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应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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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高神花了整整一天时间，把智脑玩明白了。

    他努力站直了身子，看向宽大办公桌后的灯抱影。但纵然是他，第一眼也差点没看见自己长官。

    “压下去了，第一时间撤掉了热搜词条，换了其他娱乐明星新闻头条，”副官一激灵，下意识站直了，正经回答，“星网数据部那边正在紧急撤销有关那只幼崽的相关信息......下属部门那边旁敲侧击委婉询问，这件事是否跟‘造神计划’有关......？”

    甚至只截取了其中的一段，也就是那位幼崽于众人簇拥呼喊中苏醒的片段。

    今昔非比。

    这样的二线星域督察局，据说整个联邦共有三百多个....

    作为督查庭庭长兼联邦金字塔顶端的存在之一，灯抱影鲜少关注星网上的近期热搜。这一点跟其他领主倒是不太像。据副官所知，那位黑市的红水母在星网里至少有三百多个小号。

    副官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却见他往门口走去，流畅清晰地安排着任务。

    毕竟灯抱影自小就是最懂事、最沉稳的那个。

    久居高位者无真心，即便是符皎，也看不出照片里他眼底的神情。

    一如千年前她所筹谋的那样，至高神离开后，神选的继承者于众望所归下站在了整座文明的顶点，推动着命运轨迹持续向前，也刺激着神权没落后的科技飞速发展。

    现在看来，她当时的选择，倒是为如今的灯抱影做好了铺垫和准备。

    当年那桩“造神计划”水太深，而今竟又被牵扯起来，纵然是他也不禁满腹疑惑——在通行关口都被督查庭率人紧密看守的情况下，那个幼崽是如何出现在M31星系主城区大街上的？

    ——意料之外，灯抱影的面孔与身影，淹没在办公桌上漂浮着的数十道湛蓝色光屏之后，朦朦胧胧看不真切。那些光屏或大或小，如牢笼般呈现出半包围态势，映得大半个办公室都透着幽微蓝光。

    灯抱影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整整两天，检测精神状态的手环滴滴声扰人心烦，他轻而易举将特制的钢铁捏得变形，又屏蔽了外界的所有联络——就连研究院与特种维和基地那边的夺命连环call，他都恍如未闻，只自顾自低着头急促喘息，维持着岌岌可危但好在并未崩盘的理智。

    也正因如此，他几乎不需要过多思考就能看出，灯抱影面前那数量可观的大大小小光屏之上，播放的正是这条视频。

    另一边。

    再联想到最近这几位领主私密开小会的举动，还有自家长官与特种部队那边联手搜查M31星系的命令。副官很难不怀疑，是不是又出了什么特殊情况。

    出于谨慎考量，撤热搜之前，副官仔细查看过那条视频数遍。

    猞作为好战的肉食系猫科动物，毫无疑问地接管了特种作战部队，负责处理各色紧急事件。性情较为温和的雪鹿雾覆衣则继续投身于他所热爱的科研事业。观九向来对正派嗤之以鼻，果不其然也选择了庞大联邦之后潜滋暗长的商业与黑市贸易，于联邦内同样有着不可小觑的话语权。

    他只是将垂落至眼前的发挽在脑后，露出那双略带惫色的金色兽瞳。神情一如往常般淡漠稳重，不知为何，副官却总觉得长官的眼底带着些难以言喻的......癫狂。颓靡的、诡异的疯癫感，透着一股毛骨悚然的劲头。

    服务机器人敲门给她送来晚餐时，符皎还在津津有味地浏览着星网论坛。

    出于这一点，他从欲念中甚至略微感觉到了一丝欣慰。看来几千年的光阴还是让他进步了不少。

    也可以理解。

    漂亮如艺术品的白金色长发披散下来，那双兽瞳如饥似渴地描摹着视频里黑发少女的眉眼，简直像是要从光屏里穿过去把她的小脸烧出来个窟窿。灯抱影的视线紧紧黏在光屏之上，从修长脖颈至锁骨处的血红神纹滚烫得像沸腾的血，尖叫着要求他现在就去寻找他的神。

    “我看起来怎么样？”他低下头问年轻的蛇族副官，语气平平淡淡。

    而不该是现在这样，像条应激的丧家之犬，光是对视就丧失掉所有思考能力。

    “形象......团队。”副官震撼地喃喃，右眼皮开始突突地跳了起来。

    也正因如此，眼前的一幕，才显得更为诡异。

    这条新闻昨夜突兀地出现在星网内，转瞬间引起了公民们的广泛讨论，短短几小时便高居星网热搜前列不下。毕竟数十年前的星盗清缴计划惨烈无比，网民们回想过往众说纷纭，话题度水涨船高。

    “叫人收拾好这座星舰内最高等级的贵宾客房，多收拾几间......还有日用品和所需的女性衣物，都准备妥当。”

    “推掉那些没用的会议，准备降落M31星系主星，联系主星督察局的负责人。”

