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使至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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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队背道而驰出得天方城，车徒去弥远。

    阿莱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哪儿存在问题？

    这里可是隆朝广迎四方宾客的官营馆驿，凭地从官老爷到普通杂役，都对堂堂琉国使团这般轻慢？

    使者本人携带的鹰狮徽章倒是无懈可击，关吏为她勘验正身，详作登记——

    任阿莱磨破嘴皮说破天，甚至主动奉上财帛，关吏依然一脸冷漠地做了个请回的手势。

    桑丘在旁，斜眼审察这对父子——和父亲精光四溢的精悍外表截然相反，哲克经常是蔫头耷脑的，话极少，大多数时候都在闷头做实事。在他的多方协调和督促下，向隆朝进献的全部贡品最终按时完工。

    罗黛依言打开车窗，伸头遥望。

    那关吏从事这一行十数年，听过来往商旅的求情不计其数，怎会把这样的事由放在眼里？

    这只打琉国来的使团，不期而然遇到了大麻烦。

    使团翻山越岭，晓行夜宿，一路虽少了欢声笑语，倒也平安顺遂，不日便进入天下闻名的句注塞一带。

    眼前实打实的军队却是拢共六十三人，其中十八名琉人，男十一人，女七人；三十名诺盾人，均是男儿，另有十五名诺盾侍女。领队也并非虬须大汉，而是个毛头小子，人证不一致。

    大清早的卖酒，这可真是奇了！漫说隆朝不推行早酒文化，就算谁人真的嗜酒如命，又岂敢在入关严查的节骨眼上放肆？

    故此二人胡闹似的东游西逛，愣是无一人正眼瞧过他俩，更别提做成一笔买卖。

    阿莱的内心满是对帝姬钦佩，默默给自己鼓劲：总有一天，我也会像殿下这样，绝对严守纪律，随时保持警觉，决不轻易受到外界人事物的干扰，决不屈服于任何一种恶劣的环境！

    “哈萨图不比天方城，那是龙盘虎踞、帝王之宅。你去到陛下跟前，切记谨言慎行，不要让为父失望。”

    阿莱迎上来，满脸热切地问：“殿下，怎么样？”

    而且卖酒理应垒土成垆，安放酒瓮，卖酒者守在垆边，称作“当垆”——断没有这般不懂行的，酒坛装在篮子里晃荡。

    阿莱从计，改以官话交流：“我们从馆驿带来的酒无人问津，是不是不好喝？”

    关吏双手收在袖子里，抬着下巴说：“这位使君，小人也是念在您车马不易，需尽可能近捷的份儿上，替您上下斡旋，才简化了这许多的章程。

    “殿下！”阿莱骑在马上，疲惫之余不失兴奋地拍击车框，提醒帝姬快看，“我们即将入关了！”

    今天轮值的关吏比昨天的年轻些，工作也愈加严谨细致。他录下使团的国号、人数、姓名、年龄与所赉之物名数，接着呼来同伴一起点数货箱马匹，凭证校验。

    阿莱连忙解释道，他们在来时遭遇了沙匪，损失惨重，不得已才到应许地重新招兵买马。所有兵士绝对来路清白、籍契齐全，还请官爷明鉴。

    姓名：罗黛；性别：女；年甲：二十三岁；籍贯：哈萨图人；身份：琉国驻京国信使；婚姻状况：未婚；面貌特征：身长七尺二寸，肤色微黑，茶色头发，琉璃色瞳孔。

    帝姬舍得消费，所点酒食俱是贵价，务求尽善尽美。她自个儿独坐一桌，要了一壶馆驿自酿的最烈的烧刀子，又切二斤肥羊肉来下酒。

    一晃旬日，琉人返回哈萨图城的日子到了，诺盾族贡使也将与他们同行，朝贡马、驼、梭服、珊瑚、宝石、鱼牙刀诸物。

    “送好处也不好使了，是不？可见句注塞是个讲规矩的地方。”罗黛伸手揉揉阿莱的头发，笑着说，“我们在人家的地盘上，自然得守人家的规矩，等上一等也无妨的。”

