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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愧是天子啊!除他之外,皆为棋子。

    后来佐雅云学乖了,开始在信中花大篇幅思父恩、哭亡母,歌颂“养育孩童,父精母血,父母爱子之心无所不至”,仅在边角处给哥哥写上两句嘱托。皇帝念其孝心,总算变得手下留情。

    皇帝听佐雅泽言语,只觉得狂悖无状,将将压下去的怒火瞬间被这个“死”字点燃:“好骨气,朕便试试你的骨头有多硬!来人,备杖!”

    皇帝犹不解气,叫佐雅泽打开地上的军报好好看看。

    侍卫放行,高唐亲自掀开帘子,回头招呼佐雅泽:“请。”

    这下轮到皇帝紧闭嘴巴,不知是否怒到了极处。

    既然皇帝叫起,佐雅泽便起身。

    这一掷用了五六成的内劲,使得纸张硬如木片。佐雅泽躲闪不及,被军报拍在颊上,皮肤顿时浮现红印。

    “我有事要见圣上。”高唐拉着佐雅泽来到御帐前,大剌剌地冲帐前的传令官说道。

    高唐忙问葛遗所犯何事,皇帝笑笑,答曰:“通敌之嫌。”

    “你在质问朕?”皇帝懒懒地说道。

    那就是琉人勾结诺盾人,试图对隆朝不利!

    传令官犯了难,第三次退下去,隔了许久,再上:“禀圣上,武卫将军高唐求见。”

    “臣不敢。”佐雅泽拾起那份军报,用手擦掉表面的尘土,恭恭敬敬地在身前摆放平整。

    那么这一次,弟弟的信还在么?

    与敌私通,当是死罪,说来四十军棍还算轻判了。

    “你不敢?”皇帝怒极反笑,“你耽于私情,不察机变,有误军国大计,倒是敢的很!”

    高唐无法可想,带着佐雅泽出了帷帐,拉到角落里盘问:“怎么回事?你堂堂一个皇子,恁地被人这般构陷,还请出军法来了!”

    皇帝搁下茶盏,注意到儿子的表情微妙地变来变去,两下里目光一碰,那张酷肖自己的年轻脸庞突然凝定了。

    佐雅泽吃痛,本能地跪到地上去,膝盖撞击地面,带来“砰砰”两声脆响。

    官话中她他同音,是以佐雅泽辨不出异样。他忍了忍,接着问:“他遇险之后如何了?”

    问题来了,皇帝怎么知道土方城内有琉人,又是什么时候派出了探子?

    皇帝看清来人面目,脸色一变,脱口道:“怎么是你?”语气里,满是掩不住的嫌恶。

    ——没有回音。

    接着他意识到,皇帝一定是派人监视了琉国的车队,才会对刘少爷的去处了如指掌。

    辞了黎雁山,佐雅泽在大营里外寻不见李奕的身影,一打听,李奕出营做任务去了,走得甚急,不知几时能回。

    “你在军中历练了好些年,对付个把沙匪,竟还弄得这般狼狈。”皇帝合上军报,轻轻摇着头,“你说说,朕如何促你勉励振奋才好?”

    皇帝瞧儿子低眉顺目,身上衣衫蔽旧,忽地有些烦躁,于是提问:“你可曾留意出现在土方城中的琉国车队?”

    高唐入得帐来,接到皇帝口谕,对仁勇校尉葛遗杖罚四十棍。

    “起来回话。”

    佐雅泽根本无从作答。

    佐雅泽不敢大意,如实回禀了。

    “混账东西!”

    “圣上明鉴,臣为人子,不能为君父分忧,实是罪大弥天,惟有一死而已。”

    李奕又同佐雅泽交好,高唐也就爱屋及乌,把佐雅泽视作自己人。

    他身穿窄袖短袍,头系鹿革额带,衣物明显都用到破旧。对于一位皇子而言,这样的穿戴也太不合宜了吧?

    偏偏他又长得极似其父,除了一双承自母系的眼睛,几乎可以说是皇帝的翻版。

    佐雅泽来不及辩白,忽见传令官传皇帝敕,急召行军总管、琴州总管、靖边侯等人觐见。

    “圣上从未采信过‘土方城下埋藏宝藏’这个说法,对么?”

    于是皇帝益发嫌这儿子碍眼,不耐地问道:“你随李奕去了一趟土方城,有何见识收获?”

    等了半晌,皇帝迟迟未答复,也未叫起,佐雅泽只得长跪。

    其实见到父亲之后当如何表现,才能顺利引出话头讨要弟弟的家书,他这做儿子的,心里着实没底。

    佐雅泽正胡思乱想,突然听到皇帝开口道:“朕躬安。”

    佐雅泽本是躬身行礼的姿势,闻言立即双膝触地,稽首请责:“若非假借高将军之名,圣上定不会召臣进见。臣恭请圣上圣安,臣请问,圣躬安和否?”

    他该怎么说?说自己看出刘少爷是琉主的使者,特意给对方李奕的私印,以便诱敌深入?可是人这会儿在应许地!