    其再造之恩，除献上绝对忠诚外，报无可报。

    “最后......”灯抱影沉吟了几秒，“联系督查庭那边的形象团队。”

    “不幸中的万幸，倒是......与那个无关。”

    其实她一得到权限，就立马打开了百科，查询自己几千年前狠心丢下的那几只崽。

    黑发的少女有些茫然懵懂地睁开眼，眼眸是罕见的灿烂璨金色，又像是混杂了光影色彩的幻觉。

    放下一切，抛弃一切，去寻找他的主宰。

    副官只知道，当年是灯抱影亲手将他从贫民星边境痛苦挣扎的孩童，一路提拔至督查庭庭长副官。

    他今日风尘仆仆赶回来，其实也就是为了向灯抱影询问此事。

    当年符皎懒得管那些部族絮絮叨叨的闲事，干脆就分出一部分实权交给了小狮鹫。而后者简直天生就适合手握权力，处理事情干净利落不留痕迹，相当省心。

    听说，他如今对外的身份是督查庭总庭长，更是她现在所在的督察局的直系上司。

    半晌，副官咳嗽了一声，颤颤巍巍走上前去，替他整理满桌凌乱的文件：“其实，其实属下这次前来，也是为了前天的那条热搜视频......”

    他无法忍受自己在神主面前失态发疯......想要去见她，一定要保持，保持最好的状态。

    肺部挤压着从焚烧欲望里汲取氧气，灯抱影深深呼吸。

    少了年幼的稚气和警惕，反而更多了沉淀下来的稳重与城府。

    “嗯，”狮鹫颔首，低下头看着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掌，掌心极轻慢地合拢，“至少，不能用这幅样子，去见她。”

    符皎呼出一口气，还是忍不住在心底默默换算。

    “压下去了？”灯抱影依旧垂着头，灿烂白金发丝凌乱垂下，打断了他的话。

    局长每年都得前赴首都星总部听他开会的那种。

    “造神计划？”

    白金长发的男人连眼睫都是灿烂的浅色，五官俊美而锋利，正装制服笔挺更显英姿，比星网上流行的那些娱乐明星亮眼了不知多少倍。

    “......长官？”副官整理好文件，小心翼翼地靠近他，“您还好吗？是否需要我联系研究院......？”

    “暂时不需要，”灯抱影垂着脑袋，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稳定，“我是说，暂时。”

    那条有关“M31星系突现来历不明幼崽”的热搜视频。

    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灯抱影扯了扯嘴角，眼底却并未显露出半点笑意。

    各色网友辩论赛况相当火热，有理有据还有各种角度各种场合的美图无限量发放。符皎拄着脸叼着从智能系统那里找来的小零食美滋滋地划拉光屏，提了一天的心总算放下了不少。

    正如她从高纬度俯视而下的那样，这里是科技与制度极其完善的文明。

    论坛里正为了“四位领主到底谁最值得粉”吵得不可开交。

    彼时副官还在几光年之外的通行关口巡查，低头一看星网只感觉天都塌了，吓得赶紧联系首都星总部扯热搜压话题减流量。

    最后，是选择了驻守首都星，处理联邦高层大小事务的灯抱影。

    当然，往事如云烟般不可追。

    然后跪在她面前，告诉她，他是她的。从灵魂到躯壳，永远，永远。

    智能家居系统贴心地替客人打开了护眼灯，透过落地窗，看得见外面繁华优美而充斥着科幻般奇异色彩的景象。M31星系庞然笼下的漆黑夜幕被湛蓝皎洁人造卫星照亮，发光的民用星舰轨迹流淌过整座城区。

    “得体。”灯抱影重复了一遍，微微蹙起眉，似乎对这个形容词不甚满意。

    同她曾熟悉的那个灰扑扑、陈旧破烂的废土世界，再不相同。

    其千年血淋淋历史的细节，也从不容他这种无名小卒窥探。

    办公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很，很，”副官脑子飞速运转，最后从嘴里蹦出来一句，“很，得体？”

    那些光屏之上，竟然播放着同一条视频。

    即便是隔着电磁光屏，隔了时间与空间的双重阻碍，也能在瞬间感知到对方的存在。非常强烈且古怪的、几乎要叫人心脏兀然蹦出喉咙的感知，催促着本能的亲近信任与俯首称臣。

    不出所料的是，他们果然都长大了。

    不能操之过急，绝对不能。

    直至一千年前，联邦文明容纳了周围大大小小数百星系，正式进入大星际时代。

    她所在的M31星系主星在联邦算得上二线星域，可即便如此，这里主城区的督察局也称得上经费充足，大中小星舰数十艘，特种防爆机甲五架，甚至连普通的休息室内都水电智能设施全套配备。

    副官还在懵逼之中显然没听懂长官的话，再抬头，却见灯抱影已然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物。

    想到这里，符皎兀自笑了笑，指尖划过光屏里成年狮鹫的照片。