    送行的应许总督巴兹望见队伍前桑丘惹眼的壮硕身影，心里暗暗诧异，但面上未流露丝毫情绪，只是平静地转向自己的儿子哲克。

    问题出在她以外的人身上。

    然而定睛一看，那只竹篮里装的居然是酒坛子。

    桑丘对哲克的戒备心，不由得松动了一些。他再三清点人马，确认无误后，对天发出一声呼哨。副手得令，挥动彩旗，指挥大队踏上归途。

    他再三追问，关吏则客气地表示，“这不属于我的职责范畴”，若琉人执意讨要个说法，须得当面向上级请示，方能给出明确答复。

    蓦地，隔壁桌的诺盾兵喊话正在穿梭上菜的跑堂，想添两道小菜，结果连喊数声也无人应。

    当太阳跃出地平线，句注塞的城门缓缓启开，与此同时城头升挂起一面旗帜，旗上绣着一头九首人面虎身独尾的怪物，正是隆朝传说中替天界守门的开明兽。

    但见蔓延的黄沙临到尽头，一座雄关依山傍险，高踞峰峦之上，那就是传说中的句注山。

    阿莱试图说动对方为自己引介这位上级长官，然而惨遭闭门羹。

    他判定这只使团来历存疑，执笔的手毫不留情地在簿子上画了个叉叉，不予接待，不予放行。

    琉国使团抵达句注塞的第三天，城门下一如既往地挤满世界各地涌来的海客胡商。

    ……

    她换上本地贫家女的粗衣布裙，头上包了一条小碎花头巾，勉强遮住自个儿过于突兀的发色。惟独头巾下明丽的眼睛和微褐的皮肤，尽显其放鹰纵马、凛然如剑的飒爽本色。

    这人正是乔装沽酒的阿莱，那么，与他结伴的女子自然就是罗黛了。

    *

    “别说琉语，小心露馅。”

    帝姬所率的另一支车队，亦是要在今日今时，去往一个媲美哈萨图的无与伦比的都城。

    阿莱一顾到开明兽旗，立刻组织大家列队，整齐有序地来到关吏面前，呈上厚厚一打文书。

    “依你话里的意思，我还得派人去天方城？”她眉头皱起，“一去一回，岂不费时。”

    “取公验来勘合！”

    隆朝首都，太京。

    头一天替罗黛做了登记的那员关吏，翻翻案头公文及勘合记录，向她重申，使团内军人的人数、国籍均同琉国文书的记录有出入，她必须提供应许总督本人所                                                出的公验，来证明补充兵马的情况属实。

    她就近寻了一家馆驿，安排使团盘桓一宿。

    眼看事情久拖不决，阿莱深感差事没办好，有负帝姬厚望，不免沮丧道：“这帮隆人，摆明了刁难我们！”

    出发前，罗黛携翡丽在都祭堂祭奠了逝者、慰问了从土方城幸存的妇人们，终于了无牵挂，可以痛痛快快地离别。

    罗黛独自坐在东去的宝马香车中，身畔堆满关于隆朝的书册画本。

    “殿下，你我的伪装超级成功，完全没被识破耶！”少年郎兴奋地说道。

    “姓甚名谁？自何处来？”

    这次，女使者的运气不那么坏了，起码够格被单独请进关署的签押房。

    直到阿莱代为出头，并且使用官话交流，才有一名跑堂停下来满足他们的需求，且服务态度颇不情愿。

    罗黛亲自出面交涉，好说歹说也不奏效，就是进不去关署的门、见不着主事的人。

    “如若不然，还得劳您手下跑一趟哈萨图，取得琉主的亲笔信，从而证实您的确在白怀遇险了呢！”

    这当中有一双男女，身穿短褐，手挎竹篮，貌若姐弟，乍看之下与寻常贩夫走卒无异。

    “不会吧，我尝着口感不错呀！辛辣浓烈如火烧，带劲！”罗黛

    她存了怒意，决定不再坐以待毙，下午再去城门口碰碰运气。

    一通忙活下来，已近日中，更离谱的是，这位关吏还是在簿子上批了叉！

    她摇头道：“我大致有了个猜想，不过，还得设法确认一下……”说着，她灵机一动，“有了！你，去置办两身隆人的衣服来！”

    句注山东西山岩峭拔，群峰横断南北，巍巍侵碧汉，望望入青天。只在西北处有一处凹陷，形成两山对峙之势，其形如门，即句注塞。

    一切都仿如来时，只是这次，翡丽与桑丘不在了，唯有忠心耿耿的阿莱侍奉在侧。

    人多的地方，商机就多。不少小贩在旁引车卖浆，好让排队的人在等待开关验人的过程中可以买到熟水，或是吃吃果子醒嘴。

    使者所持的文牒上注明，琉国使团里应有护送的军队一百人，男七十人，女三十人，皆为琉人。

    有髡发左衽的，有胡须染成彩色的，有作灯笼裤尖头鞋打扮的，异国口音此起彼伏。牛拉着厢车，骡子驮着货，叫嚷声和汗臭味充斥了每一寸空气。

    *

    关吏又验了车辆、物资及牲畜，发现车数对不上，十二辆双辕辎车变成了十辆，骆驼也没了。

    见关吏的神情不阴不阳的，罗黛心知多说无益，便放弃争辩，大步走出签押房。

    《老婆总想抢我江山怎么办》

    心动更要行动，翌日天不亮，他就起了床，把使团全员的符、传、过所、注色经历等文书备齐，早早地候在城门下，以便在开门后第一个接受查验。

    接下来，万事万难都要靠她自己去渡。

    入关的手续本就极其严格，加之句注塞前不久才遭兵燹，元气大伤，如今守关的官吏们对每一位入关者盘查所用的时间，也较之以往更甚。

    天下九塞，句注为首。

    罗黛什么也没说，揽住这小小少年的肩头，回馆驿招呼大伙儿先吃饭。

    她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他生得高鼻深目，用平式幞头裹着一头亚麻色小卷毛，努力掩饰掉外貌上“非我族类”的特点，还自认能够瞒天过海。

    巴兹殷切嘱托着，而哲克只默然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

    这下阿莱无法可想，只得据实禀明帝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