻子身前。

    “黑木王子一番美意,自然是好。”罗睺意态从容地请黑木登台演绎。

    她就这么绝望且蹊跷地死在了丈夫的怀里。

    小舟用沙棠木制成,入水不溺,以作游乐。

    她移动团扇挡住半张脸,雪光遮蔽了她的假笑,“便是在昨日,我也根本不敢奢望,此生能有再见到王姐的一天啊!”

    “陛下,请您怜悯我,施舍您的人性,不要毁掉我们的女儿……”

    她自认笨拙无才,凭着苏美太后不在了,方侥幸登上高位。挟势弄权,反倒误国。

    为了缓解外战危机,罗睺琉主决定送乌珥帝姬和亲,议会立刻就同意了。

    她负手而立,望着阳光如碎金铺在宁静的池面上,不一会儿便觉得眼花犯困。站久了膝盖隐隐发酸,她也不便坐下,免得行露随时驾临,自己有失仪态。

    罗睺的一生都在明处,光辉伟大的形象深深植入臣民灵魂,正像满月长悬于夜空。

    才舒两颊,孰疑地上无华;乍出双眉,渐觉天有二日*。

    没有人知道那一句话的确切内容,在场的人仅仅目睹到阿诗蒂听完,崩溃发疯了:“罗睺,你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不去死!”

    他比在场的人都高壮一倍,生得三角眼、胡羊鼻,大胡子从鬓角密密生长到锁骨,其间穿插着彩色丝带——虬髯在戎国被看作男子汉气概的源泉,再涂抹香油,装饰彩带,即可达到美男子的标准。

    暮春的日头并不热烈,只她等得心焦,背心渐渐出了汗。

    行露的眼睛,恰似这一池春水,笼罩着朦胧的薄雾,教人无法真正看清,神秘深幽的雾水底下究竟隐藏着什么。

    琉后拼死阻止琉主,说明她自私自利,不恤民力,活该做了天下大势的祭品!

    罗黛上前,参见流妃。

    水侧有凉堂,下植寒梅数百株,以备冬日游幸。堂中设竹屏风四扇,那屏风架上是些木香、荼蘼、蔷薇,入目红白相杂,馥郁之气袭人衣帽*。

    ——他是国主,也是父亲;虽是父亲,更是国主。
    宫女们偷笑着退出昆山玉亭,独留罗黛在原地等待。

    距离约定的时间过去很久,罗黛终于耳听宦官高声报道:“流妃娘娘驾到!”

    “请贵客在昆山玉亭立等,娘娘马上就到。”

    适逢隔几天就传出些戎人拥众劫掠郡境的消息,琉人惶惶无宁日,愈发渴望太平。

    《老婆总想抢我江山怎么办》

    “我说官话,尊隆俗,几乎变得面目全非了,还是没能打动他分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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