    唉,自己识破了这么大的阴谋,为何不提前示警于父皇?这便是罪过了……

    高唐任武卫将军兼五官中郎将,都督中军宿卫禁兵,以骁勇闻。

    当土方城机关发动、沙匪对他们大开杀戒,探子是不是就在一旁见死不救?……

    可是佐雅泽察言观色,父皇眼含不豫,难道这份军报并不是求和之情?

    且隆人素有蓄发蓄须的传统,视断发如断头,他却留着一头长度只到后颈的短发。如此自刑身体,几乎等于公然逆父,让皇帝见了就恼怒。

    佐雅泽重新跪了下去:“臣天资愚钝,不堪造就,教圣上失望了。”

    皇帝一记眼风扫来,已然带上冷意。他击掌唤侍卫入内奉茶,慢慢啜饮着,待一盏茶尽了,方说道:“想好了再答。”

    佐雅泽也豁出去了,直截了当地表示:“臣听闻成康王有信来——”

    佐雅泽无法,想了想,又去拜托高唐。

    琉国山宫那边送达的信件,历来都是由皇帝先行阅过,再传至他。有时皇帝见之不喜,会拆也不拆,直接焚毁。

    佐雅泽忍不住猜想军报上的内容——西戎奉行以战养战的策略,向来只随军携带很少一部分军需,其余都是走到哪儿抢到哪儿。隆军坚守不出这么久,肯定拖得戎人粮草不济,黑木可汗差不多该写降书顺表了。

    皇帝终于面露喜色,笑着说:“传。”

    奈何十三皇子在军中的职务为校尉,不过是名中级军官,每每想要直奏君父,少不得藉小李将军引见。

    佐雅泽心念微动,恳求高将军在准备好行刑用具以前,容自己在这儿驻足一会儿,“好靠父皇近一些”。

    “不见。”

    传令官笑骂了声,转身入内禀报:“禀圣上,仁勇校尉葛遗求见。”

    但他全身上下散发的意味就是在传达一个信息:他不服。

    眼前的青年丧着脸,佝着腰,肩膀向内收,呼吸都放得轻缓,一副恭顺的架势。

    皇帝霍然怒从心头起,厉声道:“你想说什么?”

    皇帝抓起案上的军报,狠狠掷向儿子。

    皇帝满以为会听到那句一再重复的“臣不敢”,以示臣服,岂料佐雅泽并没说话。

    他早已听过小李将军的汇报,对于十二骑寻宝不成还险遭歼灭之事一清二楚,却故意这么问,明显是要考校儿子。

    佐雅泽点头称是,正要将己方掌握的信息仔细分析一遍,被皇帝不耐烦地打断:“那是琉国的皇家使团,他们现在往应许地去了,路遇流沙,损兵折将。”

    冷不丁皇帝问道:“你怎么看?”

    佐雅泽谢过高将军,应声走进中军帐,顺手把身后的帘子拢好,又仔细理了理鬓发,方趋前见驾。

    因当初是被大司马李昊举荐而破格升迁的,高唐一直对李奕颇为照拂,以示投桃报李之意。

    传令官退下,须臾,复上:“禀圣上,维烈王求见。”

    他虽已年过五旬,头发沾染风霜之色,举止间仍极有威势,分明轻裘缓带,却似身披重甲。

    佐雅泽沉默以对,只在心中做着推理:皇帝在派刺客潜入神都山宫的同时就安排好了后手,刺客刺杀失败,探子立刻跟进,一路监视刘少爷带队走出哈萨图城。

    传令官便出来传话,恭恭敬敬的:“有请高将军。”

    “问你几句话就畏懦如此,有什么大出息?”

    管它是                                                土方城,还是土圆城,总之,沙匪会千方百计地将琉人逼进黑蝎布下的死亡陷阱。李奕和自己的作用就是去现场推波助澜,确保沙匪达成使命。

    一个更为青春、强健、忧郁的版本。

    子逆父,臣逆君,从有声,到无声,一次又一次。

    “你最关心的居然是这个?”皇帝挖苦道,“你与她在土方城同处三日,理当结下生死情谊,结果她连真名都不曾告诉你?”

    高唐不由得大吃一惊——若是寻常违反军纪的罪行,二十罚即为上限。四十军棍打下去,那可是非死即残的程度!

    “圣上,刘少爷究竟是什么人?”

    “不见。”

    佐雅泽只得站起来,直面天威。

    “臣——”回想刘少爷和金牌令箭,佐雅泽吃不准父皇的用意,“臣无知。”

    佐雅泽了然,刘少爷的真身果然非常,看来是奉琉主之命秘密出使隆朝。诺盾人本就投靠了琉国,刘少爷带队去到应许地进行补给,也是说得通的。

    被光线勾勒出的脸庞英俊而锐气逼人,看起来正当弱冠之年。他鼻梁高挺,下颌刚劲,眉眼走势凌厉,黑眼睛的深处沉淀隐约的紫色。

    《老婆总想抢我江山怎么办》

    他已经不是初犯了。

    佐雅泽抬起眼皮偷看,父皇面沉如水,独坐案前,专注地阅读掌中的军报。

    “臣不敢。”

    同黑蝎做成交易的,也不是戎人,而是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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